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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稻田里(外一篇)
所属图书:《峰林絮语》 出版日期:2014-06-01

秋天的稻田里(外一篇)

沉甸甸的稻穗羞涩地低垂着,偷偷地斟满收获的相思,期待镰刀的拥抱与亲吻。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唰唰声,稻秆越来越往前坠,往前坠,直到手发软,然后平放在田里,那份逐渐厚重起来的喜悦与满足,是收获这个词最好的注释。

稻草垛成片成片闲散地站着,空旷的田野轻松得像一头刚挤完奶的牛。掩映在稻丛里的田埂裸露出来,车前草、狗尾草等软软地盖着,绿茵茵的,直逼你的眼,仿佛画在金黄色田野上的一组壮实的五线谱。于是,人喧马叫,水响鸽鸣,连在田边沾满泥点的乱七八糟的鞋呀褂呀之类,都洋溢着成熟与富足。

酒打在杯子里,不等于喝在觜里,喝在觜里不等于吞进肚里。稻谷一担一担地往家里搬,就是将一年的梦想一口一口地吞进肚子里,即使累得直不起腰,也满足欢乐。

走在秋天的稻田里,蚂蚱噼里啪啦地跳个不停,悄悄观察,那后腿真肥,如果放大到猪腿般大小,我敢说那是世界上最好的火腿。

蚂蚱是打游击的专家。即使最安全的时候,它们总是习惯地将强劲的后腿收于腹下,稍有风声便一跃而起,老老少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草丛里或稻林里蹦,或者借助保护色在草根秧叶下一动不动,短兵相接的时候,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好一个“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油炸蚂蚱是著名的高蛋白食品,下酒的好菜,想到它是害虫,捉起来格外狠。不料今年回乡蚂蚱极少,据说是用农药的缘故,心里空荡荡的,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但蹦起来始终是秋天一道独特亮丽的风景。

豌豆一生都是菜

秋天来了,玉米开始枯黄,田里开始泛起金色的稻浪,拖娃带崽的南瓜藤黄叶逐渐多起来,喘息着趴在苗条的玉米秆上怀旧。

菜园里空空的,豌豆从装种子的布袋里溜出来,顺着农妇的指缝滚进黑油油的泥土里。哼,都说长齐天高还是颗豆芽菜,不让我与泥土结合,还嘲笑我长不高,豌豆不服气地嘟哝。

豌豆吸足水分,绿色的梦想开始膨胀。不几天竟然颤微微地拱出地面,露珠串成项链挂在脖颈上,一簇又一簇,或者一排又一排,像刚结婚的新媳妇,羞答答的。这时候夏天的绿荫只剩下半青半黄的提纲。

秋风秋雨秋月秋霜中豆苗出落得那样自然而纯洁,像绿色的五线谱。不需要施肥,不需要除草,满目萧条的冬天里,豌豆地像一块绿手帕,使人在漫天飞雪中看到春天的影子,底气十足地念雪莱那句名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嫩苗掐下来生吃,满口是生吞活剥的野蛮的清香。放在开水里焯几下,汤就绿茵茵的,喝在嘴里是沁人心脾的清香。放点葱花、酱油、味精、肉圆子、豆腐,那清香就转而变得鲜味十足了。

不怕霜雪,不怕寒风,豌豆是为秋天而生,为冬天而长的,掐了又长,长了又掐。每次离开藤蔓,新鲜的嫩心似乎都孩子般雀跃,齐刷刷地到农妇的手心里,然后集体站在竹篮里,最后跳进烧开的水里。

总要留点什么,豌豆本能地想。于是偷偷地开花,偷偷地结果,馋嘴的小孩摘去生吃,损失了一些;大人也说,糊辣椒炒嫩豆荚,好吃,损失了一些;肉末炒嫩豆米,也好吃,又损失了一些。芽可吃,苗可吃,豆荚可吃,果实可吃,生可吃,熟可吃,煮亦可,炒亦可,蔬菜里有谁可以和豌豆媲美呢?

生命是顽强的,豌豆逃过一劫又一劫,总有豌豆开出白色、紫色的花,总有豆荚孕妇般鼓起来,尽管此时菜园已是老弱病残一片。藤蔓是奶奶,豆荚是妈妈,豆粒是儿女,祖孙三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奉献不会让生命感到伤心和叹息,它们微笑着抚平脸上的皱纹,在新一年的春风里尽情地欢欣起舞,为盛开的小小的花,为那几枚小小的豆荚。

豆芽是菜,豆苗是菜,豌豆也是菜,就是枯黄的豌豆藤也是牛马的菜,豌豆一生都是菜,是上帝的安排么?

这样问时,我已被这种普通生命的顽强与奉献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峰林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