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万峰之巅
站在贵州兴义万峰林最高峰——白龙山,举手就可以摸到蓝天,正午的阳光下,云团随意舒卷,天空比湖水还蓝。极目远眺,远远近近的群山挨挨挤挤绵延不绝,像无数小野兽顽皮地匍匐于天地间,匍匐在我的脚下,千姿百态。一列一列的山很有层次,由近及远为藏青、浅紫直至灰蒙蒙的一片,仿佛是画在蓝天上气势磅礴的巨画。在群山翻滚的波涛里,南盘江平静如带,村庄仿佛几张飘飘摇摇的灰树叶,车如虫,人如蚁,大地青一块黄一块的,人类用双手笨拙地给大自然打补丁。恍然间,我觉得自己是土丘、是小鸟、是树顶、是天地间那条起伏不定的天际线。
在白龙山原始森林里穿行,数百年的古树虬枝满天,盘根错节,三角枫、爬山虎等藤蔓绿色的脚爪死死地抠进粗糙的树皮,一只螳螂自豪地挥动双臂,将绿藤远远地甩在身后。苔藓从坚硬的石灰岩里吮吸养料,苍蝇在草叶上闲得无聊,不时搓手,有时也抹一把脸。岁月的风风雨雨将树干击打得千疮百孔,腐烂的变成了泥土,枯败的悬在空中,只等着有朝一日掉下来,而活着的依旧绿得鲜艳。生生死死,数百年就是这样过来的,随便一根枝条都超过了我的年龄,在古树下我有什么理由不感到震惊和敬畏呢?
草坪上成熟的野草莓发出诱人的香味,各色野花星星点点,蚂蚱憋着劲儿正准备突然一跃,蟋蟀一动不动,玩弄着自己修长的触须,一只蜻蜓从容自若,将红色的尾尖箭头般指向我,据说这些动物在大地上已经生存了上亿年,没有闲适的心态能历经上亿年的沧桑巨变吗?在林间草坪转悠,最动人的还是经苍翠过滤了的鸟鸣,云雀冷不防窜向天空,飞出各种姿势,边叫边表演是它的绝活,表演时面带笑意,那是自信、自美、自我陶醉,站在花枝上对着人眼角一挑,那是顽皮地问:“你行吗?”不远处的松树上,布谷鸟无视几千年时空的推移,从《诗经》里飞出,风流地穿越了古今中外无数的诗篇,叫声依旧那样悠远,深邃而哀伤。至于斑鸠咕咕地同你聊天,阳雀煞有介事地同你争论,山雀儿见到你这种两足动物难免恫吓一阵,是极寻常的。踩着软绵绵的草坪,嗅着一两缕花香腐草的霉味、肥沃的淤泥味、牲口的毛皮味,还有山树叶似香非香的气息。仰观蓝天白云,俯视花草树木虫鱼鸟兽,我仿佛是在一个五彩斑斓的梦里,在一个属于自己的生命的高台上,恬静旷达,淡泊洒脱,品着生命欢乐、善良、爱美与正直的佳酿。
晚风骤起,声若波涛,人和树就是插在黄昏中猎猎作响的旗帜。夕阳好像一盆火红的炭火,兀自在天空煅烧着白的云朵黑的云朵,镶金边银边的龙呀鸟呀兽呀围坐在一起,夕阳时隐时现,影影绰绰。低头揉揉眼的瞬间,夕阳变得像半边水红透明的西瓜,锯齿般的天际线正慢慢地啃食着。伸手捧住她,将瓜皮往东一扔,便成了银亮亮的月牙儿,溅飞的水滴成了会眨眼的繁星,点缀着夜空。
“愿你有足够的云翳来造成一个美丽的黄昏。”冰心老人翻译这个句子很有沧桑感。云托夕阳,以手捧之,比捧其他什么东西都更潇洒、更纯洁、更有气派。不信,你站在这个高度试试。
下山途中,车前草、蒲公英于路旁沟边质朴地撑起山野碧绿柔韧的气息,那分明是春天的语言女性的手势。一匹小马跟在妈妈身后悠闲地甩着尾巴,不时撒欢,我多么愿意是那匹小马,或者那匹小马就是我女儿,在牛伯伯羊叔叔的簇拥下,咱们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