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阳宝山开发与贵州佛教文化复兴
一、阳宝山开启一代时教
地处西南一隅的贵州,虽然开化和建省较晚,但佛教的传入并不晚,早在魏晋时期就有中原僧人经南方丝绸之路赴天竺求法,路过贵州而留下佛教的足迹,从盛唐时代直到今日,佛教在贵州的传播、宏化蔚为大观。
自明代贵州建省开始,中央政府出于教化边疆的考虑,在大力推进儒家科举教育的同时,亦大力推动佛教向贵州区域发展。由此,佛教是带着教育功能走进贵州的。随着贵州佛教的繁荣,特别是明末清初贵州佛教出现鼎盛,境内佛教名山纷纷涌现,著名的有遵义金鼎山、禹门山,黔东梵净山、思南中和山、铜仁六龙山、万山中华山;贵阳的东山、相宝山、黔灵山、清镇东山巢凤寺、平坝高峰山、息烽西望山、贵定阳宝山、广顺白云山;黔东南的施秉云台山,黎平南泉山;黔西南的盘县丹霞山等。彼时的贵定阳宝山以及这些贵州佛教名山,大多派属禅宗,与当时禅宗提倡的社会教化功能有着绝大关联,一代代的禅宗名僧与名山共传不朽,其兴隆繁盛延至今不衰,可谓后人对教化黔中的禅师怀念且敬仰不绝!
贵州佛教,兴起于唐,传布于宋,发展于元,繁荣于明,鼎盛于明季,衰落于晚清,复兴于民国,流衍至今。究其源流,唐宋元明时多得自川滇及中原诸省,如贵定阳宝山开山为云南大理僧白云。明末至清时期主要受益于西蜀,大乘各宗与时并传,终以禅宗为主流,义解译经偏少,感通神异卓然,台、相、贤、律寥寥,密教兴盛一时,禅、净则遍于境中。 [1]
有着数百年的贵州佛教圣地阳宝山,位于黔南州贵定县县城北十里,早在明清时即与四川峨眉山、云南鸡足山并称为西南三大佛教名山、朝香圣地。明嘉靖年间即在主峰莲花山顶建有著名的莲花寺,莲花寺香火鼎盛时,僧众达200余人。
后山建有飞凤寺等宏大建筑群,有开山和尚白云大师修身养性的仙人洞,还有中国江南罕见、堪称西南一绝、贵定独有的和尚坟塔林200余座,其年代自康熙初(1661)至光绪末,最高塔坟逾4米。文献称为“黔东之胜”,明刘文征《滇志·方外志》 [2] 载:“白云,云南大理人,戒行精严,杖锡遍天下,万历八年(1580)至贵定阳宝山,始住山数年,誓云:‘去来必建丛林!’去十年果来建千佛阁。凡百工之技,皆自为之,复遣徒至滇铸丈六金佛供阁中。阁备极精巧,前后楼数十楹,金碧辉煌,巍然巨观,为黔中名刹。寺成抵平坝示寂。”
另外,丘禾实、邱禾嘉等众多世家学子、巨儒名人,曾在此山秉烛夜读、学禅参悟、林下交游,留下不少珍贵墨宝,滋润历代贵州学人。
可见,阳宝山开启了贵州一代时教,在我国佛教文化历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
二、人间佛教是教育与文化
“何为佛教?”笔者因痴迷拍摄佛教建筑三十年,发心参与了王路平教授修编《贵州佛教史·图文版》(王教授暂定名)的课题项目,多次跟随王教授考察调研贵州佛教寺庙,也就不厌其烦的多次向王教授请教这一困惑我数十年的心中谜疑!
咀嚼、反思、汇总成我从王教授多次教诲中得到的答案:佛教是佛陀的教育,也就是佛的教导、佛的教学、佛的教诲、佛的教法;是佛陀对于九法界众生至善、圆满,以达究竟解脱的教育;故谓:佛教是佛陀关于宇宙人生真谛的至善、圆满的教育。
于是,我明白了佛教的起源:在两千多年前,人类尚处于蒙昧迷信的时代,释迦牟尼于菩提树下成等正觉,创建佛教,以佛法行化世间,如日游空,光照万世,予亿万众生以无穷利益,为人类文明作智慧眼目……
近代以来,佛教界大德针对中国佛教的积弊所提倡的“人生佛教”“人间佛教”,是对佛陀原旨的复归。近代佛教领袖太虚大师强调学佛要立足于现实人生及我人生存的地球人类,从做人修起,先完成人格,好生做人做事,“完安物质的生活,增高知识的生活,完善道德的生活,再以此完成良善社会、和乐国家、安宁世界”。尽心“服务社会,替社会谋利益”,修依人乘行直趋佛果的大乘圆渐之道。号召学佛人“以爱国心为前提”,“一致奋起建设光荣的国家”,变浊恶的人间为庄严之净土。
至此,以行持人间为正道的近现代中国大乘佛教,把教育与文化作为了最重要的社会宏化功能。可谓,人间佛教就是社会的一种教育和文化形态。
三、贵州佛教期待文化复兴
晚清至民国初年,贵州佛教随着中国佛教的整体衰落而呈衰落之势,境内僧人多不愿深解佛经、研习佛学,却多在为修寺院、造佛像、治田庄、做法事而奔忙,由是而造成晚清贵州佛教义学荒芜,戒律废弛,法系紊乱,于社会人民的教化功能完全丧失……贵州佛教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一蹶不振。民国中后期,随着全国佛教的兴盛,贵州佛教亦呈复兴之趋势。境中培育僧才的佛学院、宣传佛教思想的佛学刊物和书籍,以及联络僧尼居士的佛教团体,如雨后春笋,同时并兴;省内外佛教交流亦日益频繁,名僧大德如太虚、印顺、虚云、广妙、天曦、昌明、圣露、果瑶、怀一等,纷纷宣教贵州。 [4]
既然说佛教是佛陀的教育,那当代佛教教化功能怎么定位?佛教在宣教方面确实不同于容易滋生种种弊端的威权主义宗教,它具有弗洛姆 [5] 所谓人文主义宗教的诸特征,弗洛姆以早期佛教为人道主义宗教的最好例证之一,诚如他所赞扬:
上述如此种种佛教教育的伟大,但当前佛教教化功能已有萎缩迹象。如何实现佛教与世俗文化的碰撞、融合,发挥佛教在当代社会中应该发挥的作用,能否通过自身的努力,充分实现教义的人间化、现代化,将古代经院佛学烦琐玄奥的经论浓缩为简洁明朗、给人启迪的思想;实现僧俗二众和合、居士主体的教团结构之转型;以实际行动实现人心和善、家庭和睦、人际和顺、社会和谐、人间和美、世界和平的“六和”愿景。这是佛教面临的历史挑战。贵州佛教也只有把自身建设好了,佛教教化功能得以提升后,才能在社会上发挥应有的作用。
作为西南佛教圣地的阳宝山,其开发重建必将在贵州现代佛教文化教育事业上有所建树,同时也为今后整个贵州佛教的发展和繁荣提供了宝贵的精神资源。
四、提升贵州佛教文化功能
作为全国唯一没有居士林、没有佛学院、没有佛教文化刊物的省份,贵州佛教教化功能必须得以提升,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佛教文化在贵州的窘迫局面亟待教内外有志之士予以改变。故此,阳宝山应该从多方面提升贵州佛教的文化功能。
阳宝山的开发应坚持贵州佛教继续复兴之路。贵州境中必须建设培育现代僧才的佛学院、宣传佛教思想的佛学刊物及大数据时代的网络、还应有编撰出版佛教书籍的机构以及联络培育大众居士的佛教信众团体。而阳宝山佛教圣地影响力的形成与持续发展,亦需要培育僧才、僧团和传承、传播佛教文化。
故此,阳宝山佛教组织与地方政府在规划设计佛教文化旅游区功能的时候,可以此为着力点,创办阳宝山佛学院、佛教文化研究院、佛教刊物和网站,以及依托佛教团体组建佛教信众的居士林群体。
除出家僧尼之外,专家学者信众居士等亦是时下佛教力量的有效组成部分,阳宝山佛教文化的建设,从一开始就有效运用了社科院、科研院校等学术机构和当地的专家学者资源,在其长久的建设发展过程中,亦应更好的组织发动他们积极承担其社会责任和历史使命,阳宝山佛教界可以广泛联合,培植因缘,以弘法为己任以育人为目标,为贵州佛教的教化功能提升贡献力量。
同时,阳宝山还应特别在正心、正智、正信、正行等方面给予贵州本地民众及广大游客提供教化式的文化体验。佛教文化的传播是为了净化人心,让所有众生获得正确生活的智慧。佛教的核心是净化人心,当代社会的一切矛盾归根结底都是人自心的矛盾。阳宝山佛教在进行教化功能的提升过程中应将佛法心理学化、生活化,承担心理医生的角色,传播佛教智慧,予人调节自心,提升民众的心理健康和精神境界。佛教治理、锻炼心的方法极其丰富。佛法三乘,皆以慧学为精华,慧学的现实用途,是指导人正确生活,善度人生。在生活中活用佛法,从而生活得更好为第一目的。一个人在学佛之后,应该比一般人聪明得多,其世俗生活、精神生活应该比一般人过得好。
佛教文化能给人正确生活的智慧,包括正确的人生观、人生态度、价值观念、生活的艺术等。以严肃积极的态度,过好此生,获得现世的、后世的、究竟的利益安乐,创造应有的人生价值。从事对自他和社会有益的劳动,正命生活,不造诸恶,力行众善,过好物质的、伦理的、文化的、精神的生活,尽到做人的责任,是最起码的正确人生。
为创造应有的人生价值,过好既多奉献于人类、又能得超脱安乐的合理生活,运用佛法的缘起论,冷静观察社会人生和自心,掌握过好合理生活的艺术。这些都应是阳宝山在佛教教化功能提升中重点设置的旅游体验环节。
此外,在贵州这样的多民族地区,民间信仰与多神崇拜的巫教习俗流传甚广,再加上区域的落后与封闭,导致很多邪教组织不断渗透,流毒甚深,身在贵州腹地的阳宝山佛教必须承担起弘扬正道以抵制邪教的重任。释迦创建的佛教,作为一个享有崇高威望的文化实体,生存于浊恶众生之中,也难免被一些居心不良的人当作获取名闻利养的招牌、广告、滋生出种种“附佛外道”,鱼目混珠,恶朱夺紫,贻众生以无穷祸害。就像参天大树有葛藤缠附,名优产品往往被冒牌伪造。因不知经教、不明佛法而陷入迷信的表现,佛教徒中亦有多种。明代莲池大师曾批评过认为诵《高王观世音经》可以脱难及朝拜五台、峨眉、普陀三山能免三灾等为迷信。现在不少人以多神崇祀的低层次信仰心,将佛菩萨作为能满足人各种世俗愿求的神明来拜,将本来应通过自己努力达到的升官发财、考学、恋爱成功等希望寄托于佛菩萨的保佑,及本来应该就医治疗的疾病而唯求诸佛菩萨、高僧活佛,就多分属迷信。
反邪教必须高扬理性旗帜,坚持正法中心,遵行佛陀“法四依”依法不依人的精神,重在以佛法如实知见的智慧自治其心,以正法为究竟归依处,反对个人崇拜,反对各种迷信,反对将佛法教条化、庸俗化、商品化。贵州属少数民族地区,信息相对滞后,与中原文化有一定的隔膜。
王路平教授在其《贵州佛道儒巫混杂的宗教文化现象因果论》 [7] 一文中所述:“从文化观念而论,由于受贵州巫教文化传统的影响,形成了贵州崇尚实用的信仰观念和文化传统,导致佛教在贵州境内的传播过程中日益本土化和世俗化。同时,也正是由于贵州巫教文化的历史氛围,佛教不得不采取‘方便说教’的世俗化方式在贵州民族地区传播,遂使佛教染上浓厚的贵州色彩,以致在贵州出现佛道儒巫混杂合流的现象。”
以儒释道为骨干的优秀中华传统文化,肩负着维系人类文化慧命的伟大使命。秉承阳宝山佛教文化传统,特别是秉承近现代贵州佛教精神、有志于中兴佛教圣地阳宝山的广大僧俗二众,生于斯世的佛门弟子们,理应努力积极入世、走向娑婆,以佛教的文化教化功能而慈悲救度,努力践行慈悲救度的菩萨道,以众生喜闻乐见的文化旅游为形态成就教化功德。中兴贵州一代时教,复兴贵州佛教文化,打造阳宝山成为当代人间佛教圣地的深意,我想大概即在于此!
[1] 王路平:《贵州佛教史》,贵州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2] (明)刘文征:《滇志》,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
[3] 释道坚:《赤水佛教略述》,《华岩文教》网站,2015年11月5日。
[4] 王路平:《贵州佛教史》,贵州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5] 艾瑞克·弗洛姆(1900—1980),美籍德裔犹太人。人本主义哲学家和精神分析心理学家。毕生致力修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以切合西方人在两次世界大战后的精神处境。其精神分析学说对世界有影响力,被尊为“精神分析社会学”的奠基人之一。
[6] 弗洛姆等:《精神分析与宗教》,中国对外翻译公司2001年版,第27页。
[7] 王路平:《贵州佛道儒巫混杂的宗教文化现象因果论》,刊于《贵州民族研究》200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