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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被人们遗忘的都柳江
都柳江是贵州著名的三大河流之一。
我们的先祖早在远古的时期，已选择都柳江为通向全国的道路，当地球试图把高山、平原、矿藏、森林纳入它的有机机体，而我们先祖却选择这条江河作为流向地球各个机体的血脉，这一现象规律是从老辈绵延的苗侗歌流传下来的。
不说解放前了，就是在解放初期50～60年代的人们，目睹它热闹非凡的航运情景，历历在目。可是，改革开放后，由于科学突飞猛进，公路铁路遍布全国，多数港口河流萧条废置。因此，都柳江的历史面孔相对比其他大江大河，显得年轻却又憔悴，有些未老先衰的样子。如果现在不留下淡墨来追忆它以往不知疲惫的心灵，和日夜奔腾涌向大海的峥嵘岁月，就有点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的良心愧疚。因为天和地在数万年前，无私地赐给我们这一条可歌可泣的母亲河——都柳江！
都柳江虽不能与那“黄河之水从天上来”的黄河媲美，也不能与那波涛滚滚、黑浪滔天名满天下的长江比高低。在《水经注》和《水经注图》等古代水文地理名著中，也不见她的身影，在当代文化著作中也难捕捉她的“蛛丝马迹”。她就像一条逸世的彩带，从莽莽苍苍的山涧狭谷划过。她那温柔绝美的面孔和那婀娜多姿的倩影，却被那两岸慢慢升腾的巫气迷雾所笼罩，阻隔世间学者探究的目光。她的翅膀并不丰满，她的气势并不磅礴，但她却用那温厚的胸怀，收留了东自黄河之滨，西及中原平原，中出洛阳之都的庶民，将这些在苦难中迁徙的苗、侗、壮、水各族儿女悄悄地收藏哺育在都柳江畔和月亮山巅的崇山峻岭之间。
因为，她默默无闻，所以她的源头，也就像她所收藏的各民族族群迁徙的源头那样，深藏若虚，至今知晓人甚少。但是，在当代著名的工具书——《辞海缩印本》却有她的鼎鼎大名“都柳江”简介。且在民国末期，当时主政从江县的钱文尉县长组织人编修《从江县志》，对都柳江有详细记载。志书曰：“福禄江，自榕江来，直贯全境，南流广西长八十公里，水势浩荡，舟楫畅通，上溯可达三都，下驶至香港。”《明史·地理志》载：“福禄江，其上源为古州江（榕江），下流入广西怀远（三江）。”由此佐证，至少至明朝起，都柳江就叫福禄江了，至民国时期，都柳江仍叫福禄江。民国《从江县志》还详细地将“都柳江”源头及因时代变迁而易名更替的情况记叙得一清二楚。志书曰：江上有三源（即指都柳江）——发源都匀帮水司之水；一发源独山羊角屯之水；一发源丹寨禄塘，交梨之水。总汇于三都（旧名三合）城南，始通舟楫。下流至拉览至打略，有丹江方胜之水来注，至平等入榕江（旧称古州）境，经八蒙、高旧、长寨、八开、定旦、腊友，长一百二十一华里，名都江；至榕江城下，有车江（又名寨薅江）东来诸葛洞下流南下，历都什、腊亮、八吉、传洞四十华里，名榕江河；至停洞（从江县）入县境，至冬岑、冬孙、平江至孖温，有孖女河自东流来注之。经苏洞、下江、腊俄，又有西东注之孖览来注。至小溶有歹水北流入之，至八孖有黄江（又名宰滚河）来注，经平豪至平瑞寨下半里，有高增河来注……流下十里长长潭，有令里及滚郎两河汇入，境界（从江县境界）终于此点，对岸石碑属广西梅林乡矣。计停洞径流至此，长约一百六十华里，名福禄江。按此书划分，从石碑至柳州段名柳江；柳州至桂平段名浔江；桂平经巷梧入广东西江；至番禺名珠江（又名粤江），流入南海，因地易名，全长四千三百余华里。以上记载，把“都柳江”的来龙去脉，记述得清清楚楚。这是从江县珍贵的历史文献资料。
解放后，都柳江流域的地理位置又有更明确的定位：即将独山县里腊（发源地）至广西三江县老堡口河段，统称为都柳江。全长310公里，流域面积11326平方公里。纳入浔江（古宜河）后称融水（又称融江和都江）；至凤山汇入龙江后称柳江；至石龙三江口与红水河相汇合后称黔江，最终入西江，珠江下海。
都柳江在贵州省境内的主要支流有排场河、车江河、孖温河、四寨河等；在从江县境内的主要支流有孖温河、平正河、（亦称孖览河）。四寨河（又名双江河）雍里河、西山河（古称蔡江）、八洛河、大年河（后划广西）。都柳江在贵州省内流域面积一点六万平方公里，它跨贵州的黔南、黔东南两自治州的7个县境。流经三都、都江、榕江、停洞、下江、从江、丙梅等区、县，在八洛入广西境内。
从江县境大小河流纵横交错，形成以都柳江干流为主的交通枢纽，解决了解放前交通闭锁的困境，使县内物质和文化与外地沟通交流，促进从江经济文化繁荣发展，这是毋庸置疑的。正因为有都柳江和它的7大支流水系，为木材运输提供廉价的运输费用，才能吸引两广和港、澳、台商到从江来落户经营木材。据《从江林业志》记载：从民国初年至1950年的几十年中，两广木商往返于境内经营木材的不下五六百人。……资本较大，又有一定影响的商贾组织有：中国木业海通公司、柳州木业公司、地产公司、广西荣誉军人办事处、益兴号、西城等十多家商号。省档案馆资料还记载：“明洪武三十年（1397），下江万山丛杂，纵横绵亘于古州，都江地围数百里皆森林大菁，林木蓊郁，丛峦密稠，荫绝人间。”明末清初，林业收入已成为从江的经济支柱。十九世纪中叶，都柳江面“杉木则常满河，仅通航路一线”，“杉筏犹如长龙”，“获利甚厚”。这个时期，从江县大杉木就源源不断地流入两广，转销港澳及东南亚诸国，称之为“苗杉”，深受客户青睐。
从史料记载来看，我们的先祖们很早就对都柳江进行开发利用。“其货运始于北宋，公元十一世纪后期，蜀南舟排顺江而下直抵融州。明万历年间商旅自怀远引粤盐入黔，清雍正七年（1729）‘改土归流’时，云贵总督鄂尔泰自广西运军粮，组织官兵将三都至榕江间的部分明显碍航礁碛进行疏凿，同时铲除沿江纤道上竹木荆棘，以利纤挽，通航水道初具成效”。
都柳江河道港口雏形于明末，通航盛于清末民初，民国18年（1929）贵州省长周西城，托卢焘从香港购进一辆美国“哈德森”小轿车。贵州当时无公路，用木船从柳州沿都柳江溯江而上至从江码头，运抵三都，再用人力抬到贵阳，这就是贵州有史以来第一部汽车。抗日战争期间，部分外援物质由南宁进入中国境内，经柳州从都柳江逆水运抵从江到三都上岸到贵阳、重庆、昆明，再辗转运到缅甸、印度支援“远征军抗击日寇”。黔南地区木材、桐茶油、香菇、木耳等山货也靠船顺都柳江运至柳州、梧州、广州、香港等地。故历史上从江曾被誉为：“黔南门户、桂北要津”之称也。
解放前，从江县江河破碎，都柳江河床狭窄河道迂回，滩陡浪高，暗礁纵横，撑船放排都冒生命危险。排散船翻，货物漂失，人葬身于江中事故时有发生。县境都柳江段大小险滩达200多处，最险恶的有布袋口、传洞、雷公、旋水、东孖，平江、孖温、丙梅、八洛9处。其中发生事故最多的是孖温，布袋口和广西石门滩。排、船工们将三滩编歌谣咏吟：“头滩是鬼们，二滩吓死人，三滩看阴德，跨出滩门才算人……，过了布袋口，银钱才到手”等顺口溜哼在嘴边。当时的国民政府对河水泛滥无能治理，望洋兴叹。
解放后，于1952年开始治理都柳江河道。据《从江林业志》记载：至1962年10月间共投资60万元，整治船洞至八洛险滩89处，其中岩滩占18%，水下炸礁21652立方米，疏浚工程65217立方米，导治工程13076立方米，纤道工程2670立方米。以后，从1963至1987年24年中，又以年均5万元的资金零星修整，总共投资为180万元，河道修整后，年吞吐量，木竹3至4万立方米，货运动5千吨。与此同时，对其他支流疏浚投资也甚大。
解放后，从江县比本州其他兄弟县通车较晚。未通车时，仅有都柳江一线通航。1955年前，是黎、从、榕三县人流物流的唯一交通通道。史书上曾有“木排船只川流不息，号声震及两岸，码头车水马龙”的描述。
解放后，县城丙妹、八洛建立航运管理机构，加强对水上运输管理，50～60年代，从江至榕江的客运航班日均2～3班，年均客运量2万多人次。从江至柳州不定班期，年均有客运量万2～3万人次。随着经济建设的日趋繁荣，都柳江运输量逐年增多。1990年，黔桂边界沿河村镇共有100多家机帆船运输。据《从江县志》不完全统计，1951～1990年运至柳州的木材达486万立方米，加上运至老堡火车站的木材，年均3万多至4万立方的木竹材，销到闽、浙、赣、皖、湘、桂、粤等12省区。
都柳江上的节日（敖家辉摄）
20世纪70年代，虽然从江已通车，但车辆少运输紧张，由从江外调至上海、广州等大城市6万多头菜牛，和由外地购进小型车辆机器及日需的百货食盐、粮食等，全靠都柳江水运。这条母亲河——都柳江完成了它历史上不可磨灭的运输任务。这是老一辈人不会忘记的。
到了20世纪的70年代后，从江人也会造机帆船来拖排了，结束了过去靠人工放排的历史。一年四季都有木排筏木停放在河中，时刻待命运出，在丰水的季节里，一排排筏木漂浮在江中，排头挂的是机帆船牵引，高高翘起，好像鸳鸯的头，木排垫后，宛如鸳鸯身躯，柴油机马达声喧嚣不停，河岸两边震耳欲聋。从岸边远眺或在坡头俯瞰，木排犹如一队队鸳鸯在河中嬉水。而随后的木船舢舨船在江中就像一片片木叶漂浮在水中，大浪打来，时沉时浮，忽隐忽现，在朦胧的视野，消失在江中。不论天晴下雨，风雨无阻，昼夜不停，奔向珠江、南海，那一片繁忙的水上运输景象，也不知用什么言辞来表述了。
在20世纪80年代，如果你徜徉在从江县城的河堤上，堤下是汹涌澎湃的江水，不远处渔帆点点，鹰翔鱼跃，如在画中。在夕阳西斜或夜幕快要降临之时，你会目睹一排排的机帆船、三板船、打鱼船，停靠在码头港口，好像一条条长筏龙。有的船亮起汽灯，有的点马灯、煤油灯、有的打着灯笼火把，各种灯光把码头港口照得通明，船只和灯光倒映在水中，江中水底犹如有一座彻夜不眠的都市，浮光掠影，海市蜃楼，令你心花怒放，叹为观止。
都柳江有数不清的深潭，其中在从江县城边有一个叫“观音阁潭”。好多水手潜水下去不到底，深不可测。传说在远古的时代有一对青年，为了摆脱封建婚姻包办，而私奔到这个地方。观音阁是一个平地兀立的小坡垴，有几百上千年的枫树香樟树，遮天蔽日，风景优美。他俩就隐居在这里过了一段美满的生活。现为从江县城的风景游览区。后来他俩家找到，更逼他俩离异。这一对夫妇走投无路，就跳下这个深潭，后来就变成一对像“门板”那样大的鱼。据丙梅寨上老人说，解放前，还有人看到这对鱼在深潭追捉小鱼，有时还飘到浅潭处觅食。丙梅寨人说，这对鱼“镇宅”，丙梅寨才得安宁。所以丙梅人不准任何人进潭去放炮或电打鱼。都柳江上还有许多说不完的故事呢！
都柳江在解放前和解放后的一段时期鱼可多呀！在沿江住的居民，几乎家家都有渔船和渔网，居民们说都柳江就是他们家的菜园。有客到家，就先叫家里妇人烧火煮饭等待，主人划下舢舨船到江中，撒下几网就得鱼来招待客人了，这不是撒谎吹牛，是笔者亲历目睹。都柳江沿岸的浅滩沙洲是团鱼常出没的地方。解放初期，丙梅区有一个叫吴甫高的区长，是摸团鱼的能手，远近扬名。他能识别在浅滩或沙丘里，乌龟走的路线脚印，对团鱼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他一有空下河，一天能捉得七八条团鱼。团鱼在秋冬季河水退后，就上到沙丘里来产卵。假期一些学生常到那些地方秋游，刨团鱼蛋，满满的小荷包团鱼蛋，满载而归。
夜幕降临了，在县城的平瑞十里长潭，江面上漂着灵巧的小竹筏，在竹筏柱上挂着一盏汽灯，老渔翁戴着广西尖顶竹笠，安闲地倚着鱼篓抽烟。竹筏子的梢上停着几只鱼鹰表面一看，好像神气又有点像迟钝，可是渔翁一吆喝，她们下水，忽然间又会变得那么机灵。抖着翅膀扑进水深处，一刹那间，鱼鹰就浮出水面，长嘴里叼着条银白色细鳞鱼，咕噜地吞下去。这时渔翁站起身伸出竹篙，挑上鱼鹰，一捏它的长脖子，那鱼便吐进竹篓里去。你也许会想：鱼鹰真乖，竟不把鱼吞进肚子里去。不是不吞，是它脖子里套了一个铁环，吞不下去。它的劳动果实自己得不到享受，也没有一点怨言。渔翁又吆喝它们下水，就这样反反复复地为渔翁劳动。去问渔翁，渔翁说，你给它们吃饱，它们就不愿下水了，从此得到答案。居住在没有河流的城市人，也许不会看到鱼鹰打渔的趣事，假若他们看到就会目不转睛。在都柳江流域内，除了用鸬鹚捕鱼的方法外，还有多种独具地域特色方法：水獭渔法，即将训练好的水獭用绳子系好，放入江中捕鱼；还有击石渔法等。
虽然，都柳江天生的傲骨铸造了它桀骜不驯的性格，在旧社会没有人折服它。可是，在今天科学昌顺的时代里，它被驯服皈依了。在它的下游广西地段被拦腰斩断江水，修了“麻石”“融水”等电站。珠江、南海的鱼和大小船只，再也来不到贵州的都柳江了。贵州的木排和坡上山珍及大小船只也下不到两广地域了。渔翁、排工、船工们从此与这条江再也无缘，依依不舍与江惜别上岸，另择他业。都柳江变得未老先衰，苍凉寂寞，泪流满目。
可是，珠江水系电力公司的专家们却说，要在都柳江水道开发建立层层梯级电站，电站建成后，一按电钮，闸门打开，两广的大机动船，就可以上到从江、榕江县城，真的有那一天，就在从江县城坐大机动船到两广，去遨游南海了。这不是做梦，可能有一天会实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