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鱼:侗家第一大素菜
居住在都柳江边的侗族人家有“三月腌菜,八月腌鱼,正月腌肉”之俗。以前,此间无种菜的习惯,亦不事大量养殖。所以一到冬春季节,便无菜犒劳肠胃。为解决这一问题,侗家先祖便发明了各种腌制食品。此中最为外人称奇的当是腌鱼。
都柳江边多河溪泉湖,鱼类资源颇丰,侗人自古就学会了在塘间人工养殖。约四五百年前,又发明了稻田养鱼法,鱼米共生共荣。鱼吃田中草虫,为禾除害;禾生草虫,为鱼供食;鱼又排泄,与田供肥。按现在时尚的说法,这叫做生态农业。如今都柳江流域内数百万亩稻田,仍沿袭此类古法养鱼。侗人听鱼跃田畴,心里总是美不可言。
每到春夏之际,可见一些走村串寨的渔人,担着木桶叫卖鱼苗。卖法也颇奇特,卖鱼人拿一口扁平的粗瓷碗或长柄木勺,轻轻将桶中的鱼苗赶往木桶一角。然后慢慢连水一道舀起。不多不少,百尾左右,价格3元左右。侗人认为,稻田养鱼鲤为上品。原因一是鲤鱼好活,长得快;二是鲤鱼肉肥,且不腥。6月间插完秧,侗家人就会将鱼苗放入稻田中,任其自由生长。十月金秋,收完水稻后,就可以放水收鱼。但并非所有的鱼都拿来一口吃掉,侗人有“头年鱼入塘,二年鱼入缸”之说。想想,此法还颇为科学,按现如今的提法——可持续发展。用来腌制的鲤鱼,多在半斤左右,个头较均匀。放塘时,草鱼、鲫鱼等均被视为杂鱼,旁观者可以尽管捡去。
腌鱼的制作方法各地小有不同,但也无太大差异。以从江、榕江县的一些侗寨为例,其传统的制作方法为:把打上来尚未过夜的鲜鱼洗净,用刀或剪将之从背部剖开,也有极少数讲究的人家是不让鱼沾铁腥的,他们用竹刀或直接用指甲从鱼肛处撕开。就像阿城在《棋王》中所描写的知青们吃蛇一样。尽去腔内的肠膘,但奇怪的是不刮鳞,一片都不刮,然后平铺在木桶或陶缸里。放鱼时,先放一层拌盐的糯米、辣椒等原料做的酸性“腌糟”,上面再铺一层鱼,当然也要在鱼腹中填满“腌糟”的。就这样又一层腌糟一层鱼至满。最后,加入一点米酒,用一种干草将缸桶封上。也有用带沟沿专门制作腌制品的坛罐,装完鱼后便将沟沿内注满清水,放一只碗状的扣盆,用水将之与空气隔离。
腌好的鱼,样子很诱人,通体红红的,艳艳的,像裹了一层番茄酱。鱼鳞都已软化,同肉和腌糟融为一体。味道酸的厉害,一闻这种酸的气息,人的牙齿都快要酸掉了。初次见识此物的人多不敢下嘴,因为腌鱼侗家人多是拿来生食。习惯了,用来下糯米饭,还蛮好吃。现在已有专门的工厂生产腌鱼,着色尚可,但味道远不及乡里。
腌鱼的时间越长越好,一般可放数年,长的可放二三十年,这时侗家的长街盛宴连鱼骨都会变酥。余未人先生在做《走近鼓楼》的田野调查时,一些侗族学者向她透露:“还有一种是老人腌鱼,是生活条件过得去的家庭,在人活到四十岁以后就开始搞,一次搞几桶,一年加一点。因为老人过世后不能吃肉,但可以吃鱼。所以办丧事的时候,不搞菜,蒸了糯米饭以后,就打开腌鱼来吃。”“有的村寨,如龙额、地坪等地,人一生下来,家里人就为他腌制腌鱼,以后每年添加,直到去世的时候,用来祭祀和招待亲友”。
腌鱼(张成武摄)
腌肉(张成武摄)
我曾在从江、榕江县一些寨子见过侗族人家办丧事,席间不论大人小孩,一人一条发黑的腌鱼。一问,是已故去的老人在十年前腌制的。侗族人视鱼为素荤,是天下第一素,就像汉族人将豆腐视作天下第一素荤一样。他们认为鱼是一种繁殖极快的物种,所以在丧事期间食用鱼,也象征着故者生生不息,故者的灵魂庇护家族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