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民间文学
侗族民间文学内容丰富,形式多样,风格各异,主要有民间歌舞“耶”、民间念词“垒”、民间歌谣“嘎”、民间故事“暖”、民间说唱“君”、民间戏剧“戏”五大类。
一、耶
“耶”是侗语“yeeh”的音译语词,是侗族民间集体的一种歌舞,因其每句唱词的末尾均有“耶耶”的拖音而得名。有的地区称“确”(qot),有的地区称“莫”(miot)。汉译一般称为“踩歌堂”或“踩堂歌”。
“耶”是一种古老的民间歌舞,在宋代陆游《老学庵笔记》中已有记载:“农隙时,至一二百人为曹,手相握而歌,数人吹笙在前导之。”直至今日,这种演唱方式基本未变。
“耶”的唱词一般都比较简短,其格律与普通侗族民歌无异。其内容丰富多彩,有祝赞,有抒情,有叙事。以祝赞方面的内容为最常见,而且每次演唱都必须首先唱“进堂耶”和“祝赞耶”。如一首《进堂耶》这样唱道:
唱完“进堂耶”即唱“祝赞耶”。“祝赞耶”有赞萨岁、赞鼓楼、赞村寨、赞老人、赞姑娘、赞小孩方面的内容。唱完“祝赞耶”,再唱“叙事耶”。主要是唱叙天地的来源、人类的起源、祖宗的迁徙等,如《开天辟地》、《姜良姜妹》、《祖公上大河》等。唱完“叙事耶”,有时还要唱情歌。由主客双方男女青年进堂对唱,以表达相互爱恋之情。最后是唱“散堂耶”,表示今后要常来常往,不断加深彼此之间的友谊。
“耶”主要流传于侗语南部方言区。但在北部方言区的锦屏九寨也保存着这种古老的歌舞。其歌词内容主要有几部分:第一部分叙述侗族先民的生活环境和古代祭祀、吃牯藏、吹芦笙、踩歌堂的来历及盛况;第二部分追述母系时代萨老妇女们采集野菜、果实的原始劳动;第三部分讲古代侗族社会生产力低下,经常受到野兽的侵袭,猛虎出没吃人叼羊,侗民们群围追打老虎的围猎场面;第四部分叙述侗族社会议款防火防盗后,生活安定,人们才得以相约唱歌,说爱谈情等等。
从“耶”的演唱程式和主要内容来看,最早的“耶”可能是来源于原始的祭祀歌舞。因为每次演唱,都必须择日择时,还要举行祭祀仪式,请祖母神“萨岁”引路,才能进堂“多耶”。而且“耶”的核心内容是祝福和赞美。可见,“耶”是一种很古老的侗族民间文学样式。
二、垒
“垒”是侗语“lix”的音译,它是一种有音韵节奏、形象化的艺术语言,来源于原始宗教祭词。它分为“款词”和“白话”。
“款词”流行于整个侗族地区,是当地款组织专用的一种语体,主要用于叙述款的来历并发布款规款约等。后来的“款词”也有赞颂和祝福的内容,如《祝寿款》、《庆丰收款》等。(见邓敏文 吴浩《没有国王的王国——侗款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
如今,侗语南部方言区的“垒”(款词)仍用侗语表述,其内容如下:
“白话”是侗语“颂把”(sungp bagx)的汉语译词。主要流行于侗语北部方言地区,有的地方仍称为“垒”,或“垒颂”、“腊颂”。其主要内容是表示赞颂和祝福或叙述传说故事,也用来谈情说爱。如《英雄颂词》、《修造垒》、《祝寿垒》、《情话垒》等。下面是起房造屋上宝梁时掌墨师傅念的一段垒词:
“一张桌子四四方,猪头酒礼摆中央。四方摆起八个碗,一樽美酒斟桌上。主人拿来有何用?拿上桌来祭宝梁。宝梁宝梁,生在何方?生在昆仑山上,长在巨树老山。生得整整齐齐,生得成对成双。何人得见你生,何人得见你长?日月得见你生,山水得见你长。张公遇着不敢看,李公得见不敢量。鲁班打马云空过,看中你来做宝梁。告诉弟子,弟子去访。告诉主家,主家去探。七十二人上山砍,整整砍了半年长。大锯宰头,百事无忧。小锯宰尾,龙王转水。斧子一路,金玉满堂。墨线一路,笔直成行。刨子一路,龙凤呈祥。四周一看,面面豪光。手拿五尺量量头,子孙代代出公侯;手拿五尺量量腰,子孙代代穿龙袍;手拿五尺量量尾,贺喜主家得富贵。五尺比,五尺量,也不短,也不长,恰恰合适保家梁,保下主家万年长。”掌墨师傅每念诵一句,众人就应声和答:“是呀!”场面气势壮观热烈。
花园玩山时,如女说的一段“腊颂”(白话意译):“正是哥啊,别人都说,一日年轻,当百日年老;十八花园人人坐,花园不坐是傻人。前朝留的古,老辈传的根……难得哥你不嫌弃,要和我姣坐一程。古话说,人爱人,藤爱树,山中百鸟爱树林。哥你有心把话讲,妹我洗耳来恭听……”
男的答道:“抬头望天,彩云朵朵;低头看姐,正如花开。蜜蜂得见,半天飞来。你姐逗人爱,我郎有缘千里来。古人说过:借带为金,借帕为银;不借东西,不得把凭心不稳……”
“垒”是侗族民间文学的根基。古老的侗族神话,大多都用“垒”的形式来表达。后世的侗族说唱文学,也多用“垒”的形式来表现“讲”的内容。所以说,“垒”是侗族传统文学的古老类别和独特品种。
三、嘎
“嘎”是侗语“kgal”的音译语词,是各类歌的总称。侗族是一个歌的民族。民谚“侗族三件宝,大歌鼓楼风雨桥”和侗歌“汉人有文传书本,侗家无字传歌声;祖辈传唱到父辈,父辈传唱到子孙”就说明了这个道理。侗歌一般是用侗语或汉语演唱的,有的歌整首用侗语唱,有的侗汉语夹杂唱,有的则全用汉语唱。
侗歌一般每种类型一种调(旋律),但也有的一种类型多种调,比如古歌、大歌和情歌等,就有一两种或三四种调不等。侗歌如依曲调分有近百种之多。如古歌(侗语叫“嘎古”、“嘎传”)、大歌(“嘎老”)、半夜歌(“嘎半降”,是专指婚嫁的主人家去请歌班来在后半夜才唱的酒歌)等,民间音乐研究专家一般称其为多声歌。而酒歌、婚嫁歌、情歌、山歌、木头歌、儿歌、玩龙歌、吉利歌、丧事歌、桃园歌、巫术歌等等一般称为单声歌。如从文学的角度分,侗歌大致可分成叙事歌、抒情歌、说理歌、民俗歌四大类。
(一)叙事歌
叙事歌是指以唱叙历史、事件、故事等为内容的侗歌,一般有时间、地点、人物、情节等。如南部方言区的叙事大歌“嘎吉”,北部方言区的叙事古歌和酒歌等。侗族叙事歌题材广泛,既有唱叙本民族历史传说故事的歌,如《开天辟地歌》、《祭祀歌》、《牯脏歌》、《摆古歌》、《珠郎娘美》、《莽岁榴美》、《秀银吉妹》、《花团元桂》、《郎尼汉鲍》、《姜应芳》、《林王歌》等;也有根据汉族民间传说或小说、戏剧改编的叙事歌,如《毛红玉英》、《门龙绍女》、《梁山伯与祝英台》、《陈世美》、《孟姜女》、《三国歌》、《说岳歌》等。如《牯脏歌》中唱道:
侗族叙事歌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有用琵琶、果吉等乐器伴奏的、也有不用乐器伴奏的;有自弹自唱或单人独唱的,也有他人伴奏或一人领唱多人伴唱的;还有对唱盘问的,如流传于锦屏九寨、天柱高酿、剑河大小广一带的叙事酒歌就是以对唱的形式演唱:
(二)抒情歌
抒情歌主要指男女谈情说爱、互诉爱慕的情歌,也包括抒发对自然、生活、社会感受之情的歌。如南部方言区的“坐月歌”,北部方言区的“玩山歌”等。情歌一般都比较简短,但也有长达数十句或数百句的。如流传于南部方言区的坐夜琵琶歌《鸿雁飞天》就长达百句以上。
侗族情歌一般都有自己的套数,亦可称之为组歌。如流行于南部方言区的“情人歌”,其中就有《新情人》、《旧情人》、《聪明的情人》、《美丽的情人》、《远方的情人》、《本寨的情人》、《离散的情人》、《高傲的情人》、《逃脱的情人》等等。流传于北部方言区的“玩山歌”中,有《初会歌》、《初相连歌》、《借把凭歌》、《久伴歌》、《成双歌》、《相思歌》、《失恋歌》等。演唱时则可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况选择其中的部分加以灵活运用,或触景生情,或以情感人。如由邓敏文记译的流传于侗语南部方言区的“六洞”、“九洞”和“十洞”一带的一首情歌:
流传于贵州剑河、锦屏、天柱、三穗等地的情歌唱道:
山歌是一种抒情歌。侗语叫“嘎它”,“它”意为“山”。这种歌是侗家人在山上或溪流、河边劳动,或妇女打猪菜时为熬天度日、解除疲劳、烦恼、苦闷、孤独、憧憬未来、传授生产常识而歌唱以达到自娱自乐的劳动生活歌。它不同于“玩山歌”,没有“谈情说爱”的“玩意”。
(三)说理歌
说理歌即规劝歌、论理歌或伦理歌等。侗语称“嘎想”、“嘎理”。它是用来说明某种道理、规劝教育人的民歌。如《父母歌》、《婆媳歌》、《勤快歌》、《酒色财气歌》、《十劝歌》等。如《父母恩情重》是一首流传较广、影响较深的说理歌:
(四)民俗歌
民俗歌是反映侗乡各种民俗事象内容的风俗歌。侗乡风俗异彩纷呈,千姿百态,因而民俗歌也多彩多姿。如集会、节日、婚嫁、三朝、满日、庆寿、起房等好事,都要唱酒歌。其内容丰富,题材广泛,曲调多样。如上述的大歌、半夜歌、婚嫁歌、上梁歌、木头歌、玩龙歌、吉利歌、丧事歌、桃园歌、巫术歌等都属于民俗歌。
婚嫁歌是结婚或嫁姑娘唱的歌,俗称“伴嫁歌”。但锦屏九寨侗话却叫“九寨嘎花”。“九寨嘎花”是侗族比较典型、极具特色的婚嫁歌。比如镇远县报京乡的伴嫁歌,只能在女方家唱;黎平、榕江、从江的姑娘出嫁,又只限在女方家唱姊妹歌,并没有男子参加。而九寨嘎花既有男女情人参加,又可以在出嫁和结婚的男女双方的家里唱。而且有集体对唱,双人对唱和单人对唱三种形式。它一般是从晚上十点多钟开始,一直唱到第二天天大亮为止。歌词主要内容是:敲门歌、进屋歌、上楼歌、转席歌、坐凳歌、洗脸歌、甜酒歌、茶烟歌、赞席歌、换酒歌、叙旧歌、挽娘歌、催娘歌、诉苦歌、恭贺歌、送别歌、开路歌等总计近千首。故有“苦练千首唱嘎花”之说。《中国民间歌曲集成·贵州卷》编委、国家一级作曲、侗歌研究专家龙廷才在对黔、湘、桂的侗族民歌作实地考察研究后评述道:“九寨嘎花的调式非常独特,没有与其他任何侗族地区的伴嫁歌、哭嫁歌或姊妹歌相雷同。这种曲调只有九寨有,它是九寨社区作为南北部侗族过渡地带区域文化的独特歌种和民歌艺术。”
比如:
木头歌是林农在砍木、架木轨、拖木、放木排的时候为了使众人齐心合力、鼓舞劳作而唱的歌。侗语叫“嘎拖美”,“美”是木头,“拖”是砍、拖、拉木头的泛称。
玩龙歌是春节期间,侗寨举行玩龙舞狮到各家各户或机关单位拜年祝福举行的仪式所唱的歌。
吉利歌是旧社会穷人被迫当“叫花子”,在春节期间沿村挨户乞讨所唱的歌。内容多为吉利、祝愿,一般还配有快板。
宝梁歌是起房造屋把房梁升上屋顶安放在中堂的中柱顶上而举行隆重安放仪式而唱的“祭梁”歌。
丧事歌是丧事活动中唱的各类歌。主要有“法事歌”、“孝歌”、“哭歌”等等。
桃园歌是一些侗寨在每年七月半节流行“跳桃园洞”的迷信、娱乐活动唱的歌,又叫“鬼歌”。侗乡有“七月半,鬼乱串”的民谣。据说,七月半时一旦带“阴气”的女子进入“桃园洞”与祖先、鬼神等相见时就唱起了“桃园歌”。此歌可唱通宵达旦而没完没了。
巫术歌是侗乡巫师施行巫术或医病时所唱的歌。据称唱巫术歌是为了娱鬼神以达到消灾祛难的目的。
“嘎”是侗族民间口头文学的主体,不仅数量最多,而且流传最广,影响最深。“饭养身,歌养心,酒养神”说的就是侗家人将“歌”与“饭”、“酒”置于同等重要的地位,它体现了侗族认识物质与精神的辩证关系的深刻性。所以侗乡无处不飞歌,无时不有歌。关于歌的来历,侗族民间也有许多美丽的传说,如《朱富创歌》、《萨样砍歌树》、《四也挑歌传侗乡》等。从这些美丽的传说中我们可以看出,侗族人民认为:文学艺术源于自然,源于劳动。人们不仅要向自然界中的“山鸟”学歌,而且还要自己栽种“歌树”。为此,他们付出了艰辛的劳动,有的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所以侗族子孙视歌如宝,爱歌如命,代代相传,直至今日。我国著名音乐家贺绿汀曾对侗歌高度赞评过。他在1990年9月写道:“贵州我去过多次,那里的民族民间音乐是丰富多彩的,很新鲜、很动人,很有特色。侗族音乐亲切感人、旋律平和优美、整体感强,尤其是侗族的多声部合唱更是独具特色,别有风格。”(见杨宗福 吴定邦 张明江主编《侗歌教学演唱选曲一百首》,贵州民族出版社,1991年版,序)
白话:是介于歌唱和道白之间的一种说唱形式。或先白后唱,或先唱后白,主要在玩山和赶歌场时说唱,有的可对上几天几夜。它要求唱词押韵,抑扬顿挫,句内要叠词重语,句外要排比对仗整齐。
四、暖
“暖”是侗语“nyonc”的音译语词,有的地方侗语叫“传”。神话、传说、故事、寓言、童话等都属于“暖”的范畴。侗族神话传说有用韵文体“垒”或古歌来讲述传唱的,如《开天辟地歌》、《牯脏歌》等。但大量的还是用散文体来讲述,如《开天辟地》、《姜良姜妹》、《起源之歌》、《雷公的故事》、《侗家木楼怎样来》、《栽秧斗牛的传说》等等。还有的传说故事多与历史上的真人真事有关,如《杨太公救飞山》、《吴勉的故事》、《姜映芳的故事》、《林宽的故事》、《吴金银的故事》、《陆本松的故事》、《陆开德的故事》、《补宽的故事》、《天神哥的故事》、《满哉咎的故事》、《珠郎娘美的故事》、《莽岁榴美的故事》、《三郎五妹的故事》、《帅哥和美娜》、《娇丽和石哥》、《三板溪的传说》、《平秋金矿的故事》、《红军故事》、《“五瓣章”的故事》等等。这些故事一般都有时间、地点和历史背景。他们大多是历史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只是在传说过程中加进了许多故事情节,作了一定的艺术加工。这些故事不仅有很高的文学欣赏价值,而且有一定的历史研究价值。也可以说,它们是侗族的“历史演义”。因此侗家人常常用这些传说故事来传授历史,教育后代。
寓言和童话是儿童的故事。如《蚂蚱和猴子打架》、《螃蟹牵水牛》、《猫咕雀和画眉鸟》、《鹿的故事》、《南瓜和白瓜》、《麦子和荞子》等,都是儿童们百听不厌的故事。它们常常以一个生动有趣、令人深省或形象典型、对比鲜明的故事来说明哲理,或概括了劳动人民丰富的生活、生产经验。因此,寓言和童话都能给少年儿童以道德的教育,知识的增长和娱乐的享受等等,是陶冶少年儿童思想品性、获得做人道理和科学知识的生动的教科书。
还应指出,关于侗族歌师艺人的传说故事,如《陆大用的故事》、《吴文彩的故事》、《吴万麻的故事》、《吴朝堂的故事》、《杨志太的故事》等等,本身就是这些歌师艺人的“口头评传”。它们除了具有较高的艺术欣赏价值和教育作用之外,还是我们打开认识侗族文学发展历史轨迹门经的钥匙。
五、君
“君”是侗语“jenh”的音译语词,是指散韵相间、又说又唱的叙事体侗族民间文学,也是一种侗族曲艺艺术。“君”体是在民间念词“垒”、民间歌谣“嘎”、民间故事“暖”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侗族民间文学新品种。“君”的演唱,一般是用自制的大琵琶作为伴奏乐器,也有用自制的“果吉”(牛腿琴)伴奏的。主要流行于侗语南部方言地区。
“君”体文学与宋、元时代的汉族讲唱文学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并于明末清初已在侗族地区广泛流行。比较著名的作品有《美道之歌》、《善郎娥美》、《莽岁榴美》、《郎夜或美》、《金汉烈美》、《珠郎娘美》、《门龙绍女》等。
“君”体文学既有叙事,又有抒情,还有美妙的音乐相伴,而且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鼓楼里面、火塘旁边、田头地角随时都可以演唱,所以它深受侗族人民的欢迎。如生于1915年的黎平四寨的著名说唱艺术家潘老替,他演唱的“君”,嗓音纯正,很有艺术魅力,他的歌声传遍黔、湘、桂边界的许多侗族村寨。1979年他应邀参加全国民间歌手民间诗人座谈会。
“君”体文学在的锦屏、剑河、天柱也流行。锦屏九寨瑶白摆古节就主要用“君”(当地侗语叫“腊颂或板”)的艺术形式来进行。这种摆古说的部分叫“腊颂”,“腊”是“垒”、“念”、“说”之意,“颂”是“话”或“文”,即“垒词”或“款词”,它相当于汉族只说不唱的“谣”;唱的部分叫“或板”,“或”是“做”、“搞”、“唱”之意,“板”指“能唱的韵文”,犹如汉族只唱不说的“歌”。摆古的说唱者分为主人和客人,按主客位置坐定后,由主方摆古师摆完一个内容后(可分一段或几段),主方的众人就唱歌;根据内容形式的需要与安排,有时是众男唱,有时是众女唱。遇到盘问或夸奖与谦虚的内容时,客方的古师就要接过主方古师的话题摆,摆完一个内容后,客方的众男或众女就要唱一两首歌。整个摆古就是“腊颂”、“或板”的循环反复。瑶白这一独特的文化现象说明它是一个富于传奇而又蕴含多元文化的古老侗寨,它至今仍保存和呈现着侗、汉、苗三个民族及其民族文化交融的特质。
六、戏
“戏”是侗语中的汉语借词,指各种各样的戏剧艺术。榕江、锦屏、天柱、剑河一带都称之为“怡”或“艺”(yik),也是一个汉语借词。“戏”是一种从汉族地区引进的艺术品种,也是侗族民间文学的后起之秀。当然,侗族对“汉戏”艺术不是生搬硬套盲目引进,而是通过借鉴、消化和吸收,大约于19世纪初创造出本民族的侗戏来。黎平的吴文彩是中国侗族戏剧的鼻祖。他生于嘉庆三年(1798),卒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享年47岁。在他短暂的一生中,曾借鉴汉族传书《朱砂记》和《二度梅》,以侗族山歌为基调,改编、翻译、创作成了最早的侗戏《李旦凤姣》和《梅良玉》,并设计了别具侗族特色的闹台、引腔、上下句、过门、转台、尾声等一整套唱腔和器乐伴奏曲谱。为了纪念这位侗戏鼻祖,1982年吴文彩的墓地被列为贵州省文物保护单位,其故乡——茅贡乡,1994年被贵州省命名为“侗戏之乡”。
锦屏九寨侗戏产生于清末。据对九寨的戏剧之乡瑶白村的调查采访,瑶白始居于明末。先是龙姓开寨定居,之后滚、杨、龚等各姓陆续搬来。龚姓是汉族,原籍江西吉安府龚家巷,到瑶白已有十余代人。龚姓带来了汉戏(当地侗语叫“艺老”或“艺伽”,意为“大戏”或“汉戏”)。戏剧艺术是一种综合性的艺术形式,也是侗族民间文学走向成熟的标志。侗戏内容除汉族题材外,也有根据侗族民间传说故事改编的。九寨的传统侗戏有彦洞戏师龚祥荣根据汉族题材改编的《孟姜女千里送寒衣》和《梁山伯与祝英台》等,瑶白村民族文艺队改编的《水漫金山》,从剑河县小广村移植过来的根据侗族民间爱情传说题材《姐岩桥》改编的《化石》,彦洞民族文艺队根据高坝七月二十“赛歌节”编剧的《侗歌节》,还有平秋刘光宏编的《礁窝的故事》等。
侗戏的产生、发展历程充分说明,侗族不仅是一个喜欢艺术的民族,也是一个善于学习不断进取的民族。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发展,侗族戏剧文学也将出现繁荣发展的态势。
七、整理 翻译 出版
1.搜集整理。用汉字记侗语来采录侗族民歌的方法可追溯到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有一次,楚国令尹鄂君子晰乘舟游乐,榜枻越人为之唱歌。西汉文学家和史学家刘向不仅将这首《越人歌》记录翻译在其所著的《说苑》一书的《善说》篇里,还对那场富丽豪华的舟游盛会作了生动的描述。侗族是古代越人的后裔,所以说刘向所录的《越人歌》是至今所知最早被搜集、翻译的侗族先民的民歌。
19世纪初吴文彩等人曾采用汉字记侗语的办法记录并创作侗歌和侗戏。从江县龙图乡腊寨侗戏师梁普安珍藏有一本100多年前抄录的祖传“歌书”,其中抄录有各种侗族古歌400百首。20世纪40年代,榕江车寨侗族文人杨成林、张士选等亦用汉字记侗语的方法采集抄录50余万字侗族民歌,并汇编成册,相互传抄,使之成为当地的侗歌范本。
侗族民间文学有组织、有计划、大规模的搜集整理,始于20世纪50年代。当时主要是结合侗语调查和侗族社会历史调查进行,许多材料都用国际音标记录,十分珍贵。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为抢救民间文化遗产,侗乡各地对侗族民间文学又进行了一次普查和搜集整理。由于受“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极“左”思潮的影响,这些资料大部分被焚毁或散失。
20世纪80年代后,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工作出现转机,并很快形成高潮。这一时期的搜集整理工作不仅比较重视科学性,强调立体描写,而且还采用一些比较现代化的科学手段进行,如录音、录像、照相等等。这样,不仅加快了搜集整理的速度,而且搜集的资料也有多方面的学科价值。比如锦屏九寨老人王朝根,50年矢志不渝搜集侗歌,搜集到侗歌3万多首,整理成侗歌书籍10多本。2002年,他还从乡间选择优秀歌手排练演唱,并利用自己开摄影店的有利条件,把侗族大歌、山歌、情歌、酒歌等制成光碟10多种。由于他整理的歌集有侗、汉文的记译,因此有很大资料价值。他制作的光碟是侗、汉双声,易于流传,很快就进入千家万户,受到广大民歌爱好者的好评。他的歌本和光碟还被省、州、县有关文化部门收藏和保存。2008年因贵州金黔在线的力荐,使这位守护侗歌50年的73岁老人入选为感动中国人物的百名候选人之一。
2.翻译出版。侗族民间文学的翻译出版,始于20世纪50年代末。1958年8月,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由贵州省音协主席肖家驹主编的《侗族大歌》。该书虽是从音乐角度编辑出版,但其歌词均采用汉字记侗语和侗汉对译的方式排印,使之较好地保留了侗族民歌的音乐和文学元素,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
1960年,经过搜集整理的侗戏剧本《珠郎娘美》汉译本被选入中国剧协主编的《各民族戏剧选》丛书出版。这是第一部以单行本的形式出版的侗族民间文学作品,它较好地保持了侗戏剧本的传统风格。1961年5月,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由贵州大学艺术系编辑的《侗族民歌》(简谱本),全书共收入侗语南部方言区侗族民歌57首,其歌词也采用侗汉对照的形式排印。
从文学角度大量翻译出版侗族民间文学作品选集,则是80年代以后的事情。1980年12月,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由杨通山、龙玉成等人选编的《侗族民歌选》。这是第一本从文学角度选编的侗歌专集,因而被喻为侗族文学史上的《诗经》。全书共选入贵州、广西、湖南等地的侗族民歌121首,约23万字,按内容分为9辑。第一辑:歌头、劳动歌、哲理歌;第二辑:神话歌、礼俗歌;第三辑:农民起义歌;第四辑:苦歌、苦情歌、抗婚歌;第五辑:情歌;第六辑:儿歌、谜歌;第七辑:抒情歌;第八辑:叙事歌;第九辑:新歌。编者在这本书的《前言》中,比较详细地介绍了与侗歌有关的侗族风俗习惯以及侗歌的格律、种类和流传形式等。这本书所收入的作品,都尽可能地注明出处、流传地点和作者情况,书后还附有九首侗歌曲谱。这些编排,对研究侗族民歌带来了许多方便,普遍受到民间文学界的欢迎。该书在1979~1982年全国民间文学作品评奖中获得荣誉奖。当然,集子里的某些作品在翻译整理过程中存在不够谨慎的问题,而对侗族民歌的分类,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侗族民间故事选》,由黔、湘、桂三省区侗族作者撰稿,杨通山、蒙光朝、过伟、郑光松、龙玉成编,上海文艺出版社l982年9月出版。这是公开出版的第一部侗族民间故事集。该书共收入黔、湘、桂三省区侗族民间故事96篇,约23万字。其中有神话传说、历史传说、风物传说、童话、机智人物故事、动物故事等。该书的《前言》简要地介绍了侗族民间故事的民族特色及其流传情况。每则故事一般都注明流传地区、搜集地点、搜集整理人的姓名以及口述人、收集时间等,有的还对材料的来源做了说明,给读者和研究人员提供了许多方便。
《侗族祖先哪里来》,由黔东南州文艺研究室、贵州民间文艺研究会编,杨国仁、吴定国整理,贵州人民出版社1981年4月出版。全书共收入流传于侗语南部方言区的侗族古歌20首。其中包括创世古歌和迁徙古歌两大部分。这些歌可算是这一地区侗族文化的经典,从中我们既可以看到侗族人民的艺术创造,也可以看到侗族社会历史发展的足迹。所以这本书除了有较高的文学欣赏价值外,还有一定的历史研究价值。
《侗族琵琶歌》,由黔东南州文艺研究室、贵州民间文艺研究会编,棠棣华、王冶新整理,贵州人民出版社1981年7月出版。该书主要收入流传于贵州黎平、榕江、从江等地的侗族情歌205首,约10万字。这些情歌在这一地区的侗族男女青年中流传较广,影响较深。从这些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各个历史时代侗族男女青年的恋爱观、审美观以及他们的伦理道德观。而且作品感情真切自然,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该书在翻译整理过程中,采取比较自由的形式,而且取其一类编辑出版,这也是一种新的尝试。该书在1979年~1982年全国民间文学作品评奖中获三等奖。
《侗族民间爱情故事选》,由黔、湘、桂三省区侗族作者撰稿,杨通山、蒙光朝、过伟、郑光松编,广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3月出版。这是一本以“爱情与妇女”为题材选编的侗族民间故事专集,从远古神话故事《姜良姜妹》到近代民间传说《吉妹秀银》,全书共收入有关这方面的作品45篇,约17万字。这些故事生动地反映了各个历史时代侗族妇女的遭遇和她们的反抗精神,同时也反映出各个历史时代侗族人民在婚姻爱情问题上的道德风尚和伦理观念,使人耳目一新。生动地塑造劳动妇女的典型形象,是侗族传统文学的一大特色。《侗族民间爱情故事选》把这些故事汇集起来,无疑为这种深入研究提供了许多便利。
《侗乡风情录》,由黔、湘、桂三省(区)侗族作者撰稿,杨通山、蒙光朝、过伟、郑光松、周东培编,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6月出版。全书共收编有关侗族的民俗资料93篇、约24万字,按内容分为“入境问俗篇”、“林农渔猎篇”、“饮食衣饰篇”、“人生礼仪篇”、“社交节日篇”、“组织、信仰篇”、“歌舞乐戏篇”、“建筑工艺篇”八个部分。著名的社会学家和民族学家费孝通教授为该书题了书名。民间文艺学家乌丙安、段宝林教授分别为该书写了序,乌丙安教授在序言中写:“《侗乡风情录》的出现毫无疑问地为民族民俗学的荒径开出了一条新路。虽然,它只是一部‘侗俗丛话’式的采风笔记,但是,通过朴素忠实的记述和生动感人的描绘,却比较全面而真切地展现了侗族民俗的丰富内容和多种形式。”段宝林教授在序言中说:“从这本书中,可以看到对侗族人民恋爱婚姻、社交活动、待客礼节等特殊的细致描写,也可以看到对侗族人民衣、食、住、行等各种生活习惯的具体介绍,还可以看到侗乡文艺活动、节日庆典、丧礼祭祀、结社集会等各种民俗的全面调查和生动记述。”这本书虽然是一本民俗资料书,但这些资料与侗族的民间文学有极其密切的关系。它的出版,对阅读、欣赏和研究侗族传统文学作品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
《养鹅小姑娘》,由杨通山、蒙光朝、过伟、郑光松编,吉林人民出版社1983年出版。这是一本侗族儿童故事专集。全书共收入流传于黔、湘、桂侗族地区的儿童故事26则,约5万字。这些故事生动活泼,充满侗族少年儿童的生活情趣。从这些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侗族儿童的那种勤劳勇敢的品质,朴实纯洁的心灵和机智顽强的性格。它是一本深受少年儿童喜爱的少儿读物。
《双风斗龙》,由陈颖采集,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3月出版。全书共收入流传在贵州省天柱县境内的侗族民间故事24则,约14万字。这些民间故事,情节生动曲折,语言简洁朴实,具有浓郁的民族色彩和地方色彩,是一本深受欢迎的民间故事集。它既可以使我们了解到这一地区侗族民间故事的流传分布情况,也可以将这一地区的侗族民间故事与其他地区的侗族民间故事进行比较,从中探求它们之间的相互影响和变化规律。这本书的美中不足,是未能将流传地区、搜集地点以及讲述人注明,因而削弱了它的学术价值。
《侗族礼俗歌》,由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民族委员会、州文研室主编,杨国仁、吴定国执笔,贵州人民出版社1985年7月出版。全书收入侗族拦路歌、夸赞歌、酒歌、踩堂歌、哭歌共33首。书前简介了这些歌的流传情况和演歌形式,有较高的资料价值和欣赏价值。
《九寨风情》,由陆景川主编,全书35万字,民俗照片32幅,2002年6月文艺出版社初版,2009年10月中国文史出版社再版。著名民间文艺家、北京大学教授段宝林在报刊发表评论指出:“陆景川同志以他特有的优势,把自己的故乡锦屏县九寨侗乡的民间文化作了全面的详细的记录和汇编,不仅可以保存民族文化遗产,而且可以起到宣传教育作用,使人们认识到这些民族文化的价值,从而更好地保护它们。这本书是集中写一个乡、镇风情的,所以更加集中深入而具有典型性。这是民族风情调查研究中的新突破。”“《九寨风情》一书以生动的笔法和众多的体裁描写了许多很有特色的民俗,如神话、传说、爱情故事、笑话、寓言、童话、节日风情、狩猎民俗、祭祀民俗、林业民俗、体育卫生民俗、游艺民俗、婚丧嫁娶民俗、衣食住行民俗、歌唱民俗等等,都做了具体的介绍。有的民间文学调查报告和记录,运用立体描写方法,使人有耳目一新之感。”2007年夏天,两位懂中文的德国青年作家在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博物馆看了这本书后当即购买,还对工作人员说:“这本书民间文化很本质,带有民间文艺的原创性,对我们了解中国民族文化很有用。”该书2004年获得贵州省人民政府第二届文艺成果三等奖。
《侗歌三百首》,由梁旺贵、杨序顺、龙超云、吴宗源、莫虚光、粟永华任顾问,杨志一、郑国乔、龙玉成、杨通山主编,2002年8月民族出版社出版。全书2l万字,分上下两编,上编是“侗语侗歌”,下编是“汉语侗歌”,共收入各地侗族民歌25类计300余首。其中“侗语侗歌”部分采用节律分行、侗汉对照的方式编排,并对重要歌类、特殊歌俗作了简要说明,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专家们认为,该书虽然规模不大,但比较精要、系统、科学地展示了各地侗歌歌词创作和流传的基本概貌,保存了一些很有价值的侗歌资料,尤其是采用“节律”分行、侗汉对照的编排体例,既科学地保存了侗歌资料、展示侗族“长句歌”的特殊魅力,又方便侗族及兄弟民族读者的阅读与欣赏,这在侗歌出版史上具有创新性。
此外,《娘花与太阳的儿子》、《侗款》、《侗垒》、《侗垒应用概观》、《酒歌集》、《侗族说唱韵语》、《侗族坐夜歌》、《侗族情歌》、《玩山盘歌》、《侗族叙事歌》、《侗族谦赞歌》、《琵琶歌选》、《侗族史诗——起源之歌》、《飞天白鹅》、《侗寨古风》等相继出版。与此同时,各侗族聚居区还内部编印了大量的侗族民间文学资料。如贵州省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办公室编的《侗族大歌》、贵州省民族研究会编的《民间文学资料》、《侗族文学资料》等和各地诸如铜仁地区侗学研究会编的《黔东侗族丛书》、张人位、徐漪编的《侗族传统诗词发展史》、汪兴、罗世勋编著的《玉屏侗族文化》、黎平县编的《侗族最早侗戏本》、《锦屏民间文学资料集》、《启蒙侗歌》、张子刚著的《从江侗族文化见闻》等以及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和铜仁市有关侗族县编的“民间故事、歌谣、谚语三套集成”丛书等等。这些公开和内部出版的侗族民间文学资料集总计13000万字左右。这是一笔巨大的、珍贵的文化财富。
应该指出,在侗族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翻译出版、研究评论中,除了一批本民族的文化人以外,还有汉族、壮族、满族、布依族、苗族、土家族等兄弟民族的一些民间文艺家朋友们都致力于侗族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和研究,他们为侗族民间文学做出了宝贵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