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还有一个家
贺建新
我是一个湖南人,是因为与贵州有缘,才有了这样一个美丽的奇遇;是因为与贵州有情,才有了这样一个传奇的故事。没料到,贵州荔波的一次旅游,偶然的一次奇遇,让我寻到了失散八十年的亲人,梦圆了上辈人的一个心愿,找到了远在贵州荔波的一个家。
网上,我搜到了那个被称为“北回归线绿宝石”的地方,名气不大,却有着不输九寨沟的绝美风景和世界自然遗产地的骄傲头衔——贵州荔波,且被《国家地理杂志》评为“中国最美的地方”,牢牢吸引住了我的视线。因为我是一个爱旅游的人,哪怕就是独自旅游,我也乐此不疲。荔波是我贵州行最期待的地方,因为她是世界自然遗产地。而茂兰原始森林则是我最为期待的,正如宣传语中所道“山水荔波,原生茂兰”,我想看的正是这“原生”的自然。2010年9月的一天,我从邵阳出发,踏上了荔波之旅。
从怀化到贵州凯里到都匀到独山到荔波,一路上,看到高高低低、起伏不平、连绵不断的山到处都是,印证了那句“地无三尺平”的俗语。由于喀斯特地貌的特殊性,形成山、水、洞、林、石交相辉映,浑然一体,真是山中有水,水中有山,很多景点被荣称为“天然公园”,加之贵州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宜人气候,更是旅游观光和避暑的好地方。每到一个新地方,总喜欢去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当然,到贵州的荔波也不例外。
荔波县城不大,只有几条较为繁华的主干道,购物宵夜均可。由于是以旅游业为主的小城,所以酒店业十分发达,从普通的招待所到星级酒店一应俱有。在县城的向阳路古榕树旁就坐落着革命烈士邓恩铭的故居,如果白天不想顶着烈日逛街的话,可以选择晚上的时候过来看看夜幕下的故居。当然如果要想了解他革命的丰功伟绩就只能白天来了,因为晚上是不对外开放的。
夜晚的荔波街头,唯一值得一看的只有《水韵樟江》实景演艺,听说门票价格不菲,如果不是舞台剧的爱好者,不妨远远地看看,体验一下那梦幻迷离七彩多姿的樟江风情。
在夜宿的酒店里,我发现一份介绍荔波旅游的小册子,上面说:荔波总面积273.1平方公里,有小七孔、大七孔、水春河、樟江沿河风光带、茂兰喀斯特原始森林,茂兰喀斯特原始森林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纳入“国际人与生物保护网络”。这些地方都是天然浑成,没有人为加工创造,而且兼有珍奇动、植物。当地的苗族、布依族、瑶族、水族独具魅力。荔波樟江以喀斯特地貌上水景和浩瀚苍茫的森林为主体,其中水,是形态各异气像万千的瀑布,是缓缓流淌的小溪,是翠绿宁静的湖泊,是急流急速的急滩长浪,整个水景呈现了静动相间,刚柔相挤……
第二天早餐后,我乘车来到水春河风景区。水春河风景区全长6公里,是小七孔风景区的一部分,是樟江风光最为秀丽的一段,以布依族古寨水春寨而得名。源起月亮山原始森林。向西流经荔波县城。水春河由险峰、峭壁、洞穴、沙滩、急流、缓滩、密林组成了二十九道独具一格的峡谷景观。两岸峭峰挺秀,纤巧玲珑。岸间古树密布,杂花纷呈。水春河段首至段尾,落差约100余米。清澈江水沿峡谷流淌,时而柔若轻纱,静若平潭,时而奔如射箭,跌宕如瀑。乘船漂流,有惊无险。河的上游水平如镜,宁静而清幽,荡舟河中,似在画中游。河的下游,一改平静的面孔,像一头狂怒的猛兽在高山峡谷间横冲直闯,橡皮舟在水春河的九滩十八浪中闯过喧闹、惊险、刺激的梅滩、白石滩、姊妹滩奔流而下。
小七孔,风景不错,清澈的流水、郁郁葱葱的山,把你包围在一个天然氧吧里。跟九寨不同,九寨是天堂,只能远观,而小七孔是可以触摸的,一切都离你那么近,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水从你手中流过的一丝清凉。我在拍摄美景之时,也想给自己留下一个美丽的纪念。正在我左顾右盼之时,一位三十岁的先生朝我笑着走来说:“先生,我给你拍张试试。”先生接过我的相机,咔嚓咔嚓,我的影像就定格在小七孔的美景里。
当我谢谢他时,他突然问道:“先生,你是湖南人吧。”“是啊!”“是湖南哪个市县的?”“邵阳隆回的。”“隆回!”他一阵欣喜。接着说:“我们还是老乡呢!我的老家也是隆回的。我爸说过,那时是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我爷爷逃难逃出来的。现在荔波安了家。”“哦。先生你贵姓!”“小弟我姓贺。”“姓贺?这地方也有姓贺的。”我心中疑惑。“老弟,我也姓贺呀!”顿时,他急忙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工作证递过来,我也把身份证给他看。就这样,我俩以“家门”相认,以兄弟相称。他给我当起了导游,看到哪里就介绍哪里。家常里短,边走边聊边欣赏景区美景。
茂兰的声音是原生的,野性的,更是风情万种的。只要进入茂兰,听到那些婉转长鸣了千年万年的各种自然之声,一定会情不自禁,冲口而出:天籁之音。
螃蟹沟的流水是欢快的,跳跃着游走在千山万壑之中,静守着那一份自我的淡定和从容;黄杨沟的流水沉静而矜持,潺潺地沉浸在自然的山水之间,发出天籁一样的丽音,冲击着天涯孤客那难寻归巢的流浪人生。石上森林绵延的层峦群峰,如海浪般拍打天空,霍然有声,似重锤叩击着苦难的灵魂。但当你走进那原始古朴的丛林核心后,就会被那犹如交响乐般的巨大声浪所包围,不知名的形形色色的昆虫,仿佛被一个无形的指挥家牵动着兴奋的神经,齐声发出往古以来从未改变过的对生命热爱和对自然敬畏的衷心颂扬。那种争先恐后,那种互不相让,使人仿佛回到了真正的原始状态……沉没在这样的天籁之中,唯有聆听,唯有沉醉才是唯一的选择。而更叫人无可抗拒的震撼则是来自那片未经开垦的高山牧场,来自那欢快而自由的牛群发出的一声声激越而高亢的鸣叫。当它呼啸着穿透时空,激荡的声波踏着空中的层层涟漪扩散开来的时候,沉默的山谷变得更加寂静空旷。人,躺在碧绿如茵的草地上,看树丛间旋转的流云,听茂兰心间的天籁。
“水上森林”,景观极其独特,仔细看去,千百株树木,全都植根于水中的顽石上,又透过顽石扎根于水底的河床。水中有石,石上有树,树植水中,这种水、石、树相偎相依的奇景真的令人叹为观止。更为惬意的是脱下鞋,一路徒步淌着水逆流而上,水冰凉透心,好舒服,期间还有不少游人打起水仗,笑声、潺潺流水声和着各种欢快的虫鸣交织成一曲曲浪漫的森林交响乐。心里不禁感叹:生活应当如此!鸳鸯湖则是静谧、秀美、古朴的,荡舟在其中,呼吸着略微潮湿的新鲜空气,想着就这么静静地呆着,也是一种享受。步移景换,风光无限。游意未尽,已近黄昏,“家门”他以亲情硬是用车将我带到了荔波县城的家。
在“家门”的家中,他以当地最隆重的礼节接待了我,视我为最亲最亲的人。宴席上他请来几个哥们作陪,把杯敬酒,轮番相敬,气氛热闹,亲情浓厚。席上,佳肴别有一番风味。什么坛子肉、酸鱼汤、丝娃娃,我这还是第一次品尝。尤其是那个看起来不怎样,吃起来香的坛子肉,若不是亲人贵客,那是很难吃到的。贵州人的饮食,和湖南人相似,爱辣,几乎家家户户都种辣椒,当辣椒成熟的时候就会用绳子把红辣椒串起来,一排排地挂在自己家的墙头上,等待风吹日晒将它晒干,想吃的时候就拿一把下来炒菜,长年累月如此,仿佛没有辣椒做成的菜就会缺少美味。无论是火锅还是炒菜,都是辣味冲天,难怪在贵州的“八大怪”中位居第二怪的就是“没有辣椒不成菜”。
酒过三杯,“家门”拜托我给他办一件事,那就是寻情探祖,以圆父辈、爷爷的一个心愿。随即,他拿出了一张已经泛黄的老纸递给我,展开一看,那要寻找的老地名,寻亲的几个名字,我是如此如此的熟悉。这不是我父、叔、我爷爷要寻找的那一个家吗!顿时,我心里头一阵欣喜若狂。当即承诺“一定照办!”“家门”告诉我,他父亲曾经为了还爷爷的心愿,八十年代到隆回寻亲,因改革开放,地理沿革的变化,其父是高兴而去,遗憾而返。爷爷在临死时,再三嘱咐父亲要回老家寻根访祖,但最终还是带着遗憾和牵挂流下了最后一滴泪水离开了人间。
宴客结束后,“家门”邀我与他的几个朋友去看看荔波的夜景和人文风情,我却以酒醉为由而推托。心想,为了验证是不是我们失散的那一家人,我把这个喜讯告诉了自家堂叔,让他与族谱一一进行核对,以免误认。不久,堂叔告诉我,这就是我们要寻找的那一家人。同时,要求将族谱上的人名、地名一一拍好照片发到我的手机上,给“家门”一个意外的惊喜。晚上十时,我和“家门”一起畅谈,并讲述了爷爷逃难贵州的故事。
1942年,抗日战争已经打得如火如荼。但是湖南得天独厚,算是大后方,所有其他各省的人,都迁移到湖南来,湖南一下子变成了人口汇集之地。我爷爷一家,本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没料到,好日子不长,日本鬼子打进了湖南,战火迅速蔓延到了隆回,才把我们全家卷入了漫天烽火之中。一切发生得好快,一天,我爷爷看到那日本兵举起木棒,对公公拦腰一棒,公公站立不稳,那山沟又是一个往下倾斜的斜坡,公公摔了下去,顺着斜坡,就一直往下滚,爷爷忍无可忍,也冲上前去,日本兵再一棒,把爷爷也打落坡下……日本鬼子见此,一阵哈哈大笑,转身走出山沟,手一挥,带着他的队伍,头也不回地走了。公公从坡下爬起来用拐杖一跺地,毅然对爷爷说:“湖南不能待下去了。我已经老了,不拖累你,你还年轻,给我趁早离开!你到后方去,先想办法走!一定要走!你兄弟我再想办法,崽儿,你走,走!”公公和爷爷在山沟中默默相对,彼此心中都明白,大难已在眼前,分离是必然的事。只是当时,谁也无法就去面对这个事实!然而,爷爷一个人行走在逃难的路上。连天的战火挟着滚滚硝烟,扑向无辜的中国人。爷爷曾经讲述过:他在逃亡的路上,灾难时刻都会发生,日本飞机的轰炸,每次都会死人,现场血肉模糊,一片狼藉。有一次,一阵轰炸过后,父亲在废墟中睁开眼,眼前出现一尺多长血淋淋的用布裹着的圆柱形的东西,定神一看,竟是一条炸飞了的人腿……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是衣衫褴褛的逃难人群,是汩汩流血而得不到医治的伤口,随处可听的是凄凉又唤人猛醒的歌声“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是“打回老家去”的愤怒呼喊……“那时候的孩子,不会为没有生日蛋糕哭泣,只会为国家又沦陷一个地方,为某位叔叔阿姨惨死或受伤而哭泣!”在亲历那场灾难的他们的童年记忆中,只有警报器凄厉的鸣叫和飞机怪兽般“呜呜”的声音,望着俯冲飞机翅膀上的两个“膏药”,最先对这个世界产生的疑问就是:“为什么我们的国家弱?小日本为什么撵着我们走?”
爷爷,哪里安全就在哪住上几天乃至几十天,哪天有轰炸哪天就离开,先后步行两个多月途经怀化、凯里到都匀,路上吃的是难民背不动而遗弃的面粉和野菜等,有时只好在野外的荒地里支上一个土锅灶,架把树枝,随便烧点吃完上路,有时,靠体力和辛苦挣点钱,糊口度日。解放后,爷爷在荔波做事时,与当地的一位姑娘结婚生子,安居乐业,便有了今天这个远在荔波的家。
我听完老弟的这个故事,心潮澎湃,激动得说不出话来。70年代,我听我爸说过,我的堂叔在贵州做漆生意时寻亲,终因地址不详,如大海捞针而未能如愿。这时,我告诉他:“老弟,我就是你们要寻亲的人,我是你的堂兄呀!你看看,我已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家人和堂叔们。”我打开手机,让弟看了照片,他兴奋地说:“哥,哥……”两兄弟紧紧相拥在一起。第二天,三个老弟和十多亲人带着我上山,在逝去的爷爷、叔父的坟地里进行了跪拜和奠祭。在坟前,告慰他们:“爷爷、叔,安息吧!您们远在湖南的祖地亲人找到了……”于是,我们相约第二年的清明时节相见。第二年清明时节,老弟和他在荔波的家十六人,开着小车回老家寻亲认祖,并说,要常回家看看。荔波,我还有一个家,荔波的景、荔波的水、荔波的美食,荔波人的淳朴,荔波的亲人……都是让人难以忘却的,让来的人欣喜,让走的人流连忘返,美不胜收啊。今天,趁“我与贵州的故事”征文之机,把这个偶遇的故事写出来,既是对先辈的告慰和纪念,也是希望后辈的子孙们延续湖南与贵州故事,愿故事越来越精彩,越续越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