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事
三月的阳光和煦、柔美。踩着青石板的哒哒声,穿行在悠远的古巷,阳光下的旧物尘埃堆积,沉沉地睡在古老的光阴里,不愿醒来。
对于旧州,我是陌生的,却又仿佛来过,亦然不知身是客。原来,早有一番情节种植在我内心深处,只为来寻那株百年之前从彩云之南到贵州的牡丹。
一座座石板房掩盖着陈年的旧事,半掩的木门里又承载着几许烟火的浮华如梦。屋檐下绣花纳鞋的女人们身着明艳的宽袍大袖,怡然自得。只可惜我不是那个身着凤阳服饰的女子,亦少了几分优雅的步履,只为寻牡丹仙子而来,而仙子又栖息何处。我素素的衣装不知仙子看了可高兴,毕竟是倾国倾城貌的花中之王。
走了许久,离西街更近了,心竟忐忑起来,不知该以闲云雅士的闲适,还是温婉秀丽的模样去与它相见。双脚踏进孙婆婆家大院的那一瞬间,我知道,我走进了孙家的前世今生。
孙婆婆的祖父孙毓桂生于光绪十年,即公元1884年,卒于民国三十一年,即公元1942年阴历四月,享年五十八上上寿。孙毓桂一生豁达大度、乐善好施,在本族中享有较高的威望。民国早期曾在军队任过军需官。平时喜欢栽花弄草,舞文弄墨、收藏字画等等,很难得的闲情雅致。孙家有一幢建好的上下两层的四合院,那些花就栽在一楼的后花园。有一年,孙毓桂从云南购回了三株茶花树和一株牡丹,请人从千里之外抬回来种在花园中。云南的茶花是最美的,牡丹在那时的贵州也是稀罕得紧,更别说是这样一个小镇。孙毓桂精心地照料着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倾尽心血,盼来了花开。望着那红艳艳的山茶花和富丽端庄的牡丹花,孙毓桂很是高兴,并叫来了四邻观赏。说来也怪,孙毓桂很是偏爱那株牡丹,并时时嘱咐家人要好好照管。还搬来些青色的石板砌了个半人多高的花台,并把牡丹栽种在花台上面。每年花开时节,孙家的后院是最热闹的了,园子里的那些花相继开放,山茶花、梨花、绣球花、芍药花、菊花、兰草、梅花等等,无不显示着孙家一派繁荣景象。那常青的翠竹把后花园围了大半圈,仿佛一个大大的屏风,抬眼望去,有种书香门第的清高气节在里面。一年四季花开不断,但浓墨重彩的还是牡丹,毕竟它是花中之王,代表着富贵吉祥。渐渐的,周围的四邻都知道孙家有一株牡丹,还听说牡丹开花的时候会引来金凤凰。于是孙毓桂想,要是金凤凰来了的话,岂不把我的牡丹花给采走了,于是每逢牡丹花开时,一到晚间,便找来块红色的绸布盖上,每逢那样的夜晚,老人们都会悄悄躲在楼上,静静地盼着金凤凰的到来。牡丹如此的富贵端庄,我相信再多美丽的传说赋予它身上都不为过。随着孙毓桂的离世,牡丹也在孙家扎下了根,代代相传了下来。牡丹花的故事也不胫而走。
眼前的翠竹依旧青翠挺拔,经年的洗礼,显得更加葱郁和繁盛。我还是来晚了,牡丹花已开过,只见浓密的花枝占满花台,可以想象花开时一定很壮丽。我看见花台的右下角栽了一株芍药花,正含苞待放,同行的人告诉我,每年芍药花都要等到牡丹花开了它才开。只因芍药是守护牡丹的,牡丹不开,它自是也不会开放。想想也还是雅趣的事情,这芍药好比伺候牡丹的丫鬟,哪有丫鬟跟小姐媲美的道理,更何况还是花中之王的牡丹。孙婆婆于几个月前去世了,享年八十六岁,无缘得见这位视牡丹如命的老人,真是一件憾事,不过还是有幸见到了孙婆婆的女儿,我怀着渴慕的心情迫不及待问了她孙婆婆的往事。她告诉我,孙婆婆是最喜欢花的,特别偏爱这株牡丹,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每天起床的第一件是就是去给牡丹浇水,很是细心地照料。说到牡丹曾经被盗一事,孙婆婆的女儿情绪还是有些激动,竟有点点泪花泛在眼眸:有一年,有个偷花者偷走了几棵牡丹花,孙婆婆竟是伤心地哭了几天几夜,那个偷花的人岂知那些花是被孙家赋予了灵性的,离开这个园子就无法存活,没过多久,那些花便死去,很蹊跷的是那个偷花的人也跟花一块死去。我看见门柱上挂着一块“牡丹仙子之灵位”的牌匾,很是好奇,原来这块牌匾是孙婆婆家一位教书的亲戚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所做,只为敬重牡丹、感恩于牡丹给他们带来的祥瑞生活。每年牡丹花开的时候,都要拿去挂在牡丹花台的中央,显示对牡丹的一种崇敬情怀。还要在花丛中挂上一些红丝带,寄予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位把牡丹从云南买来的老人走了,孙婆婆也走了,牡丹却还在,孙家的子孙也将会一如既往地守护着这株给他们带来幸福安康的牡丹。在这百年的老屋里,春来秋往,花开花落。
一座老屋、一件古董、一株花,甚至是一本书,无不寄托着人们对生活某种情节的留恋。此刻,阳光细碎地从竹林的顶端洒落下来,像一丝丝往事的情节,沉没在时光深处。我站在牡丹花台前,看着这些浓浓的枝叶静默着,竟有一丝失落从心底里传来,想来我应该可以见上这些牡丹仙子一面的,谁知我来晚了,晚就晚了吧,人生不是所有的遇见都会有结果,亦如我见不到牡丹花开时的盛大,也见不到它凋零时的低迷,一切就像一个预埋好的伏笔,只等到下一个春天,我再来以它两两相悦,醉在这淡然的光阴里,岂不更好。
走出孙婆婆家的院子,借着一缕晚阳,看着屋檐下闲坐的人们,正惬意享受着眼前这远离了喧嚣和纷争的时光,我仿佛又走进那百年的光阴里,原来我只是个过客。那株牡丹与我有着前世的相约,今生的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