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园到冒沙井
桑园的大门,就在老猪市北面。
大门是一座砖砌圆拱门,圆拱门上,题有“桑园”二字。
走进桑园,一条两米宽的泥土路笔直地由北往南延伸。路两边,排得整整齐齐的两排银松树也随着路的方向而去。银松树后面,也是整齐的果树,有桃树,梨树、杏树、花红等,当然,最多的还是桑树。东面树林,一直延伸到小街上人家户的后面;西面树林,则延伸到半山之上。
往南走四五百米,才见一座两层楼的木瓦房。在绿荫包围之中,原本就建得漂亮的这栋木瓦房,越发显得漂亮。
这栋建筑,四面走廊,四面门窗,可见无论住在哪一面哪一间的屋子里,都可以观赏到窗外的翠绿和天上路过的云彩。到了三四月,桑园里到处是花,青瓦房被围在鸟语花香中,更是独享其美了。
在一间宽敞的屋子里,有人正在上课。上课的老师,叫李金龙。李金龙在桑园任课期间,也被织金师范学校聘请去上课,因为师范有一门功课,就叫“实用技术”。
李金龙在桑园上完课后,就带着一个个的青年学生,离开青瓦房,到树林里去了。
老瓦房最后的日子(詹大方摄)
原来这栋青瓦房不是私塾,而是一所技术学校,学的是栽桑、种棉、植树的技术。李金龙与其他在此讲课的老师一样,都是从贵阳请来的技术专家,学生则是本地的青年。
建桑园与办技术培训班,与一个人有关,这个人就是谌幼伯。
谌幼伯原是织金第一小学的校长,当了织金建设局长之后,就创办了平民工厂,后又改名为民生工厂。之所以“平民”和“民生”,就是为了增加贫民的收入,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平民工厂主要搞的是纺织业,需要大量的棉花和蚕丝,于是便建起桑园,栽桑养蚕,种植棉花,使生产与种植,形成一体化。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谌幼伯看来,有了平民工厂,必然会带来一定的环境污染,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大量植树造林。因而,谌幼伯在任期间,不仅建起了桑园,培育林业人才,还建起了中山林场(即现在的马厂林场),并在沿河两岸、街道两旁植树。
在那个年代,织金城里城外,本来就是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因为一个平民工厂,谌幼伯就做了这么多的环境保护工作,的确是有远见的。
其实早在织金建城之初,桑园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军事要地,即“校军场”,又称“南校场”。南校场是守护织金城南的第一站。在平常,它则是操练士兵的一个重要场地,因为这里地势平坦、宽敞,可容纳数万人。
经历无数的战争之后,校军场早已经变成了一块荒地,在谌幼伯的策划之下,它又变成了一块绿荫之地。
40年代初,谌幼伯以省参议员的身份,在省议会上提案,修建一条织金公路,得到省交通厅的同意。1942年初,织金通往安顺的织普路段开始勘察、施工,至1943年底,公路已经修建成毛坯路,但随着日军逼近贵州,公路被迫停工。
这条公路,从老猪市坝出发,途经桑园、花牌坊、冒沙井通向普定,因而,桑园让出了东面部分。
50年代桑园又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是南门大仓,一个是革命公墓。
大仓有围墙,围墙内靠大门这边是空坝,经常摆着几个大板斗和晒晒谷子之类。空坝后面的仓库房以及大仓围墙后的公社房,都是石墙房,砌墙的石料,是拆城墙得来的,所以看起来很大块。
大仓南面就是革命烈士公墓,又称烈士陵园,有围墙,有砖砌的拱门。拱门内的路从东向西。路的北面,有几排松树和杉树,但都不高大,显然是建烈士陵园时才栽种的;路的南面,是一块土,土后就是桑园时的那栋木板青瓦房,不过却多了一栋长长的砖瓦房。木瓦房与砖瓦房,成了民政局的职工宿舍,负责看管革命公墓的人家,就住在这里。
路的尽头处,有一左一右两道石阶,上去是一个草坪。草坪中央是“革命烈士纪念碑”,高有十米的样子,碑心刻字的部分,是用晶墨玉大理石镶嵌;底座文字的部分,也用大理石制成,上面刻有1950年前后战死在织金的解放军军人的名字。
草坪后面,就是烈士墓,有解放军军人及干部的墓。
草坪的东南面,有一片树林,树很高,树干也粗,显然是桑园时候留下来的,其中有好些是青㭎树。深秋时节,青㭎果落得满地都是,我们这些孩子,这时就会来到这里,从地上拾起大大小小的青㭎果。青㭎果很像子弹头,也像仡螺。用食指与中指夹着青㭎果在平滑的石板上使力转动,青㭎果便旋转起来。
每逢清明节,各个机关单位、学校就会组织人员来烈士陵园扫墓,这一天就很热闹了。学校都是列队进来,只是一个学校,队伍就很长,几个学校一起来,那就更长了。有的学校,还把新加入的少先队员和青年团员带到这里来举行宣誓活动。
70年代前后从大仓、烈士陵园前面的公路走过,路的东面,已经有多家临路的木板房。木板房前面,大多有石榴树,到开花的时候,特别好看。就是不知道这些树,是桑园的时候栽种的,还是后来的人家自己种的。城关区的办公楼也建在这半边街上,是一栋三层楼的砖瓦房,楼梯与楼板却是用木料做成。不过,住进去的领导总是觉得不顺,认为大门与公墓大门相对不吉利,后来也就搬走了。
过了城关区与烈士陵园的路段,路边有几户人家,周围都长有高高的树子,像是一个村寨。村寨路边,我们路过的时候,随时都会发现路边冒出大朵的竹荪。我们好奇摘来玩,也不知它叫什么。大人说,这是臭荪,没有人要。
民国时候,从这里往南再走一两百米,就见到花牌坊了。
花牌坊其实应叫“期颐偕老坊”,坊用晶墨玉大理石做成,有浮雕、空雕,有花鸟、禽兽、八仙等图案,坊体高大,雕工精美,颇有艺术价值。据说修建花牌坊的钱是住于冒沙井的黄家出资的,因为做工精细,费工费时更费钱,需要支付钱的时候,黄家就用马驮着银子来。
抗日战争时期,花牌坊成了织金民众和出征亲人挥手告别的最后地点,一批又一批,织金的热血男儿,有农民、商人、小手艺人、教师、学生,跨过牌坊的大门,走向前线,最终血染沙场。
20世纪60年代前后的冒沙井一带
花牌坊,也就有了特殊的意义。
50年代后,花牌坊被拆去建了石关口下面的公社房。这里成了枪毙人的主要场所之一,逢到赶场天,就有人被押到这里枪决。1950年的最后一天,即大年三十,枪毙的就达到312人,其中就有李成英、李成章、李成虎几兄弟。
“五一节”这天,阳光还没出来,大府头却已经很热闹了。先是开宣判会,然后是“五一节”庆祝活动。会后,老师带着学生游行至此,突然看到路边全是血肉模糊的28具尸体,学生们被吓得一片惊叫,回头逃窜,游行也就终止。
过了花牌坊,视线更宽阔,一望无际的南门大田坝,就展现在眼前。中秋时节,卜牛河两岸,金色的麦浪如海如潮。其间,却见一株高高的老树,是那么的翠,那么的绿,也那么的风景如画。顺着路走过去一看,风景树下,还有一潭。潭水清澈,可见潭底的细沙,在冒水之处,轻轻舞动。掬上一口井水,甘甜便沁入心扉,一身清凉。
这就是冒沙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