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堡情缘
我猜想,贞丰竹林堡应该是一首绿色的诗,它修长,高雅,清瘦,一如吟哦“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宋代诗人苏东坡。
四月的一天,我走进它,却感到它厚重而悠长。山丘上黑褐色的石头,挤挤挨挨的,仿佛一座古城墙,极具沧桑感,恍恍惚惚中,城墙上刀戟林立,人影晃动,神秘,诡诈,像夜郎国断断续续的传说。穿过弯弯曲曲的游道,就像穿过奇特的时空隧道,我迷迷糊糊地走进一个石头堆砌而成的古代集市。你看,这是一个面带微笑的老太太正在行走,那是一个骑在马背上威风凛凛的将军,再远一点那对夫妻正手拉手叙情哩!旁边是讨价还价的生意人、密密麻麻的瓦屋,等等。天空是蓝蓝的,金色的阳光洒在石头上,“母子情深”也好,“桃园三结义”也好,“老鹰捕食”也好,他们都是一张张古老的写意画,就那么天荒地老搁在那儿,任你心游八极,想象驰骋。几棵石柱立在那里,风霜日复一日地抚摸着石头,最初是一种爱恋,时间长了,石头就凹下去了;雨雪日复一日地舔着,初看只是一点湿印,时间长了,石头就裂开了,泥土就跑了,石柱就兀立在那儿。仔细观察每一块石头,仿佛都被刀砍斧劈过,被火烧水冲过,那些石头,那些泥土,那些树和草,那些河流,那些村庄,那些在村庄里生活的人们,不断地变幻着,岁月塑造着山川也改变着山川,塑造着生命也改变着生命,塑造着美丽也改变着美丽。岁月有情,它搓捏我们,我们就由天真无邪的孩子长成朝气蓬勃的青年、如花似玉的姑娘。岁月也无情,它又让我们由人面桃花的美女变成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最后枯萎倒下,成为泥土,成为山间的一阵风,成为风中飘动的白色的芦苇花。
蝉在不远处的高树上不知疲倦地唱着生命的赞歌,它在黑暗的地下呆了一两年时间,生命之花在阳光下只能灿烂地开放一两个星期。孩子,别追打它别嘲笑它,“知了,知了……”它确实知道了生命的艰难和美丽,它在黑暗之中呆得太久了,经过如此漫长的黑夜飞上枝头,别埋怨它叫声的单调和尖利,任由它纵情地抒发对这个世界的咏叹吧。农民正在金黄色的土地上运粪、翻地、播种玉米,由于大旱,播种季节已经晚了将近一个月,诗人同情地吟道“为谁辛苦为谁甜?”农民说,为自己也为他人,播种就蕴含着幸福与快乐,蕴含着期待和希望,苦里有甜,甜里有苦,其实人不就是一代一代地这样过来的么?我们很快活,诗人您就别那么悲天悯人了。
“蟪蛄不知春秋”,人比草的寿命长,树比人的寿命长,石头的寿命比树长,然而所有的一切在岁月面前都显得那样无助,正因为如此,所有的动物、植物都尽情绽放出美丽的生命之花,连冰冷的石头也站成了各种生命的情态,多情地屹立在蓝天白云下,行走在风霜雨雪里。走进竹林堡,中间有大大小小的平地,青蒿正吐出嫩芽,夏枯草开着紫色的小花正平静地待夏而枯,蝴蝶蜜蜂在尽力地舒展着生命的翅膀,不管生命是绵延万年还是稍纵即逝。四周奇形怪状的石头包围着,石头之间或许你会看到一些坟墓,清明刚过,坟上飘动着白纸,提醒你这个世界生生死死的规律。黑色的八哥在石头上“嗳嗳”叫着同你打招呼,蓝天上鹰在飞,高树上蝉在鸣叫,石头上小鸟在叽叽喳喳地唱歌,于是冷冰冰的石头温暖起来,阴森森的坟墓也温暖起来。
游道上,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在游道上蹦蹦跳跳,“妈妈,这个像老爷爷!”“妈妈,这个像大象!”当母亲的胡乱地应答着,有时也夸两句,孩子兴趣倍增,尽情地展示他稚嫩的想象力。年轻的母亲穿着红色的裙子,像一团移动的火,天真的孩子像只可爱的野兔,给竹林堡带来了亮丽和生机。一个搞摄影的朋友固执地等待着,她想,太阳落山的时候,天空的色彩最丰富最有层次感,当夕阳在石柱的顶端燃烧的时候,镜头里就有“心香一炷,蓝天一拜”了。
“兰生幽谷无人识”。兰也罢,石也罢,没有人的时候,它不过是豺狼虎豹的藏身之所,无所谓美也无所谓丑,只因出现了人类,发现它,欣赏它,赞美它,石头才能打磨成玉,黄土才能变成金子,才会衍生出金玉良缘那么美丽的爱情传说。
没有依依修竹,竹林堡像城堡,说它是石林,气派稍嫌小了些,它更像一个巨大的奇石园,正对着被誉为“地质绝品”的贞丰双乳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