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门
老城一般只设东西南北四门,织金却有第五门。
第五门设于东门北部,仅一里许,称小东门。
织金为何要设立第五个城门?其实织金在“改土归流”建城选府之初,就请了懂得风水学的先生看过,传说这位先生姓黄,人称“黄阴阳”,是明朝南征时谢家将军带来的门客。以前织金的城池建于凤凰山下,清在平阳这地方建城后,南来之卜牛河与西来之化跨河在此交汇,水势过大,于是便把西来之水排于城外,又立财神庙、南林寺坐北向南,以救离火,于此还觉不足,于城之东北方修建第五城门,东北为艮,艮为山,为土,土可治水救火。
艮方又为生门,修建城门以通生气。
虽然说修建第五城门的原意是这么回事,可是从历史事实来看,第五门却是织金城最危险的地方,易被外敌攻入。
原因有三:一、这里地势低矮,不易于防守;二、城墙比其它四城要低;三、小东门人口较少,民兵不足。
岩大五、杨兴等攻城或偷袭,就是选择了这个地方。
正因为如此,织金城经历了二十年的苗民进攻之后,新上任的知州钱埙,不仅把这里的城墙加高了,还在三道坡处,修建了碉堡,以保护小东门,取名“平阳半壁”,意即这里的安全,关系到河东的半座城池。
小东门由于地势低矮,织金每次涨大水,这里就成了受灾之地,最重的一次是1977年,小东门简直变成了一条河。
小东门的“小”字,确实突出了它小的特点。过铧口街,从现在的解放路到老城门之间,就是小东门。除了街面上的人家外,多数地方是田土,直到20世纪末,也多是这个样子。而且,在五门之中,小东门是现在唯一一个不能通过车辆的地方。
50年代前,小东门住户虽然不是太多,但是街面上却是热闹的,特别是逢赶场的日子。八步、绮陌、三甲方向的人,很多就是通过小东门。
那时这里叫兴隆街,一条青石板街道。而这条青石板街道,因为半边桥的存在,而分成了两个部分。半边桥到城门之间,街面其实只有十来户人家,但这十来户人家的门面,都装有柜台,显然这里的人家,都是掌握这个时期的商机的。
从半边桥到铧口街这一段,人家户多了不少,但是做买卖的却不是太多。
开小酒店,烙臭豆腐干,烤糍粑等,供来往行人过上酒瘾或是填饱肚子,是小东门主要的生意。与南门有一点相同的是,这里打铁的人家也不算少。
周家、刘家、黄家都卖酒,也卖吃的。当然这些酒也都是散酒,也多是自己烤出来的酒。农村人也都只喝这种酒,到现在也是这样。打上二两或是三两,或快或慢,喝完走人。如果遇到熟人或是多人一起来,甚至想比试一下酒量,又当别论了。
小东门最有特色的小吃,一个是粢糕,一个是凉糕,还有一个就是甑甑糕。这些小吃现在没有,也很少有人听说过,而老人们说起这些的时候,像是要流口水。
半边桥边,老槐树下,有家做摛糕卖的,名气与九队头刘家名气相当。
粢糕的做法是,首先准备好原料:把粳稻米放在水中浸泡,待其泡透后,滤水晾干,用石磨推成细面。配备好豆沙和引子:豆沙的做法是把芸豆(或叫四季豆)煮烂,去掉豆皮揉细,拌入黄糖或白糖;引子的做法是,先把苏麻放于清水中淘洗,捞出去掉石、泥,把未干的苏麻放进砂锅中清炒,直至水干炒熟时,倒入碓窝里,用棒碓上下不断地擂击,直到苏麻出油为止。原料备好后,把米面铺于案板上,摛(“摛”字是织金方言,有轻轻“擦”“抹”的意思)成片,放上一层洗沙或苏麻糖,再放上一层米粉,摛成夹层片。用大蒸锅蒸好后,用刀切成小块,点上梅花状花纹(用花瓣做成的色素),即成。
做好的粢糕,吃起来稣松可口。
凉糕是这里独有的小吃。
凉糕的做法是,把浸泡好的糯米滤水晾干后,打成粉面,放冷水揉成条状,放进蒸笼里,蒸熟后取出,压成片,放入洗沙、引子或玫瑰糖,卷成棍状,然后斜切成小段。要吃的人,不是热吃,而是冷吃,味道特殊。
半边桥下是凉江河,虽说是河,其实比河要小得多,三潭与双潭流出来的水,便是从这里通过。半边桥之所以叫半边桥,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桥上游的水位,比桥下流的水位高得多,在桥的两边形成很大的落差;二个说法是,半边桥不是一座桥而是两座桥,两桥相连跨越凉江河。这两座桥,一桥由平坦的石板搭建而成,而另一桥则为小石拱桥,逢水大的时候,石板平桥就会被水淹没,两桥就变成了一桥,所以才叫半边桥。
1958年春节前织金青业局搞粉条加工
过了半边桥十来步,路就折向东去,到城门不过百来步。转弯处的北面与西面,都只是小路。小路所在的范围,人们称它为口袋街。
口袋街有一些人家,不过散落在田土与绿荫之间,户数不多,也不形成街道。不论向北或是向西,民国以前,大多是些死路,走得进去,难以走出来,便叫口袋街了。向北的小路,现在还是一条石板路,青色的石板,已经被人马走得又光又滑。石板路的一旁,在树丛与竹林间,有个四合院,显得特别安静,这户人家,在民国的时候,算是小东门富一点的人家了。
四合院的对面,石板路边,有一间低矮而简陋的茅草盖土墙房,房主人姓蔡,有一块不大的土地,平常里种点蔬菜或种点苞谷上街卖外,更主要的求生手段,是依靠在铁匠铺里兑点铁钉或农具下乡卖为生。即使到了冬天,老蔡还穿着一双草鞋,裸露出来的脚背与小褪上,爬满了稀泥。
虽然日子艰辛,老蔡还是从寒风中挺过来了。
土改时,老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被打成了地主。
批斗关押还是小事,自己穷得连锅都差点揭不起,怎么自己一下子就成了富人呢?要被没收的那些破桌子破碗筷,虽然对于别人来说,算不上值钱,但对于他老蔡一家来说,却是怎么也离开不得。
老蔡想不通,一下子气死了。
老蔡气死算是解脱了,但下面的人,还得继续生活,被流放乡下。
1977年小东门涨大水
80年代,老蔡的儿子终于回来了,住进了老蔡留下来的那间没人要的破房子里。房子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老蔡的儿子却变了。小蔡不再说话,整天沉默着,更不与人接触。要是有人找他,他就躲避,像逃避虎豹一样。
“老蔡一家太可怜了!”街坊上的人,现在能这么说,但是以前是不敢说这话的。
小东门城门内街面上的十来户人家,除了吴家、另一个蔡家、喻家的房子高大一些外,其它的房子,大多低矮。
喻家门前就是一个小院。解放军140团秘密进入小东门的时候,城门是敞开的,没有守卫。那天凉江河的水已涨,半边桥成了真的半边桥,解放军拿了喻家小院里的一堆木料,搭成小桥进城。
黄家的房子是一排门面,与城墙相邻,背后就能看到双潭。黄家房子虽说不高,却算宽敞。黄老爷子搬到这里来的时候,背后还披着大辫子。
黄家兄弟,一个在民国当了保长,跟随李名山攻打解放军,死了。另一个,则开店卖酒卖小吃求生。
黄家因为土地多,自然当成了地主。老的死了,小的还得下放农村,在农村学做农活。
这期间县里的某领导来黄家住上一段时间,有了新居搬走了,后来又来了一位领导。1977年,织金涨大水,小东门被淹,领导害怕,也搬走了。黄家的后人从农村回来,在这里开起了配制钥匙的铺子。
黄家对面是铁匠铺和守城门人住的岗亭。
守城门的人姓卢,他有一个女儿,嫁给了织金民间艺人杨绍荣,杨绍荣也因此住到了这条街上。
卢老者守城门,主要是负责早上的开门与晚上的关门。由于小东门人家户较少,土匪又易从这里进入,不等天黑,下午六点就关城门。
城门边的城墙石,每一块都很大,也很方正。城门是用坚实的红绸木做成的,有十几厘米厚,上面还用十来厘米直径大的斗篷钉加固,非常坚固。有一次小东门被围攻,拉了一棺材火药来炸城门,居然没有炸破。
城楼是木板青瓦房,两层高,里面有一个木梯,可以上到二楼去。城墙南北走势,北过三道坡,南过双潭,与大东门城墙相连。双潭一带,城墙外是一片烂田,极难通过,大小东门城外的交往,多从隆兴寺处的小路通过。城墙内的水塘,清初称兴隆潭,半边桥与小东门街道,也称兴隆桥与兴隆街。
城墙上的通道,宽度能够过一辆马车。由于多年没发生战争了,城墙上长出了各式各样的杂草。
小东门发生的战事,最近的是1933年初杨兴带领的“神兵”攻城。杨兴佯攻北门与西门,重点却在小东门。小东门很快便被拿下来了,因为负责守卫小东门的,是民练副队长万国荣,这万国荣早就被杨兴买通了。
万国荣领杨兴进入小东门城内,便一路抛洒大洋,直至过了回龙桥为止,然后发起对北门和西门守军的背后攻击。
住在兴隆街南口的张家,在杨兴还未入城之前,朱氏奶奶叫来了两个年龄不大的孩子。
“去拿块石头来!”朱氏奶奶对孩子们说。
朱氏奶奶拿起石头便把戴在手上的玉镯砸成了几块。
那是一只多彩的玉镯,朱氏奶奶实在舍不得。但不得不砸,她听说土匪要是进了城,就会抢夺玉镯等,要是摘不下来,手就会被砍掉。
随后朱氏奶奶带上两个孩子,到城隍庙里躲藏起来。
城隍庙里阴森恐怖,四处是恐怖的场面,平日大白天没有妇人敢进去,这一天却来了不少的女人与孩子。朱氏奶奶也跟着其他妇人一样,把自己画成了大花脸。
此后,小东门还算相对平静。
50年代后,兴隆街变成了“解放路”,因为解放军140团从小东门进入。
小东门城门一带,有很多房子现在已经拆除了,正等着“金水小区”的新建。可以想见,织金的又一块老城区,再也看不到它的原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