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那山,那酒,那情
来来往往的路上,有些事情总是那样神奇,或许,某个人每天都要见上一面,却视若无睹;可某个人仅仅是一面之缘,却总能留在岁月深处,仿佛镌刻在骨髓里,怎么也抹不掉。那年冬天,我来到冰天雪地的北国军营服役,一天碰到老班长大张的生日,当我也在他邀请名单里,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因为,我和大张是半个老乡。大张来自贵州赤水,而我的故乡在一河之隔的纳溪,本来云贵川都称得上老乡,何况地理位置那么近。从小生长在名酒金三角,我不懂得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酒文化,虽然不能进入李白醉酒诗百篇的境界,但因为性格的缘故,我向来痛快地“速战速决”。但那次,我把一杯酒仰脖而尽,一缕浓香直冲脑门,瞬间填充了所有味蕾。面对我的疑问,大张神秘兮兮地说:“知道不,这是我家乡的酒啊,当然爽了。”我早就记住了习酒的名字,但在一阵酣畅淋漓后,习酒这个名字,就像一个精灵,在我的记忆里回响。
第二年,大张不得不退伍,兄弟情谊依依不舍,他特地跑到市区,买了两瓶习酒送给我,说我看到酒瓶,他就在我眼前,以后返乡,记得去看他。哪怕自己一个人,一瓶白酒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那两瓶酒早就被我“消灭”,但酒的馨香,大张的面孔,至今那样的鲜活无比。
从此天各一方,我和大张保持着通讯联系。他无数次邀请我到美丽的赤水河边做客,可惜由于忙于生存,我无奈地爽约了。闲下来的时候,从最初的通信,到打电话,再到如今的QQ聊天,隔着遥远的三千里云和月,我们仍旧是亲密无间的弟兄,嘘寒问暖、互致问候。偶尔,夜深人静,北国军营的点点滴滴,自然而然地深入我的脑海,不断地经典回放。
只是物极必反,以前豪饮留下了某些副作用,我的酒量越来越小。对酒,我是既爱又恨,每天坐在电脑前吃点文字饭,运动相对较少,累得腰酸背疼,需要喝几口酒润润来舒筋活血。故乡虽遥远,我惦念的不仅只有亲人,还有铁哥们大张。他回到家乡,并没有像我一样选择外出打工,而是坚守在他自认为贫瘠的故土,刚开始做点小生意,如今搞养殖,用他的话说,能够照料家,特别是能给儿子完整的父爱就知足了。
我非常理解大张,但他过得怎样,我只是从他零星的诉说略知一二。去年春节,我回乡探亲,时间较充足,我独自上了开往赤水的班车,行囊里,只是很俗气地装了两瓶家乡的老窖。到了县城,我拨通了大张的手机,他差点没回过神来:“你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来接你!”我告诉大张,我只想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而且得知他住的村庄,我特地租了车往那儿赶。
岁月蹉跎,大张和我应当都老了些许,但久别的重逢,两只手紧握在一起代表了所有激动的语言。我静静地倾听他的故事,然而几乎是脱口而出:“先到你的养殖场看看。”大张搞的特色养殖是本地土鸡,虽然鸡粪有些熏人,下脚一不小心就能踩到,但他对我说,现在城市里讲究健康、养生,土鸡的销售不错,虽规模不大,但每年能有十多万元的净利润。而且他带动了周边一些乡亲养殖,收益都可以。我认真地说:“你成了致富带头人了哇。”他憨厚地笑了:“不敢当,大伙儿相信我就行。”
那是一片青山绿水环抱的村寨,我心里总是个谜团像解不开的结,人间有没有天堂?或许,天堂应当是在天上,然而我固执地认为,一定有人间的诗意家园。我喜欢在山林里散步,吮吸着清新的空气和花香,一路上,苍翠碧绿忠实地陪伴左右,时而在林中穿行,冬日的暖阳从密密麻麻的缝隙中投下来,洒在身上,暖暖的如同亲切的问候。各种不知名的小花开在路旁,有的艳得浓郁,有的淡雅水灵。视线所到之处,江水清澈得仿佛一汪泉水,又恰似一面明镜,倒映着青山。景与影交融,天和地,云和雾,夜晚的月和星火,融合得那样完美无瑕,置身其中,让人的视觉总是产生错觉,分不清天堂与人间界限。所有影像和印象,都深深地刻入骨髓。奇树、奇山、奇水不离左右,全部都是上帝最原始的馈赠,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像未作修饰的少女,淳朴的美更宁静致远,更打动人心,牵引着寻古探幽的欲望,唯有前行,了却一段好奇的心愿。
那些天,我进入了世外桃源,与村民擦肩而过,我荣幸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淡然地微笑,或点点头算招呼,写不尽热情好客的性格。在农家乐,品着香茗,咀嚼着独一无二的美食,也许,真的只有用“原汁原味原生态,土生土长土特产”来概括了。好在大张也并不完全把我当作客人,而给予我极大的行动自由,恰恰我是那样的迷恋自然。上帝眷顾、厚爱这片土地,几乎把所有的美毫无顾虑地呈现给了那片土地,每到之处,任时光隧道悠长,清晨一地的晨露,倚窗眺望,绵延的碧绿,灵动的溪水,顽皮的晨曦,都尽情地写意着这幅色彩斑斓的画卷。每个人的心里,霎时充盈了盎然的绿色和勃勃的生机。神仙在遥远的佛地,我和太多平凡的人,穿梭在现实中的山水,有着比神仙更快活的逍遥和享受。时而独自走向层层叠叠的山峦、浓密的树木,突然一曲悠扬民歌的传来,驻足倾听,别有一番情趣,情不自禁也哼唱起来,哪怕五音不全,要的就是那种闲适情调;时而掬一捧清澈甘甜的泉水,淡淡的香甜味很快输送到每一根神经,回味悠远;鸟鸣啾啾,在山谷回荡,牵出一缕心事;终于登上某一高处,“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涌上心头,再次有了飘欲天仙的情感萌动。
聚散两依依,我告别了大张,踏上了南下的行程。每每工作、生活压力袭来,我仿佛回到了那个赤水河边的偏僻乡村。除了少数年轻人进城打工,在外面的世界闯荡,村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日子并不算富裕,但言谈举止,村民表现出太多的满足和恬淡。听说有客人来,村民聚集在一处院坝里,唱歌跳舞迎接。歌是传统的民歌,欢快的曲调;舞则是当地的民族舞蹈,一招一式都演练了他们忘情地投入。我深受感染,也笨拙地加入他们的队伍。不,相信每个进入那片天地的朋友,也会情不自禁融入其中,表达着属于自己的快乐,然后不分彼此地交融。我好奇地问一位村民:“觉得自己幸福吗?”他虽有些腼腆,却呵呵笑了:“这样的生活当然幸福啊。”无须用语言形容,那一刻,我禅意地理解,幸福其实很简单。而我那个山村,有我的战友,我的情感宛若找到了依附的地方。不管是我惦念着他们,还是他们思念着我,都是一生无法割舍的情缘,溢出香醇的幸福……
我不知乡关何在,归期何时,但我记住了,我和大张的约定,下次回家,我还会去他的家园做客,把友谊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