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府头
大府头正对回龙桥,是织金城内最宽敞的空地。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大府头就是一块宽宽的草坪,可以任意地坐、任意地躺,甚至可以在上面翻跟斗而不怕被碰伤。特别是到了晚上的时候,躺在草坪上看天空,是那么湛蓝、深邃和开阔,有星或无星,都给人以无尽的遐想。
草坪里有一圈大而圆的跑道,是织金开运动会时跑步比赛的场地,而草坪边上的单杠、双杠及跳远用的沙坑,平常也吸引了很多大人与孩子。
1957年拆除铧口街后的大府头(织金档案局提供)
1958年大府头运动会上难得一见的小商贩身影
1958年的体育运动会,后面朝门内为体委(织金档案局提供)
最热闹的时候是早晨,来这里锻炼的人不少,有的练拳,有的跑步,有的打羽毛球或是耍剑耍棍等等。
草坪的东面是戏台,有一米多高,戏台四面有高高的围墙和一间小屋。这里不仅是织金的露天戏场,也是召开万人大会的地方。
70年代初的时候,有一天在这里召开万人批判大会,解放军在戏台前摆上了多挺高射机枪,让我们这些不知事的孩子们新奇了半天也害怕了一阵。
毛泽东逝世的时候,县城各中小学生及街道上的群众都被叫到了大府头,全都蹲在地上,集体痛哭。这恐怕是织金历史上最大的哭喊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1958年大府头体育运动会上的喇叭
戏台南边,是宽敞的几十级石阶。步到上面,正对着石阶的是电影院,左边是文化馆大楼,右边则是文化局的办公楼。
电影院是1959年才建成的,直到80年代初,所放的电影,只有十来部,而且大多是革命戏剧,如《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白毛女》《鸡毛信》《闪闪的红星》等,反反复复地放。好看一点的,就只有《看不见的战线》《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地道战》《铁道游击队》等几部。
票价成人一毛五,学生八分,虽然价钱不高,不过对于百姓来说,能经常看的并不多。
到了春节的时候,不管放的电影好看不好看,买票就很困难。售票窗口只有二十厘米大小,力大的得用力挤,力小的得让人搭着,爬到人头上去购买。
拥挤的原因,一是苦了一年,春节想放松一下,至少能让孩子高兴一番;二是没有娱乐项目,不要说没有扑克,就是织金人喜爱的“抢状元”,也是不准玩的,除了四处走动,抢红蛋,最后的就是看电影了。
1958年大府头东南面(织金档案局提供)
改革开放后,孩子们除了看电影、看小画书外,手头多了一件玩意,就是“冰呢嘣咙”。“冰呢嘣咙”是织金人的叫法,其实它是用废玻璃烧化后吹制而成的玩具品,用嘴吹或是用手掌挤气于玻璃器中,使玻璃器物薄薄的底面前后震动而发出响声。
文化馆的办公楼是1979年才修建的,一层的阅览室则是1982年才成立。阅览室里有杂志,更多的则是报纸。这个时候我已经读高中了,经常到里面去看报,不过那位姓唐的馆员,却经常把我们赶出来,并不欢迎我们这些学生。
80年代大府头的戏台
文化局办公楼到今天还是没有外装的砖墙房,不过,在80年代90年代初,这里无疑是织金文艺的中心。《文化交流》油印刊物,就在这里印发。
当时的稿费并不高,大多在两三元左右。90年代后,文化局不再搞文化了。
大府头南面,是灯光球场、篮球场和体育局。
灯光球场挨着文化局,有很高的围墙围着。走进里面去,中间是篮球场,四周是石阶。每级石阶,有五六十公分高宽,是用来供人们坐观球赛用的。
虽说是篮球场,有时也用于其它活动,如外来人在这里搞武术表演或织金人在这里举行武术比赛等等。
灯光球场外的篮球场,是对外开放的,任何人都可以来这里搞篮球活动。球场的四周,有七八十公分高的石墙与其它地方隔着。
开放式的篮球场后面,就是体育局大楼。体育局大楼其实不只体育局,老干局、老年大学也设在里面办公。21世纪前后,大府头变成“文化广场”后,织金再没有一块公用体育场。体育局虽然还在,却不再有活动开展。
建体育局大楼前,这里其实是一座朝门和几间民房。民房低矮而简陋,但是朝门看起来却高大而阔气。走入里面,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宁静而幽雅的长条形院子,有几棵古树,院中间的一棵是梨树。左手边是一排五间长的南北走向的房子,青瓦,黑漆柱,红漆板壁。有木梯可以上到二楼。看得出,这里的原主人,是富有人家。
不过,在我看到这个朝门大院的时候,早已经变成了体育单位的公房了。而这个朝门的真正主人,就是梁德龙。梁德龙是民国时期西文镇的镇长,织金和平解放后,就被关押。解放军因李名山叛乱,逃向黔西,途中,保六团叛乱,解放军因怕押在队中的犯人生事,梁德龙及其他犯人,一块被枪毙了。
80年代的大府头西面(陈昌益摄)
在大府头草坪的西面,有一排梧桐树,高大而茂密。早上我来大府头锻炼的时候,是离不开这些树的,它们是我练拍打最好的工具。腹部、背部、手臂、手掌、脚掌,根据拍打位置的不同,选择树的粗细、形状。树木所具备的弹性,是其它工具所不能代替的。
树的后面,就是大府头与沿河路之间的隔墙,长长的围墙在左中右三处地方留有进口,而中间的进口,正对着回龙桥与草坪东面通向文昌阁的路。
草坪的北面是政府招待所。政府招待所的房子是70年代才修建的,除了前面的三层楼的砖混建筑,背后狐狸山上也建有砖混的房子和亭子,唯有小山西北角上的斗姆阁,是前人留下来的寺庙。
招待所是政府用来招待外来宾客和乡镇公职人员进城时住的地方,除了供住宿外,也供饮食。改革开放后,非公职人员也可以住进这里。住宿与饮食不仅比其它地方便宜,食品数量也很足。90年代前后,一日三餐加住宿才一元五角。早上粉面,中餐与晚餐为三菜一汤,一个人其实是吃不完的,往往会剩下很多。
山背后还有一套房子,就是现在的“平远酒店”,里面有贵宾房,客厅、卧室、洗澡间、毛毯、地毯、电视齐全,价钱不过五元。
1989年的时候,我在这里实习。一天,来了一个骑着单车的外国人。他的单车看起来并不大,但很重,大约是我们平常见到的单车重量的两倍,轮子是实心的,用了两个人才抬进了所里。
所长一边用手比划,一边用中文对外国人说:中国人住宿要八元一晚,外国人要十六元。
外国人翻出英汉词典,一边比划,一边用英文说:八元住两晚上。
所长对我们说:打电话给公安的翻译,不在,随老外住吧。
我叫来了二中的英语教师戴湘涛,与这位老外交谈,这才知道,老外虽然说的是英语,却是德国人,他骑单车从德国出发,准备骑车周游世界。
不过,在老外走的那天,他却坐上了公交车,按照他的说法:织金的路实在太烂!
的确,在21世纪前,织金的对外交通,砂石路是最好的交通。
政府招待所的东面,就是解放路。解放路不宽,却是通向小东门的主道。这条路与通向文昌阁的路之间,则是一些人家户,大多处于高坎上。
2005年,大府头改成了文化广场。
所谓的文化广场,其实就是把大草坪和周边的建筑拆除,变成一座现代建筑,底层是商场,上面则是一块宽大的水泥平台。
政府招待所被拆除后变成了商店,戏台拆除后变成了一栋六层高的建筑,即“广电大楼”。广电大楼底层依然是戏台,上面则主要是广播电视局。
织金文联和《织金报》社后来也搬进了这座楼里。
文联下设作家协会、摄影家协会、兰花协会、美术家协会等等,虽说是民间性质的社会团体,却直接由县宣传部管辖。《银雨树》是由文联主办的县级文艺性杂志,每季一期。2012年刊名改成了《回龙潭》,到这个时候,这个刊物实际上已经成为名义上存在的东西了。2014年,《回龙潭》终于更名为《织金文艺》。
文化广场地下商场全靠灯光照明,开始的时候生意不错,里面不仅有超市,也有康鑫家电、嘉创家具等,2010年后,这里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了。
广场的西北边上塑有高大的丁宝桢铜像,不过铜像很黑,人物又矮又胖,一点不似丁宝桢,织金人戏称为“煤炭局长”。西面立有一些柱子,像是石做的,雕刻有图案。正如丁宝桢不像丁宝桢一样,柱子也不像是织金的柱子,而是来自福建老板的福建元素。
广场的东北角,是一座山水,山是水泥做的,水来自于水管。而广电大楼旁边的电子显示屏,算得上是织金最早的露天电视机了。
水泥地面的文化广场,显然失去了它曾有的体育价值,而成了人们娱乐和跳舞的场所。最热闹的时候要数早上与晚上,早上舞蹈是主角,主要是跳一些健身操之类的,晚上虽然也有人跳舞,跳的却是交际舞,吃喝玩乐的成了多数。
大型一点的文艺晚会,也是在文化广场里举行。这种场合,多会邀请国内部分明星,如孙楠、孙悦、阿幼朵等等。丰富的灯光设备及排列众多的观众座椅,就知道是个高档次的东西。不过广场的四周,却安上了铁板或是木板,以防止人们向里翻越。只要守门的武警在几个进口处一站,里外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能进去的多是单位的领导或领导的家属,一般的百姓,自然是得不到进门的票。最热闹的场面是进场的时候,广场外挤满了人,不过大多是来碰运气的。等戏开始,该进场的人进场后,守在外面的人,只能悄悄离去,广场外又突然变得特别安静与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