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古夜郎的时间定位,其上限至迟可追溯到公元前7世纪我国历史上的春秋时期。周襄王元年(公元前65 1年),周襄王与齐桓公在葵丘(今河南兰考)会盟诸侯时提到了南方的吴、越、牂牁等到西汉成帝和平二年(公元前27年)牂牁太守陈立斩夜郎王兴及妻父翁指止,前后计三百余年。
可乐遗址墓葬的空间、时间基本上与夜郎国的兴亡同步。距今已二千多年,它的族属是个很复杂的问题,而古今民族的称谓时有变化,居住地时有迁徙,它的族属产生多种说法也是顺理成章的。毫无疑问,夜郎不是一个单一的民族政体,它是一个多民族的融合体。据文献记载,古代参与创造夜郎文明的先后有古老的濮人,僰人、越人、羌人、楚人等。
《史记·西南夷列传》载:夜郎民族系“椎结、耕田、有邑聚”的民族。可乐墓葬中出土的生产工具锄、锸、凿、镰、斧等,生活用具鼓、釜、壶、罐、钫、碗、豆、洗等,战斗兵器戈、矛、刀、剑、弩机、箭镞等,装饰品镯、铃、项链、耳环、发钗、带钩以及农作物稻谷、大豆、核桃等果实植物和鸡、狗、猪、牛、马、羊等动物,说明了夜郎民族是一个定居的且生活方式不同于迁徙的游牧民族。
《魏书·僚传》和《北史·僚传》记:“僚者,盖南蛮之别种……依树积木,以居其上,名日‘干栏’。僚王各有鼓角一双,使其子弟吹击之。好相杀害,多不敢远行,死者竖棺而埋之。铸铜为器,大口宽腹,名日铜爨,既薄且轻,易于煮食。”僚人的生活习俗,可乐墓葬中多有反映。如M15号墓中的水塘稻田模型,其中有水稻、鱼、田螺等形态,M24号墓出土的“干栏”式陶屋模型,M153号墓出土的铜鼓,M273号墓出土的辫索纹四耳大铜釜和其他同类墓中出土的鼓形釜,鼓改装的釜等以及大量的兵器戈、矛、剑、刀等,印证了夜郎民族“僚人”、“耕田有邑聚”、“依树积木,以居其上”,“铸铜为器”、“群聚鼓之,鼓舞祀之”、“好相杀害,不敢远行”等等史实。
《华阳国志·南中志》载:汉武帝“闼斩竹王(夜郎)置群舸郡……后夷濮阻城,求立后嗣。”《后汉书·南蛮西南夷传》在描述这一事件时说:“夷僚咸以竹王非血气所生,甚重之,求立为后。”尽管迷离,但这里首先说明了“夷濮”变成了“夷僚”,也证明了司马迁记载的“濮人”后来变称为“僚人”的史实。而僚人的“椎结左衽”,“耕田,有邑聚”种植水稻等生活习俗与传说,在墓葬出土物中得到佐证,近似于现在史学界、考古界、民族学界较为公认的仡佬族是古夜郎的主体民族之一。
可乐古墓,当地老年人传称为“徭人洞”或“徭人坟”,“徭”在彝语里读“濮”,即应称为“濮人坟(洞)”。彝族文献《西南彝志》载,可乐彝语古称“柯倮洛姆” ①意为“中心大城”,于秦汉时期曾与大理、昆明、成都并称的西南四大都市之一。文献记,这里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彝族迁居到可乐后,曾与濮人相居,不时发生矛盾。至西汉成帝时期,夜郎王兴与近邻鉤町王禹,漏卧侯俞连年举兵相攻,汉太守大夫蜀郡张匡受令前往劝其和解,夜郎王兴不听调解,反而“刻木象汉吏,立道旁射之”,最后被牂牁太守吴霸诛杀,彝族乘机参与争夺天下,最后“赶走濮君,杀牛聚会,创基立业”。这段历史在彝族有关文献中均有佐证。《西南彝志》卷九在追述彝族默部20世纪勿阿纳时说:“德施家传了七代 ②,在姆戛纳地方称王,举行奠祭,赶走了濮君,得到了迭洪冬底的卧雅额鲁来的帮助,在濮地创基立业”。德施家第7代即彝族默部19世比额勿,他“赶走濮君,创基立业”的濮人地在何处?《西南彝志》卷八上说得明白,此卷在叙述比额勿的三个儿子时说:“长子勿阿娄,迁居于妥体(地名),是孟卧然(今郎岱)的君主,次子勿阿克,承袭东川的君主,幼子勿阿纳住在洛纳俄戛(今赫章可乐)的古勿额。”以上记载首先说明了“濮地”(夜郎国地)在今黔西北,滇东北一代无疑。《西南彝志》卷九还记载了“幼子勿阿纳,住可乐大城,他的儿子纳阿宗、孙子宗雅补三代都住在这里。”可乐宏史,说明可乐大城是勿阿纳的孙子宗雅补的创业为君之地。也可以看出勿阿纳三代创业为君的“可乐大城”原属夜郎“濮人”的重要“邑聚”。彝族默部“赶走濮君”之后,这里便成了彝族的重要聚居地。墓葬中出土的饰品如铜铃、铜镯、耳环较多,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彝族的习俗,流传至今用于祭祀的铃铛舞可以佐证。《华阳国志·南中志》载:“夷人……皆曲头木耳,环铁裹结。”与今之彝族男子喜戴大耳环,头上用黑(青)布裹成“冲天结”(又称英雄结)呈角状装饰极相近似。《太平寰宇记》载:“夷死,积薪烧之,烟正则大杀牛羊相贺,若遇风,烟旁散,乃大悲哭。”《蛮书》记:“蒙舍及诸乌蛮不墓葬,凡死后三日焚尸,其余灰烬掩以土壤,唯收两耳。”说明彝族古属火葬,至明清革除。赫章威宁一带“向天墓”可佐证,但火葬起于何时?就难以知晓了。
可乐遗址墓葬及出土物与滇文化,巴蜀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文化性质较为接近,除属毗邻因素外,更重要的是它们同系“椎结,耕田,有邑聚”的民族。笔者认为,古代的濮人、焚人、越人、羌人演变至今的仡佬族、彝族、布依族等,是西南地区历史悠久,分布较广的民族。从春秋战国至秦汉,相继在西南出现的吴、越、夜郎、邛都等奴隶制王国,其主体民族都应属这一系统。
在贵州古代史上,夜郎已成为一大历史悬案,自明清以来,研究者不乏其人,除史籍与方志外,论著有《牂牁考》、《牂牁江考》、《夜郎考》、《夜郎文化寻踪》、《灵魂安息的地方——贵州墓葬文化》等等,但因史料缺乏,且分歧颇大,尚无定论。赫章可乐遗址墓葬的发掘,为研究夜郎问题提供了一批珍贵的实物资料。本文粗浅的叙论与探讨,其结论能否成理,只待进一步发掘研究,才能证实。
注释:
①彝语称“大城”为“洛姆”。《西南彝志》上记能称“洛姆”的在西南地区古代只有今成都(勒始洛姆)、重庆(储奇洛姆)、昆明(勒波洛姆)、大理(选指洛姆)、可乐(柯倮洛姆)。
②《贵州通志·土司志》卷二附《大定府志安氏谱》记:12世得阿舍即德施,因此,德施应为贵州彝族默部第12世。
参考书目:
《考古学报))1986年第2期:《赫章可乐发掘报告》。
《考古)2002年第7期:《贵州赫章可乐夜郎时期墓葬》。
《贵州考古论文集》,贵州人民出版社,2000年11月,宋世坤。
《夜郎文化寻踪》,四川人民出版社,2002年11月。唐文元。
《夜郎史探》,贵州人民出版社,贵州社科院历史研究所。
《文物天地》,2002年第4期:《还原夜郎》。梁太鹤、文物报社。
《灵魂安息的地方——贵州墓葬文化》,席克定,贵州人民出版社。
《夜郎考》,贵州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