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画书的故事
20世纪70年代前后的人,恐怕都与小画书打过交道。小画书又叫连环画,文字不多,即使不识字的人,也看得懂。
过了十字街口往北走,再过三户人家,便是新华书店了。
新华书店是一栋三层楼的砖混房,第一层是门市,第二层是办公室和会议室,第三层或办公或职工居住。
大门是四五扇木门。大门两头,各是五六米长的玻璃橱窗,里面展出的书籍,其实都是一些政治书籍,如《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或中央文件的书籍等。
大门的上面,写有“新华书店”几个大字,用的是毛体。
80年代的织金新华书店
进入大门,门市平面呈“凹”字形。正对大门的玻璃柜台和货架上,大多是政治书籍。左面空间的墙上,挂出来卖的画,大多为马、恩、列、毛的头像。以毛的最多,既有年轻时走出韶山拿着油纸伞的画,又有站在天安门楼上的画。除了主席像,又以天安门的图画最多,其他的就少得多了。玻璃柜台里摆的大多是小画书,如《铁道游击队》《林海雪原》《红旗渠》《红色娘子军》《红灯记》等现代革命故事。价钱也不贵,一般一角钱左右一本。
为了能买到小画书,当时的孩子们就得经常上山去打猪草、割马草,或者满大街去捡鞋胶底、桃子米(桃仁)、杏子米(杏仁)卖。一分一分地积钱,小画书也就多了起来。
门市的右边,卖的是文学书籍,但其实都是一些革命故事,数量很少,买的人也少。只有小画书,孩子们爱买。至于画,大多只在过年时买,要么买主席像,要么买天安门。
店员就在柜台后,你看中了哪本,他就拿哪本给你,不能自由翻阅。
1981年,家人从贵阳买了数百本杂志回来,让我在书店门口摆摊卖。这些杂志有《山花》《花溪》《萌芽》《电影画报》等,大多是创刊号和第二、三期,每本大约在两角左右。因为是按标价买来,卖的时候,我就按三角或四角钱一本卖。《电影画报》的价钱要高一点,我就按六角或是七角卖。
本来想没按原价卖,买的人会少,没想到只卖了几天,便卖得差不多了。原因很简单,书店里的书还没有变化,而这些改革开放后的杂志,大家看起都很新奇。再者,织金没哪个地方有杂志卖,我做的是独门生意。无意之中,我也就成了50年代以来,第一个私人卖书的人。
记得这一年,我到一位小学的同学家去玩,发现他有一本发黄的《唐诗选集》,这是我从读书起,第一次看到中国古诗,而且读起来是那样的美,这是课本和书店里从来也没有见到过的。这对于我来说,不亚于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所感受的惊奇。
直到1983年,织金新华书店才有了变化,开始有了世界文学名著卖,如《静静的顿河》《一生》《呼啸山庄》《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等。如果门市里没有卖的书,也可以二楼上去订购。这个时候的书籍,都是铅印的,字迹清晰,没有错别字,一本四五百页的书籍,价钱也只在一元左右。
1986年以后,武侠小说兴起。书店里的文学名著越来越少,货柜上大多换成了武侠小说。从这个时候起,书店开始走下坡路,最后只能依靠销售课本来生存。
其实50年代的书店,并不叫“新华书店”,而叫“群众书店”。书店也不在这里,而是农资公司那里。群众书店卖的书,便是用人背马驮,从贵阳进购来的。
70年代的织金,是小画书一枝独秀的时代,城里的孩子们,几乎找不到不买小画书的,甚至成人也买也看小画书。而看小画书的场地,主要集中在书店对面老邮电局前面的空坝里。
仓巷道口北端第一栋青瓦房,就是“联合诊所”,过了这栋青瓦房,就是老邮电局了。
50年代的邮电局,其实都是一些青瓦房。这些青瓦房,是民国时候几户人家的房子,其中有一栋就是王润苍把西门的“王家大院”送给国家后,保留这里给子女住的。不过县长亲自出马,这地方也就成了邮电局的地盘。
1966年,邮电局把木板青瓦房拆了,换成了一栋四层楼的砖混房。
从建好砖混房的那一天起,邮电局楼顶上的那几个大喇叭,就成了一次接一次政治运动宣传的号角。只要号声一响,全城震动。雪片一般飞舞的标语与口号,就会飘满全城,甚至农村。
邮电局的房子,与书店一样,只有一个大门,外墙都铺了一层水泥,但却没有橱窗。搞的业务,也与民国时期的邮电局一样:邮递、汇款、电报。
走进邮电局,眼前便是一堵一米高的长长的水泥柜台,买邮花、寄信、汇款都在这里。如果要发电报,就得上二楼去。发一个字五角钱,对于一个最高工资也才二十几元的时代来说,这个价一点也不低。
邮电局的门前是一块很宽敞的空坝,因为用水泥打过地平,平常到这里来闲聊的人就多,这里也就成了摆小画书的主要场所。虽然工商不准做生意,但摆小画书却没有人管。摆摊时,先用纸垫地上,然后把小画书整齐地平放在纸上,既便于人们浏览,也不损坏书。只要不下雨,就有人摆小画书摊。摆书的人少的时候有四五个,多的时候有十来人,把空坝占了大部分。摆的小画书,最多的是50年代后出版的,民国版的小画书也有,但数量不是太多,因为“破四旧”的时候,大多被烧掉了。新版的小画书,一分钱看一次;老版本小画书,则要两分钱。由于看老版本的人多,后来的人,得等前面的人看好后,才会有机会看。看的人,只能坐在书摊旁的小板凳上观看,要是没有板凳了,才坐到邮电局门前的水泥阶上去,而那里往往也是坐满的。
摆小画书书摊和看小画书的人,有孩子,也有成年人,毕竟那个时候,除了看电影,看小画书是最有趣的。而电影大多是样板戏与革命歌曲,每个人都看了几十遍甚至上百遍,不如来这里还可以找到老版本的书。
因为看的人多,混(混在织金有偷的意思)书的人也就有了。虽然摆书人老是盯着看老版本书的人,但往往失去的还是老版本书。
偷书的方法,就是先想办法坐到邮局前面的水泥阶上去,因为那里人多,又在摆摊人的视线之外。一边假装看书,一边瞅准摆摊的人,他一忙,你就走人。等他回过神来时,偷书的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也在这里摆过书摊,但是时间不长,因为我的画书都是新版本的,吸引不了观众。不过,到我小学毕业的时候,画书已经装了满满的一个箱子了。
80年代中期后,邮电局的一位姓陈的职工,在邮电局边上的一间小店里卖起了武侠、言情书和杂志,成为织金50年代后第一个开个人书店的人。记得当时的《报告文学》和《诗刊》是我们最爱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