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金民兵大队长
他绝对是个农民。
说“绝对”,一是他本来就是个农民,二是他的长相与穿着都是农民样。
这位绝对农民样的人,最终在织金的小小历史上,也绝对了一回——70年代到80年代间织金的风云人物。
确实是不容易的。那段历史,突然间把他从土地里拔出来,然后举起,对于他来说,肯定是相当的高度。
于是,他开始了在织金的风云。大街小巷里,无处不见他的身影,虽然织金并不那么大。上至公安管的事,下至保卫干的事,他无所不干。别看他只是个民兵队长,你就不把他当成人物,那个时候的民兵队长,有不下于一个公安局长的权力。
织金的这位民兵队长,并不以爱干事出名,而是以打人出名。见他那个农民样你不一定会发抖,但是见了他打人,你不能不发抖。
织金以打人出名的大人物,以前莫过于王佐,但他打的一定是盗贼、贪官或是不讲环境卫生的人,就是下属做坏事也要打。这民兵队长打人有所不同,就是你别落入他手里。
一日,我正在电影院看电影,突然人们一阵骚动,只见两个大汉被绑得严严实实的从侧门带了进来,压阵的正是民兵队长和几位他手下的民兵。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大汉,一定是偷偷翻墙进来看电影被逮着了。那个时候的电影门票,虽然只要八分钱,但是,买得起票的人还是不多,翻墙看电影的人也就多。大人小孩子们,在电影院的高墙外埋伏,有机会就进入。
电影院的围墙是很高的,孩子们爬不上去,就由大人举上墙去。但是跳下墙的时候却很心虚,由于看电影心切,也顾不上危险了。
我也翻过一回,但发现这方法太笨,既危险,又容易被逮着,而且特别不易成功。从此也就不干了,依然用我以前的方法,简单、快速、安全。这是我们绝招,每次去看电影必成,而且不费时间。
这一次我也是这样混进来的。见两个大汉被推进了电影院的一间屋子里,也悄悄跟过去看。小时我胆子大,做了贼也不怕被逮着。
屋子里传出两位大汉的尖叫声,惨剧应当比电影故事里还精彩,毕竟那时我们看的电影,不是《红灯记》,就是《沙家浜》,或者《智取威虎山》《红色娘子军》《小兵张嘎》《东方红》歌剧等等,不精彩,还是不厌其烦地放,我们也不厌其烦地看。
只见这民兵队长,听了尖叫也没心动,继续抡起扁担,往大汉的身上去。
别以为打完两位大汉就可以脱身了,没门!当晚他们会被关在电影院,第二天就被带出来游街示众,然后才送到公安局里去。
这个时候,我家正住在南门落魂桥一带。当时这地方有两大特色,一是街道两旁有很多槐树,二是街道两旁边的房子都是木板房。槐树的树杆弯弯的,各种造型都有,据说,在很久以前,用刀子砍头的年代,砍下的头往往会被挂在这上面。而这个地方之所以叫落魂桥,一是这里以前有桥,二是砍人的地方在南门猪市坝处,犯人被押到这里的时候,魂就被吓落了。
木板房的特点是,在屋里说话外面也能听到。
一天晚上,我到邻居家去与几个孩子“打马估”,所谓“打马估”就是三张牌合成十点就算成,谁先得谁赢。那个时候,玩牌可是个高档娱乐,想玩也是玩不起的,因为那个时候,不准卖扑克牌与生产扑克牌,想买也没买处,玩牌更是不允许。
不过我去邻居家打马估的扑克牌,并不是我家后面院子里的张哥做的。邻居伙伴的母亲在工商局上班,说不定这副扑克牌就是没收得来。
我们打马估的喊叫声很大,木板房挡不了。一声响,门被踢开了,民兵队长与几位民兵站在我们面前。伙伴一急,把她放在桌上的十几个一分或两分的毫子全推到了地上,毕竟她是个女孩子,胆子要小些。队长把桌上的钱和扑克牌及地上的钱全捡进了腰包,正在想着法子要收拾我们这些孩子的时候,伙伴的母亲从里屋出来,队长和几位民兵便夹着尾巴溜走了。在那个年代,工商也不好惹。
几天后,扑克牌拿回来了,但是钱没拿回来。虽然我们几个孩子的钱加起来不过三角左右。
几年后,我家搬离了落魂桥,搬到了二小神树下的一间土墙房子里。
有一天,我与同街的一个伙伴逃学去了杨家田的山顶上,见土里长的一棵葵花很好,我们就把它摘了。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吼,我们回头一看,正是民兵队长。
民兵队长还是那么凶,但他已经不是民兵队长了,还原成了杨家田的农民。
伙伴胆小,要跟民兵队长走。我趁他不注意,便跳下一道又一道的土坎跑了。队长来追我,伙伴也跑了,只留下队长在大山上干瞪眼。
而我们却在冒沙井的大田坝里看着他笑。
回到家,母亲说,你们偷了人家的葵花,人家找上门来了。
伙伴家也一样。我们说,没偷。已经还原成农民的民兵队长,掀不起风云了。
我暗笑,歪打正着,总算复仇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