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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谷啊包谷
所属图书:《峰林絮语》 出版日期:2014-06-01

包谷啊包谷

盛夏走在乡间小道,微风中修长的包谷叶噼噼啪啪地响,你听得见包谷像一群十五六岁的孩子正吱吱地拔节。包谷秆高大、修长,包谷是庄稼中的大汉,可以同北方的高粱相媲美,走进包谷林仿佛潜入绿色的海底,只听见风在包谷天花上簌簌作响,撒尿、拉屎之类的俗事可以做,恋爱之类的浪漫事儿也是绝好的场所。

包谷林里虽有植物之间抢水、抢肥、抢阳光的生存竞争,但总体上是和谐的,是各得其所的,红薯、黄豆、花生、猫耳朵菜、胖婆娘菜、肥猪苗等长在地里,豇豆、米豆、南瓜、金豆的藤爬在高大的包谷秆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包谷像一个胸怀宽阔的男人将它们揽在身上。包谷抽穗的同时青绿色的包开始在秆的中段显现,包的顶端露出粉红的包谷须,湿漉漉的,每一根须就是一根粉红色的喇叭形通道,大胆而火辣地张开着,穗上的花粉便沿着这些通道游进去受孕,这个时候是包谷授粉的季节,一切都静静地进行,简洁有序,不像牛马畜生那样惊天动地。之后,包谷逐渐丰满鼓胀,粉红的须变得干涩和黝黑,包谷壳和包谷叶的绿色逐渐褪去,开始变黄,秆变得坚硬,包谷像魔术师正在演变一个金色的梦,包谷壳像嘴唇紧紧地闭着,到了秋天,忍不住大笑,银白或金黄的籽粒暴露出来。

包谷秆背上包谷,像少妇背孩子,有的一根背上两个,即使这样包谷也笔直地站着,只在秋风吹过的时候,晃动几下,像其他庄稼那样行是行,列是列,因此包谷林是无数母亲的聚会,包谷秆奶包谷,包谷奶我们。

包谷也有偷懒者,不背包的我们称为“滑秆”,背包但不长包谷籽的我们称为“气包”,那是包谷中的“光棍”和“不孕者”,滑秆不背包却甜如甘蔗,如果是黄泥巴地,加上不用化肥,这类偷懒者就多,小孩子进包谷林,巴不得棵棵都是滑秆,可以快活地啃食,大人一边啃食一边嘟哝埋怨,其实造成包谷偷懒的原因首先是人偷懒。

包谷掰下来,包谷秆在秋风中坚挺地站立着,黄豆、花生、米豆已经收获,疯长的瓜藤缠绕在包谷秆上,这时候正是它逞能的时候,红薯趴在地上拼命发展自己的势力范围。深秋的风吹过,包谷林便瑟瑟作响,包谷秆砍下来堆成小山,包谷地便是牛马的天下,春天牛们翻犁耙平之后,主人从来不让它们踏进这些地块半步,现在自由了,用嘴亲吻着自己曾洒下汗水的土地,回忆春耕时节,牛一定是幸福的。

小时候我忙着到县城读书,与包谷成熟的季节擦肩而过,遥想弟妹啃食烧包谷煮包谷的痛快,暑假放牛看着冒着红须的包谷我直咽口水,偶尔有早熟的我就偷偷地将它掰下来,再将包谷须挂在空壳上,背着弟妹烧熟后享用,如果让那些馋猫知道,他们除了向爹娘揭发外,还会如法炮制,整块包谷就要遭殃。等到掰包谷的时候母亲发现,已经过了追诉期,骂几句了事,这对于坐在教室里听课的我没有什么伤害。

包谷是从南美洲传到中国的,如果没有包谷,故乡的景色将会少许多内涵,因此躺在包谷林里,我常常感谢那位发现美洲大陆的哥伦布。据说我的祖先之所以从江南水乡到云贵高原就是冲着这包谷来的。明末清初战乱频繁,江南之地人口稠密,天灾人祸,失地的灾民只好背井离乡,什么地方是归宿呢?黑洋大箐(当时对贵州的称呼)地广人稀,雨量充沛,放把火烧山即可种上包谷、洋芋、芭蕉芋,这总比咽野菜啃树皮强,比饿死强,先往遵义府桐梓县,发现那里依旧人满为患,于是赶往贵州西南角,那满山遍野的包谷林俨然是拯救他们生命的绿色诺亚方舟。

峰林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