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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街
所属图书:《织金老城纪事》 出版日期:2016-05-01 文章字数:5190字

将军街

将军街是条老街。

现在的将军街,是指北街张克钊家到大水沟之间这段路,民国以前,将军街还包括从大水沟到财神庙的月华路。

将军街曾经的石板路(詹大方摄)

现在的人,虽然知道织金有条将军街,但不知道出了哪位将军。既然没有将军,为什么又要叫将军街呢?

但是知道将军街的真正全长以后,也就知道将军街名字的来历了,因为,财神庙下面,就有一个地方,叫“将军第”,就是出将军的住宅。

将军街的街名,是清朝时期就有的,民国的时候,虽然把从大水沟至财神庙的路改为了月华路,但是在民间,人们还是沿用清朝时期的名称,叫它“将军街”。现在,这段路又被改成了新民路,但是老百姓却喜欢叫它“花圈街”,因为近20年来,这段路是县城里唯一买卖花圈的地方。

民国改为月华路,是因为这段路可通向月华桥,现在改为新民路,显然是现在的人员,胡编乱造出来的。

将军街原是一条毛石路,便于马在上面行走。王佐的时候,觉得毛石路不方便人行,就改成了泥路。

还没有建城以前,这条路已经存在,不过没有街道名称,人们都叫这个地方为黄土坡,因而,这条街算得上是织金最老的街道之一,它比九队头的形成还要早。

黄土坡上,有一水潭,深不见底,人称黑龙潭。

黑龙潭清泉长流,于是在黄土坡下,400多年前,便形成了寨子和街道。人们在潭边挑水、洗菜,在溪边洗衣、洗澡,颇为方便,

不过这黑龙潭的水并不是太稳定,在有的年头,就会突发大水。未建城以前,影响还小,建城以后,随着人家户的增多,将军街与九对街的一些人家,就得遭殃了。于是在乾隆四十八年(1783)的时候,封了黑龙潭,并在上面修建了财神庙。

但是黑龙潭的水并未全封死,直到民国的时候,财神庙后面的空地上,依然还有一个不大的水塘。

离水塘不是太远的地方,就是一块很宽阔的空坝,这就是民教馆的篮球场。

民国时期,织金城里除了学校里的篮球场外,可供社会公用的篮球场,就只有民教馆的这一个。因而,街道上的市民,及在县外读书放假回来的人,都在民教馆的这个篮球场里打球。

织金城里有多个篮球队,大多是由各条街居民自发组成的。

每个月,民教馆就会在篮球场里举办一两次篮球比赛,获胜的篮球队,除了得到锦旗外,还会得到一定的物质奖励。

在这些篮球队中,有一支篮球队成绩相当突出,就是由将军街组成的斌联队。

斌联队的主要成员有周征玉、周大有、熊德仁、谌志伟、李成凤等。周征玉是小学校长,后来成了民教馆的第四任馆长,他是“将军第”对门周灿英的儿子。周大有、熊德仁等,大多还是学生。李成凤的个子最高,有一米九几,球技也很好,是球队的主力。新中国成立后,因李名山的牵连,被枪毙了。

各球队的队员,在抗日战争爆发后,有的报考军校,有的参加青年军出征,民教馆的篮球场,才变冷清起来。

周大有,字瑜瑛,就读于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十九期,毕业后进入部队。据说周大有并不是死在战场,而是被查出是中共地下党员。不过织金民国政府,还是向他的家人颁发了“壮士周大有”的牌子,并每年发给抚恤金。

熊德仁,原是以那区多吉人,在将军街租房居住。抗战期间,入胡宗南在湖南洪江办的陆军机械化学校学习,毕业后参加远征军,出征缅甸,任支系团一营二连排长,从缅甸回来后,升任连长,后来去了台湾。

在民教馆的球场里,除了篮球比赛,还经常进行排球、足球等比赛和不定期举行武术表演。

织金中学体育教员周本渭,本是来自贵阳的“铁肩和尚”,特别是他的一套“八段锦”功夫,颇为了得。陪同他表演的,还有一个姓冯的外地艺人,这外地艺人是个气功师,他表演的“快刀斩肚皮”,更是令人叫绝。

除了这些体育项目外,这里还时常举办戏曲演出。

演出之前,民教馆先是进行一场热烈的海报攻势,让织金城里的各家各户,都想来观看。

来球场演唱戏曲的,大多也是川戏班的,如小凤菊、小月秋等名人。每次演出,球场里都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一晚,出来的戏是“踩软绳”,所谓“踩软绳”,就是唱戏的人,站在一根吊着的绳子上一边走动,一边唱戏。或许是戏唱得好,或许是杂技表演得好,更或许是那位唱戏的女人实在长得太漂亮,球场里一片呼声震动。本来进场的时候,已经用钱买过票的,这时也激动得再次拿出硬币,抛向台去,表示赞赏。没想到,这其中也有作恶的,用两个铜元,粘在一块糍粑糖上,直接就投向正在绳上唱戏的女人,那女人应声倒地,两颗门牙就被打掉了。

球场前面的李染匠家,做的就是专门的染布生意,李染匠除了自己动手,还请了六个帮工。李染匠的儿子李佩文,在抗日战争爆发后,有感于老蒋的“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报名参加了抗日志愿兵,成了“十万青年十万兵”中的一员,称“青年军”。抗战结束回来后,又入了李名山的队伍,最后被打死。

李染匠家的对面,就是王纯舟家。

现在药材公司占的位置,就是以前的王纯舟家,可见王纯舟家的地盘是很宽敞的。

虽然王纯舟算不得织金的大户,但在将军街上,还算是富有的。民国时期,王纯舟在财委会任出纳员的同时,还与王大荣、陈开文、黄蜀远、邓子春等人合股开办“九五商店”。所以,这王纯舟除了是地主之外,还算是个商人。

宽敞的房子后面,王家还有一片梨树林。梨子成熟的时候,除了自己品尝外,还可换成钱来。到了药材公司的时候,梨树林变成了仓库。王家有名的梨树林,也就没有了。

药材公司是20世纪50年后至80年代间织金唯一经营中药材的地方。虽然卖药材的铺子只有一个,但药材公司的宿舍却占了半个公司的地盘,另一半,则是仓库。现在,仓库也不是了,成了一家私人酒店。

王纯舟有三个儿子:王建文、王建国、王建党。王建文是其别号,学名王济武,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十九期第二总队工通大队工兵第一队毕业,参加抗日,未知生死。王建国,王建文之弟,抗战期间加入国民党军队,去到陕西时,其上司与共产党有联系,他直接就进了共产党的军队,后又成为游击队队长,50年代后,转入外地工作。王建党,在兄弟中排行最后。民国时期,王建党读书极为认真,很多诗文,背得滚瓜烂熟,恰在这时,正逢改朝换代,家里财产尽被分走,自己不仅不能再继续读书,生活也失去了依靠,孑然一身,只能靠挑水卖为业。

王建党拼命地挑水,拼命地扎紧腰带,拼命地饿着肚子,拼命地不用每一分钱。粮食关时期,城里人吃集体伙食,每天每顿每人可以分到小半碗饭。每个人吃了都觉得肚子还很饿,而这王建党却尽量不吃,余下来卖给叫饿的人。穿的方面,对于王建党来说,更是值得节约了。自从开始挑水卖的那天起,王建党穿的就是那双一尺高的水桶鞋,永不更改。那双水桶鞋,什么地方都好,唯独没有鞋底。跟别人谈起自己的鞋的时候,王建党也把他读书时学的诗文用起来了:“天知我有,地知我无。你知我有,我知我无——建党鞋!”

王建党的建党鞋,一下子便遐迩闻名,织金无人不知了。

水桶鞋在织金,就被叫成了建党鞋,不管是有鞋底的或者是没有鞋底的。当然,除了王建党,没人穿无底建党鞋。

虽然挑一担水,只得到一分或两分钱,不过经王建党的多年努力,终于积了一小笔钱。

这笔钱怎么用?王建党肯定是舍不得用的,他想到自己的父亲王纯舟曾经借贷过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于是他便把自己的这笔钱借贷给了别人。

没想到,怎么也收不回来了,莫说利息。

作为一个挑水卖的小人物,更何况还是个被打倒的小地主,没戏。

王建党只能自己气死了事。

杨家朝门在王纯舟家下面不远处,这里就是“将军第”,此时的杨家朝门,不仅已经看不出将军府的样子,就是曾经的“杨家大院”的样子,也已经看不出来了。20世纪末,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不过是个巷子,住着一些杂姓的人家,其中一家,就在里面开私人诊所。我来这里的原因,是在县医院住了几天的院,输了几天的液,一点效果也没有,才来这里的。这家私人诊所的医生看了一下我的症状后说:“你在县医院的化验单上写的是白血球增加,但我看你的病态,应当是红血球增加才对,不信你再到县医院化验,肯定县医院搞错了!我再到县医院化验,果真如这位私人医生所言。其实,在县医院被忽悠,已经是多次了,也就不奇怪。

不过还有几栋破旧的木板青瓦房,从中还能看出曾经的辉煌。

过了杨家朝门再往北,就到了贯城河边,到了这里,既可以上月华桥,也可以通过雨洒金桥到河东沿河路。

由于大水沟的路从西至东过新雨洒金桥,把将军街分成了南北两个段,现在的人们,也就只把北段看成是将军街了。

北将军街在我还小的时候,街道的西面是清一色的木板房,而街东除了县委的围墙外,大多是土地。那时的将军街,非常清静,现在已经变成菜市场了。

现在织金城里的菜市场,主要集中在这几个地方:南门的二小门口和壕头;东门的顺城街口、粮食局门口和太平桥;西门的老城门处;北门的将军街、北大街菜市场、西大街菜市场。在这几个菜市中,最热闹的是太平桥、将军街、北大街菜场三个地方,这三个地方的菜价,也比其他地方的菜价要略低一点。

但就织金的整体菜价来说,近十年以来,远远高于其他省、市、县的价钱。说“远远”二字并不夸张,比如其它地方的韭菜只是一元左右一两的价钱,在织金却是五六元甚至七八元一两。到了腊月临近过年的时候,更是要大涨一番。更有甚者,平常每斤三四元的鲜“朝天辣”,到过年前卖成七八元。但换个地方一问,又是十七八元一斤。现在卖东西的人乱宰乱砍也变得不稀奇。其实也可以理解,一个老师的月退休工资都可以达六七千元,一个小生意人,不宰不砍肯定得饿饭。

民国早期,在北将军街与大水沟相交的地方,有一栋木板青瓦房,踏上石阶,走进里面,才发现它是一家戏园。这是清朝时候的戏园,已经变得破烂,因而民国时期的人,也没在这里看到过戏曲。

王笃成家就住在北将军街上。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人大多知道王笃成卖的米花糖,很少有人知道他最初卖的却是粢糕和凉糕。就像卖米花糖一样,面前挂起一个木盒子,便上街四处走卖了,少不得在大街小巷里溜上一阵打油诗:

王笃成家的长辈,中过秀才,在将军街上开有一个私塾,王笃成很可能在里面读过书、背过诗文,解放后,王笃成便成了织金家喻户晓的打油诗人。

观音庵是将军街上唯一的寺庙,山门就在北将军街上。

观音庵建于道光二十六年(1846),四周有高高的围墙,山门却是木瓦结构的,这是观音庵与其它寺庙的山门所不同的地方。观音庵里的石院坝及土坎,是用大而整齐的石块砌成的,看起来很结实,也很有气派。因为观音庵与观音庙一样都是建在城市中,来石院坝里玩耍的孩子就相当多,游戏的种类,也多种多样。

北面的厢房里,供奉着十八罗汉的神像,这些神像,用梨木精雕细刻而成,非常精美。

正殿背靠织金北街,里面供奉着观音神像。一位姓吴的尼姑,就住在正殿靠近将军街路口的一间小屋里。

虽然观音庵比观音庙的规模小了一些,可是逢观音庙会的时候,观音庵显得要更热闹一些。整个庵里面,挤满了不同年龄的妇女,有求子平安的,有求生子的,有看生男或生女的。

看生男生女的方法,是由鸡蛋的单双来决定。

女和尚拿出许多煮熟后染上色彩的红鸡蛋,抛向人群,妇女们牵起“满腰围”就去抢接红蛋。

“满腰围”现代人称为“围腰”或“围裙”,是妇女做菜做饭时围在面前以防止衣裳受到浸染的布料制品。现在的围裙多系在腰部以下,称“半围裙”,民国以前的围腰,则须连胸部也围住,所以称为“满腰围”。

传说以前的织金妇女是没有“满腰围”这东西的。有户人家有三个媳妇,过年之后,三个媳妇要回娘家拜年。老爷想了解一下三个媳妇是不是聪明,就对三个媳妇说:大媳妇回娘家,三五天回来;二媳妇回娘家,五三天回来;三媳妇回娘家,半月回来。三个媳妇一起出门后,大媳妇与二媳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去多少天应回来,三媳妇告诉她俩:三五就是十五天,五三也是十五天,半月同样是十五天,就是要我们都在十五天回来。到了第十五天,三个媳妇都一起回来了。老爷觉得三个媳妇都太聪明了,就找人制作了“满腰围”给她们戴上,围住心智,免得她们太聪明了。从此,织金的妇女们,便都戴上了“满腰围”。

从“满腰围”到“半围裙”,是20世纪70年代后才有的事。

等观音庵里的尼姑抛完红蛋后,想要了解自己将要生的是男孩或女孩的妇女们,就会数起“满腰围”里接到的红蛋,是单数或是双数。单的生男,双的生女。

妇女们生了孩子以后,每年还会带上孩子到观音庵赶庙会,为子女祈求平安。庙会还把来的孩子们集中起来,让大家来评选,哪个孩子更胖更漂亮,胜出的孩子,还会获得奖励。

民国三十四年(1945),织金拆区拆联保建乡镇,全县划分为六镇十八乡,城区划为回龙镇与西文镇。十字街以南为回龙镇,北为西文镇。新成立的西文镇镇公所就搬到观音庵里一间厢房来办公,但并未对庙会有任何影响,大家是各做各的事。50年代初,关押在城隍庙里的犯人,把城隍庙的塑像砸掉之后,也被派到观音庵里来,把观音和十八罗汉抬到大街上,全砸掉了。

观音庵变成了医院,院长是林祝清。

医院搬新居后,观音庵的一部分成了铧口街人家的安置点,一部分作为电影公司的职工宿舍。

观音庵的石院坝,最后也变成了民宅。

织金老城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