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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电梯楼
所属图书:《峰林絮语》 出版日期:2014-06-01

仰望电梯楼

我所居住的地方正信心百倍地向百万人口的现代化城市迈进,一个突出的表现是高层建筑越来越多了。站在山顶上俯瞰这座城市,十几层、几十层楼的庞大建筑群,高高地耸立着,有点羊群里冒出骆驼来的意味,城中几十、近百米高的绿色小山,显得渺小了,楼与楼之间相互攀比的势头还在继续。妻子唠叨要买房,目前住在六七十平方米的旧房里,也的确窄了一些。于是买了更宽大的电梯房,每当仰视近百米高的电梯房,我感到恐慌。

20世纪70年代末,我走进这座城市的时候,四层楼高的两栋砖混建筑就是当时的标志性建筑,叫东风商店、东风旅社,其余大多是一至二层的密密匝匝的黑瓦屋,间或还有土墙茅草屋,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逐步换成七八层的砖混楼房,高高低低,白花花的一片。到上海、深圳这些大城市出差,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几百米高的标志性建筑,如东方明珠塔和国贸大厦等,议论得最多的也是这些标志性建筑。不料一夜之间在这座普通的高原小城也有高层建筑,虽然只是几十上百米,但毕竟已经有了。我想,城市的建筑由砖瓦到砖混是农耕时代向工业化时代迈进的一个飞跃。由一般建筑到高层、超高层建筑又是小城市向大中城市迈进的一个飞跃。没有高层建筑,与现代化城市的差距就很大,有了,差距就是多与少,就小了。

城市的土地出产整齐划一的街道和高低错落的楼房群。人流,车流,花花绿绿的广告牌,闪烁的彩灯,城市繁忙而充实。每一个人都在这块巨大的水泥钢筋打造的圆盘上被动地旋转着,奔波着,街道像瓜藤,这些或粗或细的瓜藤结出的不是瓜,是大大小小的政界要人、名人学者、富翁企业家。

从农村进入城市,远离了青山绿水,我心里充满惆怅,我怀念菜花黄麦苗青,怀念鸟叫鸡鸣将我从睡梦中吵醒。怀念泥土,赤脚踏进田里,黑色的泥浆吱吱地从脚趾缝里往上冒,清凉得倒吸一口气。居住在一个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发的小区里,值得欣慰的是,推窗可以看见怒放的一串红、绿茵茵的榕树、宽大的老虎芋叶子,不时有一些麻雀、水鸦雀到防盗窗的铁条上唱歌,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墙上的爬山虎正不断地扩大自己绿色的领地,生命的顽强依然让人怦然心动。

在楼道里相遇笑一笑,打个招呼,虽然不一定知道姓甚名谁,但都知道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通过抄水表等活动,时间长了哪家在什么单位是个什么情况,心里有个大概。小区外是具有浓郁村庄色彩的民房,清晨,孩子们叫喊着约着一块上学,老奶奶打骂小孙子,母鸡下了蛋咯咯地报喜。夜里,狗吠猫嚎春,夫妻俩吵架,等等,大家依旧住在一个温暖和谐的空间里。

住在电梯房里,一切平衡将重新打破,停水断电、火灾战争怎么办。生活现代化程度越高、越舒适,但越脆弱;生活越古老越原始,反而越坚韧,因为古老的生活方式,比如用柴煮食物、用脚走路,绵延了几千年几万年,现代化的生活时间还太短,太短,因此我心里慌慌的。就是邻居,也只能在电梯里偶尔相见,那扇沉重而厚实的防盗门将大家彻底隔开,人们在自己的小格子里,蜜蜂般生活。鸟儿不耐烦到那么高的地方去,鸡叫细若蚊虫,或许根本就没有了。鸟住在树上、悬崖上始终是在地上,而我却远离大地了,靠在牛皮做成的沙发上,孤零零的与电视为伴。站在阳台上,小区里的树变小了,车变小了,人变得更小了,柳树、草坪绿得模模糊糊的,仿佛不是在观景,而是在看一幅电脑制作的效果图。原来一个小区不过几百户人家,互不认识尚且心安理得,现在上千户人家,更显得自然了。

去年到广州,四百多米的高楼比越秀山还高,站在山顶看下去,那些高楼像一根根巨大的木棍矗立在晨雾里,用高耸入云这个成语来形容,半点也不夸张。顺着电梯上上下下,人们从火柴盒里出来,顺着管道,如浮萍般飘荡在车流人流里。没料到这种生活那么快就让我赶上了。

山高人为峰,体现了人的自信,楼比山高,体现了人的霸气。走在宽阔的街道上,我远离孕育了无数生命的田野,住上电梯房则是远离了大地,我对人的霸气惊诧之余,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恐惧,因此不顾劝说选择了较低的楼层。

峰林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