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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四十
所属图书：《峰林絮语》 出版日期：2014-06-01

男人四十

如果说人过三十日过午的话，那么人过四十就有太阳落山的意味了。人过四十，叫“哥”叫“叔”的越来越少，叫“伯伯”的多起来。我们称呼刚参加工作的同志为“小妹”、“小伙子”，他们开始称我们为“老者”，大有一夜之间就要直接“切换”到爷爷的架势。

年轻人春天穿短袖，我们总是唠叨多穿点，怕冷哩。天凉点我们则穿外衣，他们老是疑惑地问“穿那样多，热不？”越来越喜欢背着手，微微前倾着慢慢地走路，很规矩地走人行道、走斑马线，遇到街道施工或警示性的标语，甘心情愿地绕道。越来越不关心干部任用之类的公示，听到谁升迁了，也不那么羡慕，听到谁因腐败被查处了，也不再痛骂，仿佛什么事都在意料之中，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出现的就是必然的。遇到权力炙手可热的领导，我们不再过分热情。因为我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长处短处，在事业上自己能走多远，我们知道处事的行情和若干潜规则，难道这就是古人说的“四十不惑”么？

越来越怀旧，做梦梦到的地方都是过去工作、生活的地方，梦到未来的时候越来越少。喜欢历史，喜欢老歌，喜欢同比自己年长的人一起回忆过去的事情。同学、朋友中逐渐有人故去，眼角的皱纹多起来，脸色黑的更黑、黄的更黄、白的更白。遇到提重东西之类的活儿，越来越想让年轻人去做，自己动嘴不动手，自称“我们这些老者”，不全是谦虚或调侃，含了不少无可奈何的情绪在里头。偶尔有人称我们为“小伙子”，我们就会受宠若惊地大笑，小伙子？我是小伙子的爹！

越来越善良、宽容，看到小狗小猫仿佛是看小孩，对父母越来越孝顺。只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在一起，还可以谈几句。如果是三五个就会知趣地走开，怕讨人嫌，也有对朝气蓬勃的生命畏惧的成分，觉得这把年纪了还同小孩子混什么呢？

生命像一条河，最初穿过山间悬崖有起伏变化，在笑，在跳，现在流入平原后虽也有漩涡浪花，却不再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只静静地流淌。不想刻意去认识某个人，节假日喜欢窝在家里，不像从前那样无事就到处串门，到处找酒喝。议论国家大事，不再愤世嫉俗，不再对同事和领导品头论足，如果非要评论，三言两语就结束。高兴的时候不会激动得大喊大叫，只微微一笑，不高兴的时候只轻轻地皱一下眉头，把脸转向其他方向。

喜欢静静的山野、多彩的夕阳、平静的湖水。街上有人变戏法，不喜欢去围观。有人打群架，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回避，什么打折、甩买，心里直嘀咕，是真的，还是假的？

二十岁前后为了不显老相，拼命地拔胡子，四十岁则开始拔零星的白发，但白发依旧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考虑到继续拔白发有可能造成头皮荒漠化，便赶紧打住。不料上面没有搞清楚，胡子便零零星星变白了。古人说头发白少年白，胡子白假不得，真的变老了。

不再像过去那样仗着自己有某方面的特长，什么事都抢着干，好像离了自己地球不转，出差几天老担心这样事没有干好，那样事没有干好。新的知识、技巧、观念接受速度越来越慢，记忆力不再那么好，自己也奇怪从前在学校成绩都拔尖哩，怎么现在连一些简单的事都越来越记不住了。

四十岁以后的人工作上老马识途，虽然慢一些，然而考虑问题周到全面，说话和和气气，处理棘手的问题还真需要这类人。如果年轻人不善于学习，毛手毛脚的，有这种老马带最好。四十岁以后的人你伤他自尊心、损他人格，他就会出工不出力，倚老卖老，因此单位上优秀的领导总能扬长避短，老马小马都团结得好。

如今剃须刀生产技术那么先进，衣服又那么光鲜，虽然过了四十岁，我们依然可以冒充三十几岁，让有些人视线模糊，要不然“男人四十一枝花”恐怕就有点离谱了。设想在古代，人过四十就已经是一裘长衫马褂、须髯飘飘的老头了。

峰林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