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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门
所属图书:《织金老城纪事》 出版日期:2016-05-01 文章字数:5870字

南城门

康熙五年(1666)织金建平远府后,也建起了南城门。

南城门与东门、西门、北门及小东门一样,其实是用木料搭建的,上盖茅草。城门虽简陋,却有了第一个好听的名字:毓秀门。

毓秀门刚建好,当地土酋突然来袭,简陋的城门及用树枝建起的篱笆城墙,何以抵挡得了人数众多的土酋进攻?正在危急之时,毓秀门里杀出一员汉将,一片刀光剑影之后,土酋退去。

这员猛将,正是侯才,平远守备署右游击。侯才单骑冲入敌阵,身负重伤,也成了平远建府以来的第一位英雄。

康熙七年(1668)木城改成了土城。

康熙十二年(1673),平阳城被吴三桂叛军占据。次年八月,陕西提督陈福、副将太必图领清兵从南城门进攻平阳城中的吴三桂叛军,斩叛军参将陈起元,重新占领平阳城。康熙十九年(1680)的一个夜晚,南城门、南林寺等处的城墙突然倒塌,吴三桂叛军乘机攻入城中,此年农历十一月初九日,清兵从南门、西门等处再次围攻平阳城,叛军总兵蔡国昌、知府郑开枢等率所属弁兵一千一百余名出城投诚,献平阳城。次年正月二十二日,征南将军都统穆占、提督赵赖率满汉官兵进击驻守在平阳城西南山上的两万多名叛军,叛军大将军高启隆,将军夏国相、王永清、张足法、杨应选等逃走,王会率其标下弁兵投降。

乾隆十四年(1749),经历半个多世纪风雨的土城门,终于换成了一座石城门,随后也获得了近半个世纪的平静。

嘉庆二年(1797)的农历四月二十一日,南城门又突然紧张起来,加派了盘查察与守卫的官兵与团丁。原来,从南笼(兴义)起义的布依族队伍,在“仙大”仙姑王阿从的带领下,已经跨过三岔河,攻占了珠藏,离平阳城仅有四十里。

而此时,平阳城内的官兵已派往铜仁一带平乱,城中所留士兵,加上防汛人员,不足二百人。面对困境,留守城中的刺史周蒙香与协帅胡千峰,一面派武举李兴帮、程侍廷侦察敌情,一面招募义勇,并派人出外求援。为了防止土弁杨标、安文德参与叛乱,周派人把他们的家眷接入城内安置。

24日,周蒙香、胡千峰巡查至南城门,在盘查一个带着家眷逃来的难民时,见其形色慌张,恰巧难民中有人上来说:“此人正是三岔河的王珍,参与了叛军的焚烧与抢劫,我们几个的亲戚都受到了他的危害!”

拿下王珍之后,是日又拿获了带着火药偷爬城墙的金无毛。金无毛是叛军中的人,欲与王珍在城里会合,然后里应外合,与叛军一道拿下城池。

虽然城里空虚,实难抵挡人多势众的叛军,但奸细被抓,叛军未知城里实情,只好窜到小虎场一带去洗劫乡民。

6月9日,中午,阳光明媚。

一女子骑马而至。只见她头裹白巾,手执白扇,叫道:“我乃仙大仙姑也!”

话音刚落,千余叛军亦至,对平阳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但此时城内的官军,并不害怕,因为派到铜仁的官兵已经回来,援兵也已到来。

官兵一阵炮火之后,却伤不到一个叛军,好生奇怪。

只见那女子与叛军齐道:“打不着!”

官兵抬来了狗血,抛向叛军。又一阵炮火,果真倒了一片。

突然,杀声大起,李友良身先士卒,带领兵勇和土弁兵士,冲入敌阵。七总所领援兵,也风卷而进,刀光剑影之后,叛军死伤无数,大败而逃。

战后,土弁杨标、安文德被推荐为守备。带领义勇日夜守城的士绅谌克述、张琯则被荐为六品顶戴。

I860年的3月初,织金的早春还显得有点寒凉,不过,村寨里和池塘边的杨柳,却已经是缀满翠绿了。也是3月最早的一个赶场天,凤凰山一带村寨里的村民们,也都到南城门外的交济街赶场来了。

清朝时期织金城赶场,不在城里,就在南城门外的这条街道上。今天赶场的人,看起来比往场的人多了许多。不过奇怪的是,来赶场的乡民,大多没有带来物品交易,而多是手执柳枝。

突然,场中一片喧哗,一队人马急驰而至,与场中手执柳枝的人一道,用柳枝抛起石头,向南城门发起攻击,一边嘴里还念着咒语。

守城兵士从未见过这种阵势,大感诧异。知州毓昆闻变,登上城楼,见攻城者妇女儿童皆有,却手无寸铁,大笑:“此惑于妖术耳!”下令守城官兵打开城门回击,顷刻之间,念咒攻城者,倒下了数十人,余者千人,皆逃去。

原来,凤凰山、鹿尾坡一带的苗族村寨中,有个叫熊正兴的人,曾做过监生,也即在国子监读过书。此人颇为狡猾,称自己懂得异术,用柳枝石块,即能杀人破壁,吸引苗众,意在江山。捕快一到,熊正兴糊里糊涂就做了刀下鬼。

次年3月,太平军进攻安顺,未果,转攻普定,亦未成,太平军便奔织金而来。织金力弱,急文上报。时贵州统领周学桂领军追至普定,正欲进普定城。把总熊起鹏紧闭城门不让进入,对周学桂道:

“贼已经向平远而去,危在旦夕。公今日在普定住下,明日平远已经被围了!”

周学桂说:“军士已经很累,稍歇便去。”

熊起鹏再道:“平远望公如望岁,此地非公所住之地!”

周学桂于是马不停蹄,督军向平远而来。经过一昼夜急行,来到织金南门外,扎营以待。

太平军虽然先行,但不熟悉道路,走了弯道,见官兵已先至,只得在凤凰山扎营,后绕路向以那而去。

2010年的织金城

周学桂视察平远城,见城墙外壕沟已无,说:“城墙低矮而地势坦,便于攻而不便于守,如果贼兵像蚂蚁密集进攻,城必危,不如凿壕护之!”

跟随察看的平远士绅,认为南城门外壕头居民较多,修壕沟会引起反对。周学桂道:“有城而后有民居,我一时被他们怨恨,将来万世却享其利!”于是命令兵丁挖掘城壕,修补城墙。

在随后的织金城保卫战中,统领周学桂的军事见识,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因为他不仅加固了织金城的防守阵地,还教给了织金军民一套防守城池的战略战术。在贵州绝大多数府、州城池被攻破之后,织金城,却像巨浪尖上颠簸的一只小船,最终没有沉下去。当然,还有一条很重要,那就是织金军民的齐心与意志。

1862年,石达开转战到织金。

1863年,织金穿青人龙杠起义。

1864年,在杨有才的联络下,灯花教首领何得胜带领声势浩大的福泉苗民队伍对织金城发起大规模进攻,战斗先在南门一带展开,雷家祥带团与敌同归于尽。

苗兵攻至南城门下。

一声炮响,武生杜芳声骑马带队杀出城门,连砍数人,苗兵退却。杜芳声欲返,苗兵复来,再迎战,数千苗兵把杜芳声队伍围得水泄不通。喊杀声中,杜芳声中枪阵亡,被敌割头拖腹而去。

1865年,另一支更为强大的苗兵队伍参与了对织金城的车轮式攻击战,为首的就是足智多谋、行动神速、武艺超群的岩大五。

1866年农历十一月,岩大五强攻城南,民人高文选等人战死。

岩大五见久攻不下织金城,遂偷挖地道。民人张二六被抓令挖地道,张二六应之,却偷偷改变方向,苗兵发觉,杀之。

同治十年(1871)止,笼罩在织金上空的这场战争风云才渐渐散去。风云之后,只留下一座破烂不堪的孤城和城外、上百里无人烟的荒山野草。在这场战争中,据《平远州续志》记载,死亡士绅116人,含举人、廪生等;民人死亡321人;将士215人;妇女75人。其实,这个人数,只是死亡人数的冰山一角,仅仅记下了有名有姓有数据可查的部分,更多的人,已随战火而湮灭,什么也没有留下来。如画眉屯上,就达千人以上,被何得胜的苗兵攻破之后,有的战死,有的纵下悬崖,有的投入滚滚奔流的凹河之中。这些人,有老人,有妇女,也有儿童。这些死去的人,有苗人,有布依,有彝家,有穿青,当然,也有汉人。

此后,织金南城门平安地走入了民国。

1933年春,杨兴从小东门攻入县城后,南城门失守。

1936年8月2日,阮俊臣、欧阳崇庭带领的“贵州抗日救国军”攻打织金北城门失败后,转攻西门与南门,未果,攻战一天一夜后离去。

1939年9月12日,南城门突然增派了警员,过往的行人也比平常增加了许多,但大多向城南而去。

突然,一阵剧烈的鞭炮声由远而近在平静的街道上响起,浓烟之后,只见一架滑竿缓缓向南城门抬来,后面还跟随着一队长长的人马,有的人头上还包裹着白色的孝帕。

这时正是抗战时期,按照织金老城的规矩,每逢战事,城里人家办丧事,是不能放鞭炮与地炮的,即使是县太爷,也不例外。

织金城还有另一个规矩,就是在城外死去的人,不能抬进城里。

当滑竿抬到城门洞时,守城的警员这才看到,躺在滑竿上的军人身上,还盖着一面中华民国国旗。赶忙举起手,向死者敬礼。

原来,这位战死的军人,正是陆军102师307团二营中校营长王永锡,于1939年8月初在南昌战役中牺牲。王永锡是城南虎丘王氏后人,因结婚三日便奔赴抗日前线而令织金人敬仰。

按当时的军纪,战死即就地安埋,王永锡的尸体得到特许并派专员运回后方,可见王永锡得到了军方特别的爱惜。

王永锡的事迹,激起了织金人的抗日热情,一批又一批的志愿军,主动地走向了抗日前线,这些人,有普通市民,有教师,有学生,甚至还有商人。

作为通向安顺的重要门户,南城门自改建为石头城以来,就比其他几个城门建得高大与坚固,石料也更方正与巨大。无战事时期,其他几个城门,有守门人专管就行了,而南城门,多由保警队来专管。保警队离此也不远,就在龙潭坎处。

顺着石阶往上,就可以进入宽敞的城楼。城楼有两层,青瓦盖,木板壁。粗大的柱子,光滑的板壁,精致雕花的门窗,可见材料与做工,都是很讲究的。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它拖得很长而又高高向上翘起的房角,还用石灰膏塑起虎形图案,不仅美观,而且颇显霸气,具有典型的水西地方建筑风格。

城楼两侧,各有几门大炮,一字排开。逢战事的时候,就会发挥它的杀伤力和威慑力,没有战事的时候,它也不闲着。每天清晨天蒙蒙亮时,城楼上几声炮响过后,人们便起床了,这就叫“醒炮”。醒炮每天都很准时,也一直伴着老城。

城楼里挂着三件东西:一口巨大的铜钟;一面大锣;一支用牛角做的号角。平日里这三样东西是闲着的,积了很多灰尘,但是战事的时候,又被磨得又光又滑。

城楼里还整整齐齐摆放着许多长桌与板凳,织金县商会就在这里办公。

县商会成立于民国元年(1912),商会一般设理事长1名,常务理事4名,理事4名,常务监事3名,监事3名,候补理事2名,候补监事2名。数目在此基础上各年有所变化。

商会下设各行业公会,有绸布业、盐业、纸火业、屠宰业、食品业、糟房业、栈房业等。各行业公会会员若干,据1947年的统计,县城油业公会64人,屠宰业公会21人,绸布业公会42人,糟业公会72人,栈业公会92人,纸火业公会57人,盐业公会61人,食品业公会25人。

各行业分会负责人由会员投票选举产生,选举产生出来的各公会负责人竞选商会理事与监事等,选举之时,有清票、发票、计票、唱票等环节,除了政府派监督员外,各行业公会还互推出三个以上的监察员,以保证公平无假。

民国初年,织金县商会的第一任理事长是王大荣。民国三十四年(1945)织金商会的理事长是李名山,常务理事是胡捷西(锦山)、任良治、黄世名、陈开文、李成勋,常务监事周灿英、杨文昭,理事谢和清、黄振方、张学庵、罗绍务,监事刘登五、刘竹斋、胡清泉。

各行业公会理事长分别为:绸布业李成勋、盐业任良治、纸火业黄振方、食品业邹毓昌、糟房业李少白、屠宰业张学庵、栈房业罗绍尧。

民国三十六年(1947)织金商会的负责人为:理事长李名山,常务理事易时中、李国治、陈晓湘、方玉臣,理事胡捷西、任良治、程炳奎、李少白,常务监事马祯祥、熊泽清、邹毓昌,监事车鹏、胡成志,候补理事马祯祥、熊泽溥,候补监事王合清、张学庵。

李名山除了任织金县商会的理事长外,还担任省商会的监事。

凡是经济贸易方面的事,上至捐赠、统筹,下至商家扯皮、物价平衡等,无论大小,皆由商会处理。其所做的事,比现在的商会、工商、物价等部门加起来还要多还要细。

各行业公会,每一年还必须负担一定的事务费。1945年,绸布业负担十八万元,盐业公会负担七万二千元,纸火业公会负担五万四千元,屠宰业公会负担三万六千元,食品业负担一万零八百元,栈房业公会负担七千二百元,各行业公会全年合计负担事务费三十六万元。在这些行业公会里,绸布业公会负担最多,也说明这一行业的收入情况最好。

物价关系到百姓的生活,我们从一份县商会于1948年8月19日的物价调查表中,看看当时织金县城的物价状况:

从这张表中,我们不难看出:一、除了盐与布匹,其他的物价并不贵;二、盐与布匹是不能乱卖价的;三、猪肉与猪油的卖价相差很大,而植物油与猪油相差不大或同价,说明当时的织金人,很少买猪油,更倾向于购买植物油;米价很低,以中等米价来说,两分钱即可购买一斤米。

商会设在南城门楼上,正好处于织金经济中心的位置。闲暇之时,走出办公室,站到城楼边上去,向北可以看到织金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中正街;向南,则可以一睹织金城外最热闹的农贸市场——壕头与大小米市场。特别是到了赶场天,脚下穿行的人流,简直就是一道特别的风景:有穿着各色服装绣着不同花纹的女人、男人与孩子,这些自然都是少数民族;有背着大桶靛青或扛着长长的竹竿直来直去的;有提着黄鳝或者石蛙叫卖的……反正什么都有,数也数不过来。

民国三十七年(1948),设在财神庙的织金民教馆并给织金一小,财神庙的管理,如维护费、香火钱等,划归商会来支出,商会的办公室,就移到了财神庙内。

南门城楼,商会把它租给了一对老夫妇,这对老夫妇刚从四川来织金,男的叫谢光焕。二老就住在城楼上,每天除了早晚开关城门外,还在城楼上开了一个茶室。

说是茶室,其实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茶楼了。

在城楼中摆上几张八仙桌,围上几张长凳子,泡上一壶好茶,就可以慢慢地品味了。

当时织金茶楼的茶,除了本地的苦丁茶、原茶外,还有湖南等处的名茶,如一品喜、四季音、越陈香等。外地商家来推销茶的时候,对官家、商店、茶楼有八折的优惠。

除了品茶,人们还可以一边听谢光焕说书。

谢光焕的桌子与凳子,是特制的,比客人坐的要高得多。桌子上摆着一方惊堂木,一块洋肚帕(毛巾),一壶茶。谢光焕手执折扇,表情时而平静,时而夸张。精彩之处,惊堂木往桌上一拍,众客立起耳朵,瞪大眼睛,然后或惊叹,或惋惜,或大笑……

有时候,一些爱好乐器与戏曲的人士,也会聚集在茶楼里,在没有说书的时来,来上几段弹唱,调调嗓子。

来茶楼的人,有周边的住户、商家,也有远道而来的客人。或来谈生意,或来摆龙门阵,或专门来听说书,有的是到城楼上来看风景,顺便进来小坐。

1950年5月18日夜,一阵枪炮声之后,解放军135团占领南城门。

1951年,南城门被拆除。

织金老城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