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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溪公园七十七年
所属图书:《贵阳地名故事集》 出版日期:2015-03-01 文章字数:4454字

花溪公园七十七年

这是民国26年(1937)隆冬的一天,宁静花溪河畔突然热闹起来:山脚水畔,一些人凿石运土,铺路搭桥,筑亭建榭……花溪公园的建设正式启动了,主持工程的是时任贵阳县长的刘剑魂。

当然,那时没有“花溪公园”这个名称,甚至连“花溪”这个叫法也没有,人们把此地叫作“花仡佬”。这是一个颇有些奇怪的地名,较为普遍地解释是,很久以前,仡佬族在这里生活,是这里的原住民。清人严庆祺《花仡佬》一诗中,即有“地以种人名,是曰花仡佬”的诗句。

刘剑魂是布依族人,是贵阳县25任县长中的第23任,其任职时间是民国25年至27年。也许是受布依人依山傍水而居的文化熏陶,刘氏为花溪山水之神韵所倾倒,以为花溪风景之秀“甲于黔中”,理应辟为风景区,并极力策划推动。于是,便有了77年前那个冬天花溪河畔的喧闹。

花溪风景自是天成。然而,其巧夺天工的布局,也并非从来就为人们所认识。明崇祯十一年(1638)——距刘剑魂策动花溪园林建设之前300年,有一个叫徐弘祖的人就到过花仡佬,此人是中国古代大名鼎鼎的地理学家、大旅行家,人称徐霞客。他在《徐霞客游记》中对花溪仅写下:“……大溪自西南峡中来,至此东转,抵东峰下,乃折而北去。有九巩巨石梁,南北架溪上,是为华仡佬。”或许是当时的花仡佬还过于冷僻,山水淹没在茅草丛间,没能引起这位“游侠”的留意。他跨过济番桥(俗名花仡佬桥),在桥头一鸡毛小店小酌后,便又匆匆赶路去了(“乃饭于桥南铺肆中,遂南向……”)。不过,我们还是得好好地谢谢这位徐弘祖,因为他毕竟在那部影响深远的《徐霞客游记》中,记述了花仡佬的山形水势,向世人告知了“华(花)仡佬”这一地名。徐弘祖算得上是花仡佬历史上的“外宣第一人”。时间到了清嘉庆年间,也即徐弘祖离开花仡佬约150年后,当地一位叫周奎的文化人终于开始刻意挖掘花仡佬山水之灵秀。周奎是清乾隆年间进士,教书为主业,55岁时才当上教谕——有些相当于县教育局长兼中心小学校长,算得上是个科级干部。不过,可别小瞧了这位“科级”,从他开始,周家几代人不仅出过两举人三进士,还点过两个翰林。值得今人提及的是,他怀着老子死了以后有儿子,儿子死了有孙子的信念,带着家人先后在麟山(当时叫狮子山)下及沿河一带植树、垒坝、建阁、立亭,花仡佬山水风韵初显。周老先生还改狮子山名为麟山,写下一篇可能是他一生中最为成功的文章《麟山记》。此文收存于清道光《贵阳府志》,并刻上石碑立于麟山脚下。此碑(复制)今日尤在,只是注意到的人不多。

周奎是花仡佬柏杨寨人,到麟山一带逛逛也就是横穿马路之类的简单事。应当说,周氏一门在麟山一带的园林建设,更多的是出于世居者对家乡的珍爱和文化人对山水的钟情,或许还带有相当的“自娱自乐”成分,还不好说是对风景名胜有规划的开发和经营。正如前人所云:“黔人对于山水风景点点缀,颇具匠心,常能利用自然环境,建些亭台楼榭,无不雅静横生……这是山中人士所具有的特长,非他人所能及。”话虽如此,周氏一门对花溪风景开发的贡献,功莫大焉!

按照开建花仡佬风景区的设想,刘县长还有一件重要工作得办——给花仡佬改一个名。他采纳了当地一位姓罗名浮仙的人的建议:去掉“仡佬”保留“花”,“花”后添上一个的“溪”——代表碧水。刘氏亲笔书写了这“花溪”二字,刻成石碑,立于济番桥头,“花仡佬”由是更名为“花溪”,济番桥也改作了花溪桥。

对花溪来说,刘剑魂推动建设花溪风景区和将“花仡佬”更名为“花溪”,无疑是最值得称道的两件事。或许还可以这样说,花溪风景区成规模的建设,始于刘剑魂;“花溪”的这一诗意盎然、美轮美奂的称谓,也始于刘剑魂。

刘氏卸任时,其风景区建设规划尚未完全实现,好在他的继任者李大光依然看重此事。只是不久李县长便郁闷起来,因为他面临着经费短缺的困扰,甚至一度停工。幸得有包括黔籍要人何应钦在内的社会各界的撮合,民国28年(1939)4月,以吴鼎昌为省主席的省政府批准成立公园建设筹备委员会,公园名同时敲定为“中正公园”。何应钦时任国民政府军政部长,吴鼎昌本系江浙财阀,入黔主政前曾任国民政府实业部长,二人均为蒋介石手下重量级之军政大员。公园都名为“中正”了,那经费自然有了着落。民国29年(1940)3月,公园建设基本完工,吴鼎昌亲自主持落成典礼。次年,何应钦为公园大门坊额题写了“中正公园”四个字。

对这座公园,著名学者、书法家陈恒安先生1942年即有十分精当的评语:“花溪景色,本已翛然有致,今更焕然一新。昔为科头乱服,不掩国色;今则淡妆浓抹,无不相宜也。”若干年后,大师刘海粟来花溪小住,亦道:“花溪很美……青山一发,碧水横成,光虹攒叠。柳影毵毵,芳草遥碧。一群牧童,牛背对歌。桃源咫尺,使人神怡。”先生于上世纪80年代亲自编辑了一本书,书名即题为《花溪语丝》。

公园落成后至今数十年里,其方位格局和主景点基本上没有太大变动。

公园大门位于花溪大桥北桥头,诸景点错落于花溪河两岸,一直点缀至平桥。主要景点有放鹤洲、坝上桥、飞云阁、旗亭(棋亭)、西舍、小憩(东舍)、跳蹬等,与这些花木簇拥的景点相交错的是大片的农田——所谓“几步花圃几农田”也!

1950年代后,公园先由贵阳市有关部门直管,1985年划归花溪区管理。在此期间,河流林木得到保护,亭台楼阁得到修葺,道路桥梁得到改造,园内布局更为合理。花溪公园为此赢得了“高原明珠”之美誉。

有几项工程值得一提:一是20世纪50年代,改放鹤洲一带的跳蹬为有曲径通幽之妙的小桥,成为公园一亮点,此即今日之放鸽桥。二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距棋亭不远处开挖人工湖。这里原是一片洼地,附近农民在这里有零星菜地。人工湖的建成,给花溪公园核心区平添了新的水面,加上周边植被的培育,如今它已是园内的重要景点,名曰“南湖”。三是1987年——抗日战争胜利42周年之际,在公园葫芦坡重建了被周恩来誉为“黄埔之英,民族之魂”的抗日名将戴安澜的衣冠冢,记录了一段历史(戴将军及家属曾在花溪小住,戴殉国后葬于此,1948年归葬芜湖故里)。四是开发了平桥至花溪水库段,花溪风景区得以向花溪河上游延伸,“黄金大道”声名鹊起。

抗日战争爆发后,贵州作为“大后方”的战略地位凸显。众多机关、学校、医院、工商企业内迁大西南,作为“陪都”重庆“后方屏障”的贵阳,一时涌来了大批外来人员,城市人口从10万左右陡增至30余万,更有若干借道贵阳辗转去重庆、昆明等地的流动人口,贵阳出现了空前的繁荣。花溪也因多所学校、机构的迁入和贵州大学的落户,人气陡升,公园名声远播,不少社会文化名人慕名而来。著名作家陈伯吹先生曾在他那题为《花溪一日间》的文章中说道:“过贵阳不上花溪,如入宝山而空手归来。”

也许我们还应该留心一下下面这段文字:

“我们结婚的那天晚上,在镇上的小饭馆要了一份清炖鸡和两样小菜,我们两个在暗淡的灯光下从容地夹菜、碰杯。吃完晚饭,散步回到宾馆。宾馆里,我们在一盏清油灯的微光下谈着过去的事情和未来的日子……”对这段文字,可作如下注释:

——“我们”中的一位叫李芾甘,如果提及他的笔名“巴金”,相信大家都会肃然起敬;另一位便是萧姗女士了。

——“那天晚上”是1944年5月8日晚。

——“镇上”即花溪街上。

——“宾馆”系花溪公园里的小憩(东舍),位于跳蹬侧。

——写这段文字的是巴金本人(有兴趣的读者可阅他的《关于〈第四病室〉》)。

巴金和萧姗在花溪举行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婚礼,从此搀扶着走过几十年。巴老肯定没有料到,几十年后他的“粉丝”们将已改做饭馆的东舍辟出一小角,建成巴金纪念馆——可惜不少的旅行社导游都“忽略”了。

在巴金先生离别花溪16年后,花溪公园又迎来了一对堪称世间楷模的夫妇——周恩来和邓颖超。1960年4月底,总理在出国访问中途,回国作短暂休整,就下榻于花溪公园坝上桥旁的西舍。总理夫妇漫步在公园小径,荡舟于花溪河上,跟游园的群众亲切招呼,和下乡劳动的学生合影留念……为花溪山水增添了段段佳话。虽说是回国休整,但总理并未完全休息:他参加了贵阳人民的“五一”庆祝活动;走村串寨,访查农事;观摩黔剧并为黔剧题词;会见省、市劳模……并写下了贵州一定会“后来居上,大有希望”的寄语。

吟咏山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特点。花溪一向是人们吟咏的对象。

清代云南巡抚、云贵总督吴振棫曾赋诗赞花溪曰:“始觉田园好,村烟带阁斜。”清末进士、礼部主事、民国年间任贵州文献征集馆馆长的杨恩元为花溪写有130句的长诗,诗中云:“筑垣更恢奇,随处堪游钓?近郊三十里,花溪名久噪。”

刘剑魂和李大光这两位县官,均为花溪留有诗作。前者云:“柳岸风柔筚路燔,清辉楼上一凭栏。水中华阁连瑶栋,云里清溪绕翠峦。”后者吟:“园林掩映嵌山坳,亭榭参差立水边。花外平畴千顷浪,树头初日万家烟。”

民国时期贵州省主席吴鼎昌也写有好些吟咏花溪的诗,其《坝上桥》一诗中有这样的诗句:“彩笔新题坝上桥,驻看飞瀑卷回潮。一堤游屐春秋盛,万亩溪田雨露浇。”

曾任东南大学教授、江苏省图书馆馆长的柳诒征先生在《放鹤洲观水》中云:“麟山晴雨意无穷,莫便匆匆唱恼公。随性奔腾千尺雪,任人笑傲一溪风。”

刘海粟大师则从花溪的自然山水,想到了海峡对岸的故人,吟出了“举世乡音最有情,花溪飞瀑唤归人”的诗句。

新中国开国元勋朱德、董必武、陈毅等均为花溪留下了诗篇,成为花溪一笔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朱老总诗曰:“东风送暖百花开,流水悠悠曲折回。公社公园新建好,长征战士赋归来。”董老诗云:“偶经贵筑便流连,闻说花溪引兴牵。市集得交苗侗族,山园正是菊花天。桥临坝上行观水,亭接岩头欲近仙。几曲清流徐下注,两旁田稼保丰年。”

陈毅元帅在花溪留下的诗作共有7首,总题名《花溪杂咏》。其中最常为人诵的有两首。一是:“花溪旗亭位山腰,多人聚此费推敲。劝君让他先一着,后发制人棋更高。”这显然是一首哲理诗,大师刘海粟以“精彩的绝句”五字评价之。另一首即:“真山真水到处是,花溪布局更天然。十里河滩明如镜,几步花圃几农田。”在贵州,这是一首很有名的诗,有关介绍花溪的文字几乎都必引用这首诗。不过,这又是一首常被人误读的诗。不少人据此说花溪的特点就是“真山真水”。其实,陈老总明明说的是“真山真水到处是”——到处都是,而花溪山水的弥足珍贵之处恰在于它的“布局更天然”(请特别注意这“更”字)。前些年,还有人说,“真山真水”的“定论”“束缚”了花溪的“发展”,(大概是保护了环境,就卖不了土地,搞不成开发了)这实在是极大的荒谬!

60多年前,著名学者、作家林同济先生过贵阳时即言:“花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秀’!花溪风景之‘秀’可与江南任何名胜争衡。”70多年过去了,花溪山水依然“秀色可餐”,这令我们庆幸。在生态文明建设的理念指导下,花溪一山一水都为世人珍惜。2002年,国家级花溪湿地公园(一期)的建成和开放,大大延伸了十里河滩的美景,更是丰富了花溪山水“布局更天然”的内涵,“高原明珠”由此从“一粒”变成了“一串”,花溪也更加秀色可餐,实在是该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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