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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寨河漂游
从江县境都柳江段的七大支流，其中四寨河是最大的一支。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因工作关系，我常徒步或搭舢舨船，往返游憩于四寨河不计其次。所以对它独有“钟情”。它流过沿岸的村容寨貌，至今记忆犹新，不惜淡笔以书数笔，以了结我常常惦念的心思。
三十多年前，从县城到四寨河并没有路，全靠撑船到那里。秋冬两季都柳江涨水退后，人才能沿着河岸步行到那里。河岸白获苍苍，芦花飞扬，蒙蒙乱扑行人面孔，一身衣裳沾满了白色的芦苇花哨，俨然苗侗家姑娘一身的银装素裹。残阳西斜，偶尔，几行南雁掠过水涯，回眸远眺，都柳江中嶙嶙怪石，峋峋巨礁，一叶叶舢舨漂浮其中，穿梭于犬牙狼齿之间，掌舵人一不留神，扁舟就会碰得个粉身碎骨。
在四寨河和都柳江汇流处，两江、河水由两个不同的方向流来，互相碰撞冲击岩石淤泥，形成一个小小的半岛形沙洲。有时涨大水又形成一个“小岛”，面积有三四个足球场大小，过去也有一些农民在那里种庄稼。但在特大洪水时“半岛”被淹埋，成一片“汪洋大海”，只见几个特大的岩石耸立在江中，远眺宛如河马在大江河中嬉水，而靠山的几堵悬崖残壁又像飞马站在江边饮水，其姿态跃跃欲飞的样子。
从江县四寨河口（梁全康摄）
四寨河又名双江河，民国时期称宰滚河，源出黎平县宝塘山脉爱众。双江（宰滚）以上称孔寨河及曹平江，下游称四寨河，流经县内增冲、谷坪、和平至丙妹镇平豪村境注入都柳江，境内河长33公里，流域面积1383平方公里，水能蕴藏量9万千瓦。
四寨河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是龙王潭瀑布（又名龙王滩瀑布）。它位于黎、榕、从三县交界处的从江县往洞乡孔寨村，距县城90余公里。清光绪《黎平府志·艺文志》对龙王潭瀑布是这样描述的：“龙王滩在九洞贡寨，哄寨河合流下，漕滴洞上，距城约70公里，府辖地。两岸环拱，滩口直泻，如飞云密雨，晓雾迷漫；斜阳照处，又如蝀虹腾曳，滩下阴气惨冽，寒浸肌肤，下流一石，形如釜，阔数丈。石下即深潭，水色澄碧，静而不动。土人常见有龙出没其间，因以名之。岸上突起石峰，巉岩剑削，隆耸巍峨，高数仞，人迹不能至，猿猱千许，穴之如安乐窝，漕滴洞寨，山水环集，四面峰峦，河水曲抱，上下仅有只路入其中，形势可战可守。龙王滩及其外势，若论山川险要，此为渠魁。”文中情借景熏陶，景借情渲染，情景交融，浑然一体。古代文人，惜墨如金，仅用200来字，就把龙王潭瀑布描写得淋漓尽致，俊俏俊美。
据《从江县志》记载：龙王潭瀑布高68米，分为三级，每级一潭，第一级距第二级约10米，第二级距第三级约60米，第一级瀑布底端是一个1000余平方米的深潭，平均水深6米，最深约27米。
龙王潭瀑布这一带的侗族人民，遇到天旱，都到此潭烧香焚纸，杀猪宰羊，念咒语，乞求龙王降雨。相传明清时期，侗族农民起义首领吴勉，苗族起义领袖王故列，每次出征时，都来此潭求龙神护佑。每次出征前先将一根8丈旗杆从滩头放下急流旋涡，让水卷入潭底，凡有笔立直升之兆，认为出征必胜；反之，不吉利，不可出征。
在丰水季节，孔寨一带农民就把木头单漂过龙王潭瀑布，到潭脚扎成蓑衣排放到都柳江，我悠闲地坐在农民们扎的筏木排上，就漫漫淌进龙王潭下的几十里峡谷。峡谷两岸都是陡峭的岩壁和美丽峰峦，好似鬼斧神工削成一样，是大自然的杰作。峡道在峭壁下蜿蜒，阴森幽雅，崖间青、黄、红、黑各种石色，映衬着那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林中常有猿猴在树上互相追逐嬉戏，举目仰望峡谷空中金鸡飞越，鹰鹞盘旋，鹓动鸾飞，又好像是一个天然的动物园。峡谷河道，河水清澈见底，水底的卵石和丹叶若镶在镜中的油画，恬淡而静美。如梭似箭的鱼群和如棉的云像在水中流动，当筏木排一转弯，又是另外一个天地。山色森严缥缈，烟云迷蒙，随着蜿蜒的峡道在半山摇曳。这种景象，令人可爱又可惊，河中处处伏着沙洲或浅滩，及兀立的礁石，把水势分开，潺潺的迸流下来，浪花四溅，接着一团团的旋涡，翻出重重叠叠的泡沫，真是可开发为漂游的好地方。
当木排淌过龙王潭下约二十几里的峡谷河道后，就进入三江和帮土河段。帮土是从江县谷坪乡的一个行政村，河流穿过两个寨中间，河道陡然突变宽阔起来，便是另一番宁静的侗寨水乡风光。有滩涂可耕，肥美的山间谷地阡陌纵横，一排排禾晾架伫立在河边，如同四寨河的帮土恋人，依依目送远行的蓑衣排。
筏木排告别了帮土侗寨，又继续行走在四寨河夹岸的群山之间，矗矗而出的层层梯田，绽开着灿灿的油菜花，一行行地淌在山腰岩腹上，像长长短短的唐诗宋词，蜂蝶在其间飞舞采蜜，发出轻吟短咏的嗡嗡声，如韵脚一般注解在春风之中。
木排从帮土寨脚顺河流下，约许两个小时，又进入一段不知名的河道。河道蜿蜒迂回，形成一泓碧绿的深潭，潭边怀几棵古榕，依山临水，挺立在潭边，潭边长几蔸芭茅草、翠鸟儿就站在草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塘中鱼群游动，看准了，翅膀一展，就像出弦的箭射向潭面，用嘴啄敲碎碧水，叨出一尾小鱼，如同一道绿色电光闪射入竹林里，与竹的青碧融为一眼化不开的绿。
不久，木排进入观音山脚下的一处险滩，木排就搁置在浅水滩头，撬也撬不动。此时，排工们就得下水用长索绞挽排头，掌舵的人，用眼力瞄准航向，拉纤的人挺着腰身，用力拉纤，一步步挣扎移步，几人齐声吆喝，凝聚合力，且央求岸边过往行人，也来帮忙，才解出险情。在水激流的地方，如果纤绳折断，就会发生不堪想象的后果。
坐在木排上，几乎是一天的光阴，顺着弯弯曲曲的河道，滩多浪大，时而刮起大风，木排更加颠簸，令人摇摇欲坠，但有惊无险。恍惚中寨脚的四寨河畔，终于出现在我们视野，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群飞扬百褶裙的苗族妇女在田畴劳作。一排排水车安在田坎下，水流推动刮板，驱使水车日夜不停地吱吱嘎嘎转动，水斗依次舀满河水缓缓上升，将上倾入木槽，注入田间地头，富中寨河边的望天田水汪汪。古老的水车是旋转的时钟，时刻记载着隐藏在深山里苗胞的苦难史；水车也是一架不知疲倦的纺织机，编织牛郎织女没有尽头的梦。
到富中寨脚，水流湍急，抽一支烟的功夫，木排安然无恙地流到四寨河口，进入都柳江中。这次坐在木排上漂游，目睹两岸苗乡侗寨的田园风光，大饱眼福，永不忘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