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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家洋房子
所属图书:《织金老城纪事》 出版日期:2016-05-01 文章字数:3647字

邓家洋房子

20世纪40年代,织金最有名的房子,莫过于邓家洋房子。

只要有人提到“洋房子”三个字,大家都知道这栋房子在那里,是谁家的洋房子。邓家洋房子就是这么家喻户晓。

邓家洋房子不同于中式建筑,也不同于西式建筑,但它却把中式与西式最精华的部分吸收进来,从而造就了不同于以往也不同于任何地方而又独具特色的织金新建筑形式——织金洋房子。

洋房子吸收了中式建筑中的青瓦盖形式,木门窗、木楼板与木楼梯,但瓦顶两头及四翼角不再上翘,线条平直、简洁。墙体使用砖砌,外墙用白石灰膏抹平。青瓦白墙,看起来整洁、大方。使用起来,既有西式建筑的稳定,又有中式木楼的舒适,冬暖夏凉。

楼板与楼梯,一般采用土漆刷成大红色,光亮照人、喜庆,走在楼梯与楼板上,咚咚有声,柔软而富有弹性。

织金洋房子的创始人,就是罗柄成,织金大猫场人,生于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罗柄成从小随父学艺,勤于钻研,中西建筑皆有涉猎,二十几岁时,技艺已经超越长辈,被人们称为“罗大师”。

罗大师建房,与其他一些师傅不同的是,必先绘图,他并按图施工,质量要求极严,所做板壁,看不出木板与木板之间的连接缝隙。更主要的是,他不墨守成规,善于找出中西方建筑的优点,把二者融合在一起,造出更适合人们居住的中西合璧建筑。邓家洋房子,就是罗柄成在织金城内建造的第一栋洋房子。这栋房子一出现,就吸引了人们的眼球,随后罗柄成又在织金城中建造了几栋办公大楼。50年代后织金建造的大多数砖瓦结构的房子,也是按照洋房子的模式来建造的。

邓家洋房子,前面有朝门,临西前街;左面是围墙,临西前街与西后街相通的小路;后面围墙外,便是曾少臣家。院内就是洋房子,洋房子虽然只是两层,却比两层的木板房要高出许多。房内有过道、走廊,通向二十几间屋子。

在建洋房子前,这里是周家。

织金洋房子式建筑(织金档案局提供)

邓家在周家右面。临西前街是座青瓦盖朝门,进入朝门,里面是一栋一排五间的大青瓦木板房,住着邓大爷与邓二爷。邓三爷住于街对面,也是朝门人家。

邓大爷的大儿子邓厚麟购买周家土地的时候,那里还是一块两米高的土坎,土坎上有几间破旧的茅草房。

邓厚麟能建当时织金最豪华的房子,一个原因是,邓大爷、邓二爷、邓三爷三兄弟,是当时织金的大富,每年都有一百多石的租子收入;另一个原因,邓厚麟老婆的娘家,是牛场镇颇为富有的丁家,得到外家的资助,建个洋房子不在话下。

民国二十九年(1940)邓厚麟任织金中学校长。由于抗日战火蔓延到内地,大批外省学者、教授逃难到贵州滞留。当时的织金中学,多为本地教师,受视野及学识的限制,教学质量并不高。有感于此,曾经就读于厦门大学的邓厚麟,亲自跑去省城教育厅,欲请高水平的外省老师来织金教书。

但是这些人并不愿意来织金,因为织金不仅是个边远的小县城,而且工资太低。织金中学只是个县立中学,老师的工资待遇肯定比不了省立中学,谁会愿意离开省城来织金呢?

为了使省外知识分子来织金中学教书,邓厚麟提出免费向他们提供伙食和住宿的条件,这些人终于答应来织金了。

抗战期间,粮盐紧缺,物价上涨,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织金中学肯定是没有这么一笔钱来支出的,只能由邓厚麟个人承担了。也因为织金中学得了这一批师资,教学质量得到了很大的提高。邓厚麟的行为,也为世人所称道。这样的事,在当时贵州的各县城,也是绝无仅有的。

邓厚麟有个兄弟叫邓厚龙,也是个教书先生。

邓厚龙比较低调,就连结婚这样的大事,也在织金破天荒地低调了一回。

按当时织金的习俗,接新娘子少不得派去一乘大轿,就是特别穷的人家,至少也得几架滑竿。像邓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肯定少不下三乘八抬大轿、数架滑竿,打彩旗,盖红头巾,吹拉弹唱等一样都不会少。

除此,还有复杂的礼仪形式,特别讲究新娘的嫁妆、服装和梳妆打扮。

嫁妆的被子不是八床就是六床,图个吉利数,枕头、鞋垫都是在出嫁前一针一线做出来。自从进入民国以来,织金女人出嫁穿的衣服首选的就是西北呢旗袍,旗袍也是全手工做成,用布条盘成的纽扣,更加好看与讲究。

新娘的头发向上盘得高大宽松,叫“蓬蓬头”,梳好发后,还要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装有一块“朗布”,在发上一擦,就光滑而又固定不散了。

可这些邓厚龙一样都不用,他在自己的胸前和马匹头上戴上大红花,便独自骑马去接亲了。

回来的时候,只见一阵风卷来,马匹之上,笑盈盈的一对新人。

邓厚龙为什么要这么简办婚姻呢?原来,他是受到王佐的影响。

王佐就住在邓厚麟的洋房子二楼,邓厚龙正是受到他“新生活运动”思想的影响。

其实这“新生活运动”也不是王佐发明的,而是上面发下来的文件。王佐这个人有个特点,上面发下来的文件,他坚持执行,而且亲手抓,办不好绝不妥协。如上面提倡环境卫生,王佐就可以把织金城整治得看不到一处垃圾,还遍地植树造林、种植花草。不过新婚新办,也只是个提倡,能影响一个算一个。

新婚新办也正好合邓厚龙低调的个性。

其实,邓家低调的还不只邓厚龙,还有邓三爷。

邓三爷叫邓月松,有三个儿子,老大邓厚烨、老二邓厚晖、老三邓厚昕。

老大邓厚烨是民国时期粮仓管理员;老二邓厚晖在贵州大学读法律系,毕业后留在贵阳任法官;老三邓厚昕,抗战期间毕业于中央陆军学校第十八期,在部队任连长。

邓月松的租地不在县城周边,而是在三甲大戛。

邓三爷去大戛的时候,不像其他有钱人,出门坐滑竿或是骑马,而是背着“篾帽”、穿着草鞋走路,看起来跟个农民没有两样。

邓月松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经常去大戛看望地里的庄稼。

有佃户道:“三爷,家里的粮食吃完了,唱办?”

三爷说:“你大门口不就是粮食嘛,割来吃了!”

“那是留着交你租石的!”

“吃了就是你的了嘛!”

“那么租石怎么办?”

“不交就行喽嘛!”

邓月松说话就这么干脆、随和。平常里佃户交多少租石,也是随意。

1950年4月的一天,邓家洋房子的院子里突然传来几声枪响。

一男一女倒在了血泊之中。男的正是原县长王佐,旁边的则是他的女人。

原来,自从1950年1月8日织金和平解放以后,李名山和王佐,都被送去贵阳学习,学习途中,二人都先后悄悄跑回了织金。由于对大形势的不了解,他们都想先发制人夺取织金的最高领导权。

王佐召集亲信在邓家洋房子里开会,李成龙派裴和清摸了过来。

裴和清在院子里喊王佐,王佐不知缘由走了出来,应声倒地。他的女人听到枪声,出来看究竟,也被裴和清开枪打死。

其实这女人也不是王佐的原配夫人,而是息烽张石匠的女人。张石匠死了之后,就跟随王佐来到了织金,为王佐买菜做饭,照顾王佐的生活。

王佐的原配夫人是个勤劳的女人,王佐在息烽时一边忙于公务,一边还忙着搞酒厂、办油纸伞厂。夫人在家则又是种庄稼又是喂猪养鸡,她种出来的莲花白,又大又好,没人比得了。王佐的大哥跑来对弟媳道:“你们一家人什么都在做,还让不让穷人们有口饭吃?”

弟媳听了这话,明白了什么,就把自己长得又大又好的莲花白,全都送给了周边的农民去喂猪。

王佐两任织金县长,始终得到织金士绅和百姓的欢迎,而他对织金也有深厚的情感,看到李名山悄悄跑回织金,那李名山是什么货色,他会不清楚?也赶忙跑了回来,不让织金落入李名山之手。

王佐县长死亡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织金,织金城民纷纷赶来看这位老县长,但除了惋惜之外,也多了一份惊恐。

王佐死后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解放军再次来到织金,新的县政府工作人员,住进了邓家洋房子。

邓厚麟被抓去枪毙了。原来,邓厚麟于1945年底离任织金中学校长职务后,任了织金财委主任,后来又任了保警队长。

同样被枪毙的还有邓二爷家的邓厚谦。邓厚谦在贵阳师范学校读书,还没毕业,解放军进攻大西南,贵阳一片混乱,学校停课,邓厚谦只得回家。因为李名山在织金反叛,解放军撤退去黔西时,在八步也把大地主罗银恒带走了。年轻气盛的邓厚谦听到此事后,便与罗银恒的家人一起去救自己的老丈人。解放军怕再生事端,便在途中把罗银恒杀了,邓厚谦没有救到老丈人,反倒把自己年轻的生命贴了进去。

骑马娶新娘子的邓厚龙成了木匠。

邓三爷再一次去到了大戛,不过这一次没带“篾帽”了,因为是在那里开他的批斗会。但是工作组的人喊了半天,讲得口干舌渴,就是不见有人愿意上来。

最后好歹是拉上来一位佃户,佃户道:“你之(这)个地主就是不讲信用,该斗!为哪样?我们没得粮食吃,去找你,你咋说的?你说,你们守着粮食,把它吃了就行了嘛。我说,要交租石。你说,不交租石就行了嘛!你看你,说好的要交租石,你不让交,是不是不讲信用?”

佃户这话,明摆着就是为邓三爷说话,批斗会也就开不下去了。

邓三爷家毕业于军校的邓厚昕,解放战争时期参加起义队伍投诚解放军,后转回家乡教书。20世纪50年代初,他被遣送下乡,由于身体欠佳,一次出钱请人背东西,便被织金法院判刑,送到毕节劳教。期间,邓厚昕上书毕节地委书记孟子明,终于得到平反。

孟子明叫其再回织金教书,他说,在哪个地方都行,就是不再回织金。孟子明问为啥?邓厚昕说在织金活不出来。

邓厚昕被分配到了威宁,因其教学质量好,后又调至毕节,退休时期,级别是当时教师中最高的一个。

县委搬走后,洋房子成了城关法庭,后又变成了城关镇政府。

织金老城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