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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蝉齐名的演奏家
所属图书:《峰林絮语》 出版日期:2014-06-01

与蝉齐名的演奏家

坐在公园的木椅上,头顶的天空被绿色的树枝覆盖着,琅、琅、琅,先是吊嗓,然后是“琅、琅、琅——”反复吟唱,高亢激越,具有鲜明的打击乐风格,在夏日的黄昏里荡开去,荡开去。你以为这诗意的黄昏是蝉营造的吗?不对,是天牛。蝉的演奏是细细的,悠长的,而天牛的演奏则有轻重缓急,有高低变化,两者风格相差甚远。

天牛如拇子般大小,因为它在久雨初晴后的傍晚演奏特别卖力和响亮,我们就称它为“天晴昂昂”,它全身是坚硬的铠甲,黑色的背上分布着白色的斑点,加之天牛有锐利的腭,神秘,凶恶,严肃,总是一副阴森森的神态,被誉为“钢铁黑武士”,是非常让人畏惧的。天牛头上长着一对轻盈的触角,触角的长度是身体长度的好几倍,经常来回摆动着,极有京剧演员的气质。天牛是靠摩擦来发音,天牛的前胸腹板向后延伸成一突起,恰好插入中胸腹板的凹陷内,两者摩擦,就如同用湿手指去摩擦玻璃一样,发出了声响。说它是唱歌,不如说它在演奏来得准确。如果不看它的样子,只是听它的演奏,它是出色的演奏家,夏天的热烈由这些“钢铁黑武士”来演奏最为合适,相当于古代武士舞剑的伴奏乐。

天气晴朗的清晨,天牛要叮叮当当地演奏一阵,比起细碎的鸟叫,天牛更喜欢一气呵成。它的激情主要集中在傍晚,有时听得到它们在枝叶间噼里啪啦飞动的声音,由于位置的改变,它们的叫声忽远忽近,忽高忽低,有一种变换之美。这位演奏家打一出生,就是可怜的孤儿,父母不知所往,但是它不气馁,它是自强不息的模范。像人类将小麦磨成面粉那样,它坚持用硬腭将坚硬的木质磨成粉状,汁液解渴,木屑充饥,为了贯彻环保节约的理念,天牛一般顺着树干往上用力,这位勤奋的小木匠不停地挖掘隧道,隧道宽度仅能容身而已,对树木的生长不会产生致命的影响。我们这里天牛的童年长达好几个月,任凭外面寒风刺骨或春暖花开,它总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它的通道可是纯天然的地地道道的木制通道。每年五六月份,天牛发育成熟的时候,便从木质隧道里钻出来,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清新的空气、香嫩的绿叶,它就忍不住对高高的大树、蓝色的天空演奏了。

这歌词大体能够反映天牛的心声。这时候的天牛风华正茂、激情飞扬,我亲眼看到一只雄天牛正在向离开一段距离的雌天牛献殷勤。它的触角高昂着伸向前方,全身一动不动,像是在柔声倾诉衷肠:“你看我怎么样,配得上你吗?”就在此时,“钢铁黑武士”突然变得那样温柔多情,那高亢的乐曲响了起来,“琅、琅、琅——”陷入沉思的冷美人依旧保持原状,就连触角,那灵敏的听力器官都纹丝不动,保持着几分矜持与高贵。十几分之后,突然激情难抑,紧紧拥抱在一起。更多的时候,男女在绿树间相互倾诉衷肠,相互追逐,打情骂骚。它在黑暗里摸索了几个月,在阳光下也只能存活几个月,要完成恋爱交配产卵的繁重任务,也就顾不上什么体面和文雅了。令人佩服的是,即使生命稍纵即逝,这位天生乐观的演奏家也要快乐地歌唱,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应了林肯总统那句名言:生命有如文章,在乎内容,不在乎长短。

如果说蝉鸣是夏天一阵又一阵的太阳雨,那么天牛的演奏则是气势更为恢宏的雷阵雨。在城市中心区,人行道上、公园里高大的梧桐树上天牛的演奏是难得的天籁之音,不管你在家中,还是走在路上,甚至坐在车里,那种高亢的声音破空而来,清脆响亮,压过车声人声。天牛啃食嫩树叶,咬断树枝,把卵产在树干的缝隙间,幼虫啃食树干的同时,也打开生命的通道,据此人们将天牛定位为害虫,尤其是果树的害虫。宋人苏东坡将它与牛相比,吟道:“两角徒自长,空飞不服箱。为牛竟何益,利吻穴枯桑。”其讥讽感叹源于人类“万物为我所用”的功利性,牛对人类忠心耿耿,结局依旧不过是鞭打辱骂、屠戮宰杀。其实,天牛并不会危及树的正常生长,不过多一些枯枝败叶罢了,其天马行空,栖息高枝,倒不失潇洒和自由,颇有几分神仙气派。天牛食树叶,吸树液,果腹之余尽情演唱,不拉赞助,不拿小费,纵有缺点,但罪不至死吧!

峰林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