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登录

目录

马金山——松鸣“花儿”红
所属图书:《共和国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传(上)》 出版日期:2016-12-01 文章字数:5544字

马金山——松鸣“花儿”红

一、少年时代就成了“花儿把式”

马金山

1943年,马金山出生在甘肃省和政县吊滩乡(今松鸣镇)科托村的一户东乡族人家,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由于家中十分贫困,马金山的父母之前连生5个孩子都不幸夭折,因此,马金山的出生给整个家庭带来了光亮,父母对他从小就宠爱有加。

马金山的家乡临夏回族自治州和政县风景秀丽,被誉为“陇上绿色明珠”,松鸣岩、太子山、南阳山、滴珠山、寺沟、铁沟等名胜均坐落于此,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松鸣岩。松鸣岩位列“宁河(和政县古称)八景”之首,自古以来就有“须弥翠色”的雅称。那里青峰接云、古松参天,四季云雾缭绕、终年流水潺潺,每当山风劲吹,松鸣如涛,震荡峡谷,故名“松鸣岩”。

松鸣岩不但景色优美,还是“河州花儿”的发祥地之一。“河州花儿”属于“花儿”三大流派中的“河湟花儿”,具有“粗犷豪爽、跌宕起伏,高音清脆嘹亮、中音浑厚圆润、低音平和舒展”的特点,“激越时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委婉处似夜莺歌唱,沁人心脾”。

谈起“河州花儿”,有这样一段美丽的传说:明成化元年(1465年)农历四月二十八,有位年轻猎人到松鸣岩打猎,忽然听到有仙女在唱歌。他循声赶到山谷里,歌声却在山顶上;爬到山顶时,歌声又在山谷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回到村里后,猎人把仙女唱的歌记录下来并传唱,于是便成了家喻户晓的“花儿”。后来,每逢农历四月二十八,人们都会举办大型的“松鸣岩花儿会”作为纪念。

小时候,马金山常常在父母的陪伴下到松鸣岩玩耍,每当这时,父母都会为他讲述那段古老的传说,唱起动听的“花儿”。久而久之,马金山对“花儿”产生了浓厚的感情,深深地迷恋上了这一民间艺术。他常常跟在父母和乡亲们身后咿呀学唱“花儿”,每逢“松鸣岩花儿会”举办,他都会准时前往现场,听“花儿把式”们的演唱。

1949年,6岁的马金山开始正式跟母亲学唱“花儿”。他的母亲是当地有名的“花儿把式”,会唱许多“花儿”曲目,常常在“松鸣岩花儿会”等大型活动中一展歌喉。在母亲的指导下,马金山开启了“花儿”艺术的大门,如饥似渴地学了起来,他很有天赋,不出一年就学会了许多“花儿”,唱起来有板有眼。

渐渐地,“花儿”成为马金山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无论是在田间劳作、在山坡放牧,还是在林间穿行,他都会即兴演唱“花儿”。此外,他还经常去松鸣岩,在山谷间纵情歌唱,用一曲“太子山怀抱的松鸣(了)岩,西方顶连的是蓝天,五彩的祥云们绕山(呀)转,南无台落下了神仙”,来表达自己对家乡、对松鸣岩的无限热爱。

到了八九岁时,马金山已经能够参加“松鸣岩花儿会”,与来自各地的“花儿把式”们一较高下,受到乡亲们的夸赞。

二、“太子山下的金唢呐”“东乡族的二胡王”

在唱“花儿”的同时,马金山还迷上了许多用来给“花儿”伴奏的乐器。

起初,马金山迷上的是民间吹奏乐器咪咪。咪咪是当地男子用来传情达意、抒怀解忧的随身乐器,用两根约五寸长、小指般粗细的竹管做成,因制作简单、携带方便,且演奏风格独具特色,深受男子的喜爱。

马金山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咪咪能手,从很小的时候起,马金山就开始听父亲吹咪咪,学唱“花儿”后对这一乐器的热爱更是有增无减。7岁那年,父亲针对马金山年龄小、气息不足的特点,为他专门制作了一种单管的咪咪。他学起来很快,没过多久就掌握了吹奏咪咪的全部要领。平日里,马金山一边唱“花儿”,一边用咪咪帮别人伴奏,忙得不亦乐乎。

回族民间吹奏乐器“咪咪”

13岁那年,马金山又把目光投向了唢呐。那时,唢呐并不是艺人们的心爱之物,有些人甚至非常排斥用它来为“花儿”伴奏。可马金山却认为,唢呐声音大、悦耳动听,配合“花儿”的演唱,效果非常不错。于是,他不顾大家反对,亲自做了一把唢呐学了起来。

初学唢呐时,马金山常常受到乡亲们的讽刺和挖苦。后来,为了躲避闲言碎语,他就拿着唢呐、背起土枪,住进山里偷偷地学。那段日子里,他自由自在地吹着唢呐,渴了就喝一口山泉,饿了就打两只野鸡,生活十分惬意。

一年后,马金山吹奏唢呐的水平突飞猛进。当他回到县里在乡亲们面前吹响唢呐时,大家都被动听的旋律深深吸引。从那时起,人们对唢呐的印象慢慢好转,艺人们在演唱“花儿”时也开始喜欢上了用唢呐伴奏。后来,马金山还曾在青海西宁举办的西北民间艺术表演大奖赛上荣获一等奖,被誉为“太子山下的金唢呐”。

会吹唢呐后,马金山又自学了二胡、板胡、三弦等“花儿”伴奏乐器,并独辟蹊径,学会了用手风琴为“花儿”伴奏。他每学一样都潜心揣摩、精益求精,几乎达到了忘我境界,而他演奏的二胡更是音色纯正、悦耳动人,大家都称他为“东乡族的二胡王”。

多年后,马金山在接受采访时谈起年轻时学习各种乐器的原因:“以前的歌手漫‘花儿’时,人们用咪咪、二胡、四弦子伴奏,参与者要上百人,一唱就是好几天,晚上也接着唱,唱者听者如醉如痴。后来会伴奏的人越来越少了,伴奏的乐器也少了,那些传统的乐器,不能被我们这一代人弄丢了。”

正如马金山自己所说,年轻时的他不仅热爱“花儿”艺术,更心系对“花儿”艺术的传承,这才让他不仅仅满足于演唱“花儿”,还注重对“花儿”伴奏乐器的深入学习。同时,学习乐器的经历也对马金山演唱“花儿”起到了很好的辅助作用,既加深了他对“花儿”艺术的了解,也为他日后学唱不同风格和曲调的“花儿”、编唱新曲目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三、“让人们知道原生态‘花儿’怎么唱”

20世纪60~70年代,为了学唱不同风格和曲调的“花儿”,马金山先后拜马占山、王绍明、马占祥等七八位民间“花儿”歌手为师。这些人在当地远近闻名,尤其是马占山和王绍明,临夏回族自治州民间的“花儿”曲调大部分都是他们两人传下来的。

在众位老师中,带给马金山深远影响的是马占山。马占山是临夏回族自治州最有名的“花儿”歌手,会唱的曲调特别多,常应邀前去四川、青海等地演唱。马金山随马占山学习了3年,其间,他经常和老师一起到各地演出,每次演出结束后,老师都会针对他的演唱加以指导,并教给他几种新的曲调。马金山在回忆那段日子时曾说:“‘花儿’人人都能唱,但要唱好,要学的东西太多。我虽然拜马占山老师学艺仅仅3年,但却受益终身。”

与生俱来的嗓音和天赋,让马金山唱起“花儿”游刃有余;后天的钻研和努力则使他在“花儿”艺术的道路上一往无前。通过多年的积累,马金山先后学会了上百种“花儿”曲调,极大地拓宽了歌路,成为十里八乡尽人皆知的“花儿把式”。此外,他还学会了宴席曲等其他民歌,丰富了自己的演唱形式。

改革开放后,松鸣岩被国家指定为生态保护地,政府投入大量的资金在这里发展农业和旅游事业。目睹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马金山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入“花儿”艺术事业中,他说:“我人生的头等大事,就是要让人们知道原生态‘花儿’怎么唱。”

“花儿会”上拉二胡的乐手

1979年,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禁的“松鸣岩花儿会”重新开放,吸引了十几万人前来赴会。在会上,马金山为大家演唱了多首“花儿”,赢得人们的交口称赞,特别是他的即兴演唱,更令人耳目一新、回味悠长。此后几年间,来参加“松鸣岩花儿会”的游客络绎不绝,马金山的名声也变得越来越响,省、州的广播电台纷纷邀请他前去演唱“花儿”。

松鸣岩下壮观的“花儿会”

20世纪80年代初,带着对“花儿”艺术的痴迷,马金山对大量传统曲目进行了改造,并编唱了许多反映新生活的曲目。后来,他带着这些歌先后参加了省、州举办的文艺表演,每次都荣获一、二等奖。

1985年,马金山为《中国民间歌曲集成》录制了《东乡令》《尕阿姐令》《夸新姐》《说厨子》《白杨树上樱桃黄》《我的眼睛是千里眼》等11首珍贵的“花儿”曲目,使“花儿”艺术正式步入中华文化的宝库。

除了演唱、编创“花儿”,马金山还挖掘、搜集并整理了许多濒临失传的“花儿”曲调,将自己会唱的曲调扩大到200多种,许多歌手听都没听过的曲子,他都会唱。在这些曲调中,河州大令、河州二令、河州三令、白牡丹令、水红花令、咿呀咿令、尕姑舅令、尕马儿令、大眼睛令、乖嘴儿令等都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四、让“花儿”本子歌重获新生

20世纪90年代,由于长期演出,马金山的嗓子十分疲劳,患了慢性咽炎,只能唱中音,无法再唱高音。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放弃歌唱,始终活跃在“松鸣岩花儿会”及各大舞台上。与此同时,马金山在之前整理“花儿”曲调的基础上,又开始了整理“花儿”濒危曲目的工作。

马金山认为,“花儿”的曲目按内容可分为情歌、生活歌和本子歌3类:情歌是“花儿”的主体,表达对心上人的爱慕和思念;生活歌以反映社会生活为主题,内容多演唱生活琐事和民间习俗;本子歌主要由歌手世代口口相传,歌曲以单首为主,也有一些独立成篇或反映历史故事的长篇曲目,是最传统的“花儿”。他明白,要想让“花儿”继续传唱下去,情歌、生活歌必须越唱越新,而这一点自己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就已经开始在做了,如今的关键是对本子歌的抢救。

“花儿”并非“少年”的专利

为了抢救本子歌,马金山遍走乡野、走家串户,到处寻找老一辈“花儿”艺人,从他们那里搜集资料。其中,光是整理、记录《梁山伯与祝英台》一个曲目,就花了他12年的功夫。《梁山伯与祝英台》是传统的长篇“花儿”本子歌,传到马金山这一辈,已经没有一位艺人能完整地演唱下来。为此,马金山几乎走遍了整个临夏州,找这个人唱一句,再请那个人教一句,一点一点地记下来。

由于只有小学三年级的文化水平,认字不多、也不识谱,马金山记录起歌曲来可谓困难重重。起初,他都是用脑子强记,一个调子往往要经过数十甚至上百次的演唱才能准确无误地记下来。后来,他买了一台录音机,每次先把艺人们唱的调子录下来,回到家后再慢慢整理,效率提高了不少。即便如此,记录完整首共7000字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是用了12年的时间。

后来,马金山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又整理了《三国演义》《杨家将》《封神榜》《郑成功》等几十万字的长篇“花儿”本子歌,让这些曲目通过录音机和纸笔重获新生。如今,像“草船上借箭的诸葛孔明,尕船上扎上了草人;半夜里擂鼓者惊曹兵,十万箭收到了大营”等已经家喻户晓,成为人们耳熟能详的唱词。

几十年来,马金山为“花儿”艺术操碎了心,自己却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每年夏天,他都会到松鸣岩打工,靠演唱“花儿”贴补家用;到了冬天,他就在家里打铁做腰刀赚钱养家。

马金山是东乡族鸽子头腰刀的第6代传人,他打的刀远近闻名、供不应求,有时候客人为了得到一把他打的刀,会在村里住上几天。即便如此,马金山依旧有条不紊地认真对待打刀的每一道工序,每把腰刀也只赚50元左右,绝不漫天要价。他对待“花儿”艺术严谨的态度也充分体现在了打刀上。

五、心系传承,创办学校

2004年8月,和政县被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授予“中国花儿传承基地”的称号,马金山被吸收为协会的会员。同年,他在自己家里开办了一所“花儿艺术学校”(后更名为“和政县文联艺术学校”),利用寒暑假和周末给喜爱“花儿”的孩子们上课,并且全部免费。

尽管办学条件比较简陋,可还是有许多孩子前来学习。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来自和政县本地,还有一些分别来自广河县、康乐县,以及甘南藏族自治州等地。后来,也有成年人慕名而来,跟着孩子们一起学、一起唱,这令马金山感到十分欣慰,他说:“只要有人愿意学,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2006年5月,“松鸣岩花儿会”进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传统音乐类)。此后,来学“花儿”的学生日益增多。第二年3月,马金山拿出自己攒了多年的4.5万元积蓄,买下了吊滩乡信用社搬家后留下的平房,当作教室。学校每年能招近50名学生,人数最多时超过160人,其中最小的不过六七岁,最大的则有40多岁。

2008年2月,马金山成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花儿(松鸣岩花儿会)]代表性传承人,并受邀到北京参加颁证仪式。在仪式上,他动情地说道:“我的心愿就是把‘花儿’文化遗产继承下来,教学生唱、带儿孙唱,一直传唱下去。”

马金山“花儿”演唱集书影

自从成为“非遗”传承人后,马金山每年都能得到8000元的补贴,他把这笔钱全都用到了学生身上,为路远的学生买车票,给贫困的孩子买衣服。他的付出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2009年,刚满6岁的学生马强获得了和政县原生态花儿大赛的三等奖;后来,许多学生还到北京参加了原生态民歌大赛,均获得优秀的成绩。如今,马金山的学生中能唱三十几首花儿的有二十多位,七八位已经成长为州里有名的歌手,其中名气最大的是马尔洒,被称为“临夏州最好的男歌手”。

2011年6月,和政县文化局主编刊印了《松鸣岩原生态花儿——马金山演唱集》。书中收录了马金山整理、编创的许多曲目,为广大“花儿”爱好者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2013年6月,马金山荣获第二届“中华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薪传奖”。这是对他数十年如一日传承“花儿”最好的褒奖。

近年来,在多方支持下,学校的基础设施得到了完善,马金山的生活也越来越富裕。除了教学生唱“花儿”,他每年都会参加“松鸣岩花儿会”,并活跃在各个旅游风景区为游客献歌,帮其他歌手伴奏。此外,县里的文艺会演和公益活动也少不了马金山的身影。

如今,马金山依旧为“花儿”艺术贡献着力量,用歌声招待远道而来的游客:“南山的白雨下来了,兰州城里的人儿看来了,没有好酒好茶(哟呼嘿),花儿献给(着)你们了。”

共和国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