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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黎明
所属图书：《峰林絮语》 出版日期：2014-06-01

乡村黎明

万籁俱静，乡村的天空漆黑一片。“喔喔——”，睡梦中一队又一队公鸡，仿佛漂亮神气的号手，以天作幕布、星月作点缀、大地当舞台，仰着脖子吹奏，高亢，嘹亮，悠长，此起彼伏。乡村的夜空被顽强地撕破，缝合，又撕破，企望泄漏一丝丝天光。诗人说“子规半夜犹啼血，不信东风换不回”，我想改成“公鸡半夜犹啼鸣，不信黎明唤不出”，除了执着以外，少了几分血腥与悲壮。

一遍又一遍深情的呼唤，天光终泄，东方露出了鱼肚白，黑色变浅，天地间灰蒙蒙的。有一则寓言说，公鸡到处夸耀，扬言清晨的太阳是它一遍又一遍喊出来的，嘲笑公鸡的骄傲。我倒觉得假如没有公鸡的话，人们对夜晚和黎明的感觉就不会那么细腻丰富，那么富有乐感，夜晚和黎明就会成为单调平直的一条线。公鸡是乡村黎明这台多声部大合唱的领奏。

夜里公鸡一遍又一遍地催促，母鸡依旧贪睡，你也可以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唧唧喳喳，唧唧喳喳，鸟儿叫就不同了，鸟儿一唱天下白，那就意味着天亮了，可公鸡要呼唤无数次。不过，鸡就是鸟儿，从字形上，鸡就被人用手捉住喂养的鸟，鸡鸟一家亲。

乡村黎明里最初登台的是白上衣套黑坎肩的水鸦雀，个头小一些，穿着却与喜鹊一样，是喜鹊的近亲，叫声有公鸡的高亢、嘹亮、悠长，又有喜鹊的清脆和丰富。古人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子吃，现代人说早起的虫子遭殃，都对。清晨早起游荡的蛆虫成了水鸦雀的早点，远处的高树上天牛开始一天的打击乐演奏。接着加入的鸟儿就多了，竹林树林里布谷鸟、土画眉、斑鸠、黄豆儿等，或远或近，有的独奏，有的合唱，有的喋喋不休，有的冷不防吼一下，无数的鸟儿吵成一团乱麻，乡村的黎明就是一台鸟儿多声部的合唱。躺在床上听得见大路上急急赶路的人叽里咕噜的说话声，如果是本村的人，我们知道他们到哪座山干什么活儿。

天已大亮，公鸡打鸣的热情有所减弱，母鸡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小心产了一个蛋，咯多咯多地报喜，鸭子嘎嘎地出圈门，黄牛叫起来威震山谷，老奶奶喊叫孙子起床，狗跟着主人赶路受到呵斥，鸟鸣牛吼鸡鸭叫，脚步声说话声，越来越嘈杂。等到朴素如土豆的一群群麻雀到路上、院子里啄食遗漏的谷粒、饭粒，那就确实该起床干活去了。

出差到外地，住在几十层的高楼里，夜晚成了一台静悄悄走动的闹钟。没有月亮星星，没有鸡叫鸟鸣，只听见空调呼呼的声音，加上路灯整晚亮着，要知道是否天亮，只有一遍又一遍地看表，或等手机闹铃的声音。我感叹，有公鸡多好，有鸟儿多好！

峰林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