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七舍
公路犹如枯黄的秋瓜藤,由坝佑坝子昂然而上,蜿蜒爬进云环雾绕的高原深处。车上八环地,频频牛吼,稻田、小河映入眼帘,城市的舒适与喧嚣离你而去,巨石、山峰、尘土、灰色的瓦屋迎面而来,我的脑海里勾勒出一幅图来:山如斧削,直插云霄,怪石嶙峋的旮旯里,上百户农家懒懒地散在山谷里,清寒而气势峥嵘。
车逐渐平稳,已到七舍。出乎意料,山不高,多土,然而绵延起伏,缓缓地拖向天际,平滑柔和,优雅文静,并非如原来想象的那样崎岖陡峭,桀骜不驯。笔直的松树、杉树、楸树及其他杂木,时而疏落有致,时而攒在一起,于山顶山洼路边村旁,不经意地,来一大片又来一大片。天空蓝莹莹的,如一池碧绿的清水,几团白云悬浮天际,干干净净的,很有伸手就可以触到的柔柔的软软的感觉。可以设想,这样的天空一旦入夜,星星一定大、明亮、繁密,倚着古松出神凝思,一定会产生许多美好的情思!在海拔接近两千米的地方,自有其诱人之处。
小镇多瓦屋,屋面舒展开来,仿佛一群群灰蝴蝶栖息在煦暖的冬阳里。瓦屋黑油油的,屋内用木板装修而成,显然有些年代了。屋檐下挂着金灿灿的玉米火红的辣椒,门边是两个干净的青石礅。褪色的对联,青石板镶成的庭院,间或有一株古朴苍劲的老树,歪歪斜斜的残墙断壁,满地乱爬的何首乌牵牛花,清凉,幽深,让人不由自主地同传说典故联系起来,同岁月的风风雨雨联系起来。
小镇巷多,纵横交错,从前雨天泥泞难行,如今是水泥路。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小店,吃的穿的,化肥农药,锅瓢碗盏,都有卖;房子式样不一样,货柜大门不一样,店主的美丑胖瘦不一样,店面不经任何装饰,女人不涂脂抹粉,店主不漫天要价,赚点小钱而已。顾客乡里乡亲,短斤少两或不耐用,人家会四处宣扬在某家某家买的,甚至上门扯皮。漫步其中,遇着熟人,点点头,笑一笑,小巷里充溢着人情味,使你感到似乎在翻阅一册乡村风情的版画。
往外走,房子稀疏起来,房前屋后青菜白菜,萝卜葱蒜绿茵茵的,生机勃勃,长得正欢。乌泡刺、老母狗刺、阎王刺围成的绿篱上,虽是初冬,依旧有各色的小花开着。老母鸡带着小鸡在绿篱下觅食,如几个毛线球滚来滚去,鸭子摇摇摆摆,鹅一身素洁,气宇轩昂。一个年轻媳妇正在菜园里上粪除草,背上的孩子玩油菜花,叽里呱啦,自得其乐。—头大黄牛踱着方步从山路下来,我闪在路边,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扛了大捆枯松枝跟在后面。
爬上小山眺望,梯地如鳞,呈金黄色,土质松松的,地埂光光的,像一沓沓拿出来烘晒的烤烟叶子。过不了多久,漫山遍野一片忙碌,大人小孩忙着抢种洋芋。春末夏初映山红开遍山野的时候,七舍洋芋就源源不断地运往贵阳、昆明、南宁、重庆。这里的洋芋个大、味美、价低,是很受人们欢迎的。
太阳升起来,晨雾与炊烟浮在小镇上空,摆摊子的,上学的,放牛打柴的,人喧狗叫,车鸣鸡啼,沸沸扬扬。私欲萌动牢骚将生的时候,漫步小巷山野,看到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挣扎着奋斗着,他们汗渍斑斑,行色匆匆,但乐观坚韧,不怨天不怨地,灵魂便会受到泉水涤荡般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