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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诗纪略》所录贵定丘氏父子生平及诗歌谫论
所属图书:《阳宝山文化研究》 出版日期:2017-10-01 文章字数:5815字

《黔诗纪略》所录贵定丘氏父子生平及诗歌谫论

《黔诗纪略》又称《贵州诗纪传证》,是贵州清代著名学者莫友芝最重要的著作之一。该书是一部极为重要的明代贵州作家的诗歌选集,共收录贵州作家241人诗作2406首,另有方外诗作68首、无名氏作品及杂歌谣24首,总计2498首。它为研究明代贵州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提供了宝贵的文献资料。

贵定丘氏中丘禾实、邱禾嘉及其父丘东昌,其子丘懋朴、丘懋宏,均有诗名,其诗歌选录在《黔诗纪略》中,共24首,其中第十卷选丘东昌诗2首,第十一卷选丘禾实诗14首,第十八卷选邱禾嘉诗1首,第二十二卷选丘懋朴诗5首,第二十四卷选丘懋宏诗2首。总体而言,诗歌成就以丘禾实为高。

一、贵定丘氏父子生平述略

新添卫(今贵定县)丘氏,原籍山东即墨,洪武间,丘安随军入黔,任新添卫后所百户,其子孙世代为武弁,如丘胜任后所正千户,丘昂任本卫指挥佥事,丘润任贵州都指挥使等,丘氏传至第七代而有丘东鲁、丘东昌。

丘东昌,字泗源,号应台,父丘瑚。其兄丘东鲁,时任新添卫指挥。东昌举隆庆元年(1567)乡试,万历间授四川营山县教谕。历知北直河间阜城县、大名开州、四川泸州,并以清操著。归乡后,建书堂曰“虚白”,自号虚白道人,杜门著述凡若干种,大多亡佚,今可知者惟留《法喜随笔》五卷,见载于黄虞稷《千顷堂书目》。

丘禾实,字登之,新添卫人,丘东昌之子。文思颖赡,为诸生已有善誉。举万历十九年(1591)乡试第一,二十六年(1598)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检讨,越十年迁左庶子,旋归,家居卒。著有《循陔园文集》八卷,《循陔园诗集》四卷,载《明史·艺文志》。又有《经筵进讲录》,今均佚。同贵州巡抚郭子章相交往,为郭氏《黔记》作《序》。

邱禾嘉,字献之,丘禾实三弟。万历四十年(1612)乡试举人,好谈兵。天启时,安邦彦反,捐赀制器,协(擒)其党何中蔚。选祁门教谕。禾嘉在祁门任职时,曾游黄山,深有所感地叹道:“大丈夫得志,当令天下诸侯膝行而前,功成身退,把茅盖头,老是山中足矣,安能寂寂守此冷毡耶!” [1] 后因贵州巡抚蔡复一请,迁翰林待诏,任蔡复一参军。崇祯元年(1628)授兵部职方主事。崇祯三年正月,监马世龙军,后因拒清兵攻城有功,经蓟辽总督粱廷栋力荐,超拜右佥都御史,巡抚宁远,兼辖山海关诸处。后坚守松山,巡抚山海、永平。崇祯四年(1631),因与祖大寿相讦,五月命调南京太仆卿。崇祯五年四月,以疾请辞,诏许归田,未出都而卒。著有《蔬水堂诗稿》一卷,见于《千顷堂书目》。

邱禾嘉在务源任上,辑其诗为《青萝集》1卷,县人余绍祉作序。评价说:“读其壮处则五更鼓角;其悲处则九月边声;其幽处则泉声咽石;其冷处则枫落吴江;其爽处则西山朝气;其淡处则河汉微云。” [2] 惜全集无存,只存《黄山杂诗》4首及《读东坡义烈碑》诗1首。

丘懋朴,字若木,丘禾实长子。举崇祯六年(1633)乡试。由广东徐闻知县历湖广上荊南道佥事,以廉白闻。己丑(1649)岁入楚,屡招不应,城陷死之。逾十日,面色犹生。荆人士为棺殓葬之早角坪。康熙六年(1667),其子贡生丘为章归柩葬小峰塘。乾隆中,谥若木节愍。

丘懋宏,字若谷,邱禾嘉之子,荫官指挥使。

二、《黔诗纪略》所录丘氏父子诗歌谫论

《黔诗纪略》中录贵定丘氏五人诗歌共24首,其主要内容分为记游写景诗和送别诗两类。

1.记游写景诗

丘东昌从四川泸州任上告归贵定,游览阳宝山,作七绝《阳宝山灵雾》:

诗歌在小序中写道:“阳宝山在贵定县北十里,极高峻,有寺。夜光朝霞骤雾,并灵异。” [4] 作者看到山上雾气蒸腾,聊堪豹隐。豹隐为典故名,典出《列女传》卷二《贤明传·陶荅子妻》,说南山有一种黑色的豹,为了使自己的身上长出花纹,可以在连续七天的雾雨天气里而不吃东西,躲避天敌。后因以“豹隐”比喻隐居伏处,爱惜其身。作者看到阳宝山灵雾,欲把隐居之地选在高山灵雾间。

丘禾实登临阳宝山,“登甫及半,周视群峰,若在几席。及顶,则培缕矣。”阳宝山山势高耸,山顶原有寺庙,据说为万历年间僧人白云建于其上,因为山顶“烈风碎瓦”,故而以铁瓦覆顶。山顶有茶树立于云雾之中,所产茶叶品质为贵州之冠,被列为贡品。诗人夜宿阳宝山,与僧夜话,及至天光放亮。其诗写道:

此诗紧扣“登僧舍”一事,所见景物诸如危峰、招提、白云、明月、星空万象等,通过“云”、“月”和“松”等典型意象,映衬出山之高,环境之幽静,与“阇黎”的中夜清谈,极富“禅趣”。尾联以鸡声唤醒浮生之梦,给人以“顿悟”之感。全诗以时间为序逐一叙写,诗人的心境也由动而静、静而入禅。

再如《登阳宝山僧舍》另一首写道:

诗人夜宿阳宝山,翌日清晨,山顶天门已见日影,山谷之中却犹中夜,颇有“阴阳割昏晓”的景象。山中野猿献果,手中竹杖化龙。《太平广记》卷十二中记载:“房忧不得到家,公以一竹杖与之曰:‘但骑此,得到家耳。’房骑竹杖辞去,忽如睡觉,已到家。家人谓是鬼,具述前事,乃发棺视之,唯一竹杖,方信之。房所骑竹杖,弃葛陂中,视之乃青龙耳。初去至归谓一日,推问家人,已一年矣。房乃行符,收鬼治病,无不愈者。”费长房从壶公学仙,壶公遣归,与一竹杖使骑。长房乘杖,须臾到家。投杖于葛陂中,回视,已化为龙。后遂用“竹杖成龙、杖化龙、竹化龙、杖化、龙化葛陂、龙竹、壶公杖、壶公龙、葛陂龙、成龙杖”等称美竹杖,或比喻得道成仙,亦借指仙人道者。诗人置身阳宝山,颇觉“飘飘然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但随后的两句诗歌,却转入了佛理的探讨,作者不知自己是否为浮丘翁转世,但面对此情此景,无生无灭之思油然而生。无生又作无起。谓诸法之实相无生灭。与“无生灭”或“无生无灭”同义。所有存在之诸法无实体,是空,故无生灭变化可言。然凡夫迷此无生之理,起生灭之烦恼,故流转生死;若依诸经论观无生之理,则可破除生灭之烦恼。

又如丘禾实写了一组游览贵定“凭虚洞”的诗歌。凭虚洞一名牟珠洞,俗称母猪洞,在贵定县西五十里,洞在半山间,“高十仞,玲珑层复,宛然楼居。洞左有水自半山洞下,势如建瓴,前与洞水合,流去为涧,觅水所自来不可得。盖此山为藤萝所封几千年矣。余既诧其胜,则趣左右芟夷蕴崇之,行火焉。火烬得洞门,门于洞稍折而西,曲卷适逢,宛若天构,顾陡峻不可级,则先后各一僮附葛,余以手若足,属僮登焉。洞广数丈,深倍之前。俯临涧,尚有藤萝封之,苍翠交映。其后为沉泉,深数尺,清可以鉴。泉后崖最穹隆,稍左有门方丈,厥中黯如。余不能渡泉,亦不敢就视。第循崖而西,有滴处可级,可达上洞。然循崖处,耳相错也;级处,趾相藉也。稍失足,则堕泉中。余畏甚,然不能舍上洞,则呼僮掖余如初,再登焉。登处有罅,下通者二,余不敢旁睨。第以目属僮,以足扪级,凡再喘息,得达。余坐洞门,纵观之,则悬崖缤纷,如伏龙,如蹲虎,如委佩,如流苏,不可状。乃前一罅直贯山顶,罅上一石直立如人形,崖浆滴其首端,盖千百年来浆所结也。洞上睨下,洞如百尺楼。涧水,又似在重檐下,凤山前峙,若相拱揖。而北风袭人,令人有冯虚御风之想,余因名洞曰‘冯虚’,以更其陋。” [7] 其诗写道:

“凭虚洞”是丘氏给洞取的新名,诗人爱怜奇景,觅路入洞,有如登楼而凭临虚空,北风袭人,颇有凭虚御风之感,恍若昆仑仙境现于人间。又如:

此首诗所写非为“凭虚洞”中景致,而是描写洞外美景。“凭虚洞”为溶洞,经过千百年形成,与世阻隔,而今得见。诗人借用陶渊明《桃花源记》中“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之句,疑如此仙境之中或有前世避乱之人安居其中,将“凭虚洞”外之景塑造成为人间秘境。

2.送别诗

《黔诗纪略》中所录丘氏送别诗,主要是丘懋朴和丘懋宏送别宝华上人西游鸡足山时所作。

宝华上人为蜀人。“初游于贾,以赀雄其俦矣。一旦见宝之胜,一切弃去,遂披剃焉。山故饶灵秀而绌于储蓄,往者,僧不过三五人,衣钵不充,香火寂寞。上人来,始以戒律精严为四方檀越所重,于是谒礼日众,宝地一新。于元帝殿后又建佛庐,画栋雕甍,屹然巨丽,聚徒百余人,鸣钟而食,盛矣。又于山之趾开一最幽处,石具种种诸色,玲珑偃仰,人工位置所不及。奇树古藤,离奇夭娇,皆百余年物,苍翠不可名状。为构静室三楹,每入其中,令人尘想都尽,不思舍去。余尝叹,谓同游此地,去山不数武,何至今始见地灵人杰之相待,讵不信哉?

上人初慕曹溪宗风,不立言语文字,日手轮珠,口诵佛号不辍。庚午(1630)夏,余读书山中,灯火幡影之间,梵咒与书声互答,尝至丙夜不休。已忽具七条衣,更蓉萨戒,闭关一室,枯坐经年。既出关,洒洒如有所得。今腊僧益深,游行自在,坐卧静室,炉香茗椀,泊如也。大雄钟鼓,香积米盐,悉付其徒,不过问矣。” [10]

宝华上人在僧稀、寺古、山废之时,建寺兴山,鸣钟聚徒,山兴而师去。其来其去皆具大根器,具大愿力,猛勇精进,坚忍非草草者。诗人及宝华上人诸徒众皆不能挽,遂听师去。丘懋朴在《送宝华上人游鸡足山》中写道:

“祖师西来意”为禅宗著名公案,《五灯会元》卷四《赵州从谂禅师》记载:

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庭前柏树子。”曰:“和尚莫将境示人?”师曰:“我不将境示人。”曰:“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庭前柏树子。” [12]

“祖师西来意”就是指达摩传下来的禅意,这和问“佛法大意”的意思差不多,是当时禅门最流行的话题。初学参禅的人,大多爱向老师提出这样的问题。

“庭前柏树子”是赵州禅著名的公案,唐宋禅师因这个公案而悟得佛法的大有人在。然而,关于这个公案的理解和解释,却存在两种完全不同的思路:一种把赵州的回答看作充满机锋、含义深奥的象征语,以为“庭前柏树子”真具有象征“祖师西来意”的作用。比如,有的禅师下语说:“一枝南,一枝北。”意谓“柏树子”象征禅宗的南宗和北宗,因为南北宗都继承了达摩祖师的衣钵。有的禅师则说:“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以为“柏树子”的四季常青象征禅宗倡导的自性具足。

另一种则把它看作是平常本分、会取目前的老实话。赵州曾经说过:“大道只在目前,要且难赌。”离开目前所见,另觅祖师西来意,只能离道更远。赵州指着庭前柏树子,正是教人去体悟眼前的活生生的存在,截断学人从别的途径寻觅佛法的思路。如果赵州和僧人问答的场景没有柏树,他也说“庭前柏树子”,那就变成没有什么意味的话了。

值得注意的是,提问的僧人把庭前柏树子只看作虚妄的“境”,不满意赵州的回答,所以再次追问那形而上的抽象的“禅意”。殊不知按照南宗禅的观念,一切形而上的“禅意”恰恰存在于形而下的目之所接的具体事物中。离开入存在的环境去求“道”,那才真正是向虚空中扪摸。

南宋大慧宗呆特别赞赏赵州的这则公案:“这个忒杀直!”意思是赵州的话非常率直本分,是一种不假思索的直观随意的语句。这种语句是平常无事的“直心”的体现,而任何求之过深的“这语玄,那语妙”的解释,都是变“直心”为“曲心”,违背了禅宗直指人心的祖训。

诗歌赞颂宝华上人悟得祖师西来意,而得大自在,这是自利。

悲和智是佛菩萨所具有的德行。《涅槃经》云:“三世诸世尊,大悲为根本,如是大慈悲,今为何所在,若无大悲者,是则不名佛。” [13] “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佛菩萨对众生的苦恼无条件地同情,对众生的病痛感同身受。悲智双运是大乘佛教倡导的境界,智是上求菩提,是自利;悲是下化众生,是利他。参禅者发现了自己的真如佛性之后,重新回到世俗,以实现普度众生的宏愿。《坛经》云:“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 [14] 《五灯会元》中说:“须知那边会了,却来这边行履。” [15] “禅者悟道之后,为济度众生而重新返回尘世。入泥入水地化导众生,不顾自己的污秽,和光同尘:‘事事无碍,如意自在。手把猪头,口诵净戒。趁出淫坊,未还酒债。十字街头,解开布袋。’十字街头解开布袋是悟者重返世俗时通脱无碍的境界。” [16] 宝华上人在悟得佛法后,要去那“热闹场中”走一遭,这是利他。又如:

宝华上人禅室空掩,飞锡西行,犹如神僧杯渡。古时高僧慧远结白莲社,同慧永、慧持和刘遗民、雷次宗等结社精修念佛三昧,誓愿共同往生西方净土。今日上人西行,不知何日归来?盼望上人归来之意溢于言表,展现了诗人与宝华上人的深情厚谊。

当然《黔诗纪略》中所录丘氏其他人的诗歌均为一两首,不能尽领其风概,有待资料的深度发掘,以期臻于深入。


[1] 黄万机:《贵州汉文学发展史》,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11页。

[2] 黄万机:《贵州汉文学发展史》,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12页。

[3] (清)莫友芝:《黔诗纪略》,关贤柱点校,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83页。

[4] (清)莫友芝:《黔诗纪略》,关贤柱点校,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83页。

[5] (清)莫友芝:《黔诗纪略》,关贤柱点校,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40页。

[6] (清)莫友芝:《黔诗纪略》,关贤柱点校,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40页。

[7] (清)莫友芝:《黔诗纪略》,关贤柱点校,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42页。

[8] (清)莫友芝:《黔诗纪略》,关贤柱点校,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41页。

[9] (清)莫友芝:《黔诗纪略》,关贤柱点校,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41页。

[10] (清)莫友芝:《黔诗纪略》,关贤柱点校,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903—904页。

[11] (清)莫友芝:《黔诗纪略》,关贤柱点校,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904页。

[12] (宋)普济等:《五灯会元》,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202页。

[13] 《涅槃经》卷十一,《大正藏》第12册,第429页下栏。

[14] (唐)慧能等:《坛经校释》,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73页。

[15] (宋)普济等:《五灯会元》,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904页。

[16] 吴言生:《禅宗哲学象征》,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338页。

[17] (清)莫友芝:《黔诗纪略》,关贤柱点校,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9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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