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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梨往事
所属图书:《峰林絮语》 出版日期:2014-06-01

刺梨往事

北方民谚说“五九六九,隔河看柳。”看柳要抬头,低头呢,看刺梨,对,我们放牛娃从刺梨枝条上悄然裂开的芽苞读到了初春的惊喜,因为那时候我们还不会念“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之类的诗句。

接着燕子归来,蝴蝶闹起来,绿色的叶子长出来,刺梨也长出了新的枝条。微风细雨中,和煦阳光里,田边地角,荒山野岭,一丛又一丛,每一丛都有无数个花骨朵在那里晃悠晃悠的,是春天寄来的一个个邮包,还是请求发言的一双双小手?小鸟猜不出,蝴蝶也猜不出。

花骨朵一天天鼓起来,鼓起来。终于,顶端露出深红的花瓣,然后变戏法般裂开,绿色的花萼举着几片粉红或深红的花瓣,花瓣簇拥着黄色的花蕊。那些整齐、鲜嫩、透亮的绿叶,那些均匀、精致、高贵的花朵,是谁剪裁出来的呢?是二月春风精心剪裁出来的吗?那些粉红、深红、绿色、红色的绝妙点染,是春姑娘用露珠、阳光、春风为颜料的作品吗?

刺梨除了花和叶有几分柔情之外,总是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因为它到处都是尖利的刺,连花萼也不例外,说人是武装到牙齿,刺梨则是武装到花朵,刺是忠实的护花使者。一个小男孩和他妹妹走来,指着一丛刺梨花。“哥哥,我要花花。”小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摘一朵给妹妹戴上,小女孩笑容也如花般灿烂,刺梨花是童年的梦。

盛开的刺梨花,一丛又一丛,是一个个美丽漂亮的大花篮,同时也是一个个大餐厅,挺有节日气象。粉红色的花瓣是高雅的桌布,中央是一盘美味浓郁的玫瑰香,微风中一阵阵地漾开去,蝴蝶这朵点一下,那朵点一下,尽情地吮吸着琼浆玉液,吃饱后就在花丛中跳舞,如果给她一副歌喉,她一定会对慷慨的刺梨花大唱赞歌。相比之下蜜蜂显然要专注得多,轻轻地吸啜着,不断地换方位,腿上沾满了花粉,一只吃饱飞走了,另一只又来了,翩然而来,满载而归,刺梨花是它们丰盛的宴席。还有一些虫子,似乎是最后一批食客,干脆赖在那里不走,享受免费的餐饮,吃点花粉,又喝点花粉里甜甜的露珠,有饭菜,有饮料,还可以在花瓣上散步兜风,眺望春天的美景,简直是一个天堂。这些虫子吃饱喝足之后,起身告别,还将卵产在花蕊里,等到农历六七月间刺梨果成熟之后,孩子出生就住在圆形的城堡了,遮风避雨,吃喝不愁。

刺梨花谢之后,果实在风中雨中慢慢地丰满起来,果实布满坚硬的刺,大自然这个陶艺专家正在制作一个个精美的容器,在烈日的煅烧下,色彩由青绿转成金黄,像许多铃铛在秋风中摇曳。刺梨与“梨”沾不上边,好像一个小个子男人取名张飞。从花的情态和清香来说,它是玫瑰花的妹妹。从果实的形状和籽实来看,它是石榴的弟弟。

刺梨果金黄、清香、酸甜,咬起来脆生生的,是色、香、味俱佳的野果,可以生吃,可以用白糖凉拌,食用非常方便。20世纪70年代水果奇缺的时候,就流行“城里人下乡,刺梨果遭殃”的谚语。

一位老婆婆说道:“老伴,摘刺梨泡酒去。”于是老两口一前一后来到小河边,小心地摘下刺梨,篮子里立刻清香四溢。回去后,老婆婆不用手套,直接用她那粗糙的手,稀哩哗啦去掉果实上的刺和果实顶端残留的花萼,剖开果肉,除去籽实,淘洗干净,晾晒一天,将刺梨倒入白酒之中,密封好。老头儿每天都去酒坛边转悠,老婆婆固执地说,必须等三个月。因为只有这样,刺梨的金黄才慢慢地变成酒的金黄。终于有一天,老头儿一杯在手,眯着眼,嗅一嗅,暴烈的酒也变得柔和起来,刺梨的清香扑鼻而来。忍不住抿一下,余香满口,笑着劝道:“老婆子,好喝,你也来一口。”老奶奶接着酒杯轻轻地抿一口,核桃般的皱纹立即灿然舒展开来。

刺梨花与刺梨果在贵州布依族、苗族、侗族等少数民族情感生活里,花是爱情的象征,在绣球在腰带上,在手帕上频频出现,果与石榴、葡萄、南瓜相似,多籽,于是许多背带上、小孩的衣帽上绣着刺梨果,以祈望多子多福。

刺梨是贵州高原初秋一道亮丽的风景,从花到果实。它是贵州人的一段思乡心事,一种童年美好的情结,一缕对山野的牵挂,这些情感萦绕在我们心里,永远挥之不去……

峰林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