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目巷
挑水巷其实叫吏目巷。
吏目巷是一条不规则的石板路,由中正街通向回龙潭的主要巷道,宽两米到三米不等。因为是下坡道,为了防滑和雨天淌水时方便行人,一是在石板上刻了一条一条的皱纹,二是把石板路铺成两边高中间略低看起来又很平整的样式。
这条巷,虽然只有百来米长,但对于南街人来说,记忆很深,因为它是挑水的主要通道,所以人们习惯上称它为“挑水巷”。
但自从建城以来,这条巷的真名都叫吏目巷,因为吏目署就建在这条巷道尽头的回龙潭边。
也因为距离回龙潭近,从清代建城至20世纪80年代初,这里都是织金城内最重要的豆腐加工基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家,从事豆腐业。
这里生产的白豆腐,色白细腻,久煮不散;豆腐干与豆腐皮,都用青冈炭烘烤,直至烤得发亮,像是烤出了一层油一样。
除了这三个品种之外,“楼上菜”也相当有名。传说有个官员来到织金,要吃特别点的地方菜。来到这里,做菜的人没法子,就拿了豆渣来充当。官员催得紧,师父一慌神,就把作料胡乱地放进了锅里。豆渣炒好后,师父撑着胆子端上桌,没料,那官员吃后便连声叫好,问这叫什么菜?官员虽然吃过豆腐,但没见过豆渣。
师父不敢说是豆渣,就说这叫“楼上菜”。
师父说的是行内话,因为滤豆浆的时候,是用纱布吊起在大锅上过滤,最后留在上面纱布里的,就是豆渣,又叫“楼上菜”。
师父自己也没吃过“楼上菜”,等官员走后,一尝,果然味道极好。
从此,“楼上菜”成为织金一道名菜。
不过,因为师父心急,做的时候放过哪些作料也糊涂了,所以,后人做“楼上菜”的时候,放作料就无定数。
基本的做法是,在锅中放入油,加入豆渣清炒,直到豆渣炒黄为止,再放入盐、酱、葱、胡椒等作料。放作料的诀窍是,也要糊涂,只要是作料都可放,量也随意。不同的放法,自然也有不同的味道。
民国时期,这里的人家,除了做豆腐,也有专业做染布的。
离巷道口不远的周义先家,搞的就是染布。
周义先家的染布房,就有两个。每个染房里,都有一个染缸。染缸是用木料制成的,圆桶形,高一米五六,直径在三米到四米之间。周义先家的染缸与其他染布人家不同的是,其他人家的染缸多是置于地面之上,而周义先家的则是挖出土坑,把染缸放进去,缸口仅高出地面一二十公分,这样操作起来就更方便。因为染缸大,差不多就把一间屋子占满了。
虽然离回龙潭近,但是两个大染缸,每次都要挑上几十桶水才够。
染布用的原料是土靛,称蓝靛或靛青,是用蓼蓝叶泡水调和石灰沉淀所得。所谓土靛,即本地纯天然的植物染料。
把靛青放于染缸里后,要等上几天,观看土靛是“活”的或“死”的,要是“活”的,靛就会像鱼儿一样在水中游动;要是“死”的,就一点动静也没有,染水就会作废,重来。看死活的功夫,只有经验丰富的老染师才具备。
染水还需保持一定的温度,如果温度不够,特别到了冬天,就必须给染缸里的水加温。如何给埋在土里的染缸加温呢?染布师有办法,就是烧上一砂锅水,置于染缸水面上漂浮,染水就得到加温了。
周义先家染的布,大多是为布匹商家加工的,因为不止一家,就得做好记号,要是搞错了,就得自己赔上。而这些布匹商家,有的拿到布匹店里卖,有的则下乡赶场销售。
50年代后,周义先进了合作社。60年代,合作社搞不下去,周义先与其他染匠,也就失业。此时已经没了染布的市场,这行道在县城里也就没有了。
周家的后面,还有一户染布人家,也是同样的命运。
周家的斜对面,是温勉哉家。温家没做手艺,就靠收租石吃饭。
温勉哉任过两年的区长,他的一块土地,就在李名山的田地中间。李名山横看竖看,就像喉咙被东西卡着了一样,总想把这块土地拿过来。
温勉哉却不同意。虽然此时的李名山正春风得意,而温勉哉早已经没有当区长了。但温勉哉就是绝,软硬不吃,李名山给多高的价也不卖。
李名山没法,就找温勉哉的亲戚朋友来说情,温勉哉躲藏起来,李名山只能望洋兴叹。
温勉哉出身书香门第,也是“将军第”里演唱扬琴戏的常客,自己家的院落,自然修建得有文化品位。
院落正房坐南朝北,前面是院坝,东西两面各是一排长几间的侧房。朝门临吏目巷,石砌,每一块石头,都是细锤细錾打出来、雕刻出来的。
突然,朝门外一阵热闹声响起。原来,一群上身脱得精光的孩子,举着用稻草和树枝扎成的龙,从回龙潭处上来。龙的前面,还有一个敲着鼓领头的孩子。一路上的人家,便都抬出一盆水来,将水抛向这群孩子和龙。所有的孩子,裤子也都湿透。
原来,已经半月没有来雨了。这是在“求雨”。
50年代后,因为是地主,温家房子被瓜分。好在温勉哉与李名山不和,不仅自己没有被批斗,还分得了自己的一间小屋居住。
温家没了田租收入,也就成了吏目巷里的做豆腐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