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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是一枚果实
所属图书:《峰林絮语》 出版日期:2014-06-01

除夕是一枚果实

一年是株大树,腊月是这株树最顶端的枝条,除夕就是这枝条上最耀眼的果实了。每年我们像一只只贪嘴的虫子,慢慢地数着日子等待这枚果实的成熟。

在贵州南方地区,最先准备的应该是腊肉香肠,冬至之后就有一些性急的人开始做了,冬天的阳光下,一串又一串晾晒在城市的住宅小区里,晾晒在乡间的瓦屋前。黄灿灿的,油亮亮的,发出辣椒、胡椒、盐、草果、八角、酒、茴香等混合的香味。开始是零星的几家,然后越来越多,这种香味越来越浓,除夕的脚步就越来越近了。用大致类似的方法腌鸡、腌鸭、腌鱼,以猪肉为主,加上腊鸡、腊鸭、腊鱼,腊肉的队伍越来越庞大了。

腊月里回家,母亲高兴地端出一碗甜酒,一边自豪地说:“咱家的甜酒可甜呢!”我小口小口地吃着品着,母亲在旁边抿着嘴笑。一两个小时以后,咂咂嘴,那甜香依旧在,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甜香。姑娘、媳妇吃上一碗甜酒,微微晕着,脸红彤彤的,妙语连珠,大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趣。

除夕那天,母亲安排我挖白山药,侄儿侄女像一群兴奋的小鸟,到地里回忆哪里夏天长白山药藤,“这里有!”“这里又有!”找到头,我小心翼翼地将松土刨开,就开始挖了。当白生生的山药完整地从土里弄出来,我有些疲倦了,其余的就由孩子们去挖了。我坐在石板上,呆看坝子里绿油油的麦苗和金黄的油菜花,一茬一茬的花开花谢,不经意间我已过不惑之年了。

除夕的饭菜做好了,满满的一桌,鸡鸭鱼肉,什么都有,红酒倒上了,白酒也倒上了,照例是由父亲祭祖先。他将香点燃,在祖宗神位前庄重地拜三拜,香分别插在神位上、地上、灶台上下、门边,神位上除了插香还要点蜡烛,其他地方插香的同时要烧纸钱。父亲做这一切的时候不说话,烧香化纸结束,母亲开始小声地呼唤:“各位老祖宗,他爷他奶,今天过年没有什么好吃的,请你们来吃顿素饭,望你们保佑儿子儿孙一年到头清清净净、平平安安。”一连诚恳地说好几遍。

接着是我们和孩子们登场,依次叩头,就连那些还不会走路、说话的小孩都要抱到神位前由大人帮助完成,每一个人叩头可以在祖宗面前许一个心愿。小时候我大约是缺钙,身子小脑袋大,村里人说我“头大耳朵肥,不当官就当贼。”我当然不愿意当贼,因此每年许愿都是“请祖宗保佑我好好读书,将来做官!”引来弟妹的笑声,后来父亲将“学而优则仕”这句话里取了两个字做了我的大名。现在叩头我什么也不说了。

这些仪式弄完,静静地等三五分钟,之后母亲每样菜都取一点舀一点饭,放上清水泼出去给那些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祭祖仪式结束,就开始吃年夜饭,有一些古怪的规矩,比如开始三碗不能泡汤,否则出门常遭雨淋,吃剩的饭要包好挂在板壁上,预示年年有余,一年种来够两年吃。

古人说“三十晚上的火,十五晚上的灯。”除夕的晚上,所有房间的灯都开着,堂屋里烧一大堆柴火,全家人就拉家常,我们讲单位上的事、城里的事,也回忆小时候的往事,孩子们屋里屋外到处乱窜,火光映得每个人红光满面,深夜话题逐渐少了,也就休息了。

除夕是一枚果实啊,在腊肉香肠的熏香里,在甜酒、汤圆、粑粑的甜香里,在纸钱香烛摇曳的火光里,年复一年地品着,小的长大了,大的变老了,老的逝去了,人们就这么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大人、小孩在啃着这枚果实的时候洋溢着笑容,洋溢着对来年美好的希望与祝福,这枚果实真像一年结束时大大的句号,一觉醒来,它的核就发芽成新一年的春天了。

峰林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