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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古老苗寨——摆鸠寨
一个古老苗寨，被一座无名山抬举得高高的，横亘在月亮山区的孔明山麓之中，寨边层层梯田绕山盘岭而上，宛如一位苗族少女颈根上戴的银项圈。寨中间，有参差不齐的果树竹林，还有不知哪个年代的人保留下来遮天蔽日的千年古枫树、古楠木和杉树，一幢幢错落有致的吊脚楼掩映其中。一条大约有1米宽的寨中主道从寨头到寨尾，又从主道分成像毛细管似的纵横阡陌连接各个吊脚楼，这就是从江县东朗乡的摆鸠寨。据祖祖辈辈传说，这个寨子是这个地方苗族最早迁徙来这里居住的寨子。
现在这个古老的苗寨已通车了，从寨脚直通到寨头。吊脚楼重檐叠瓦，密密簇簇，鳞次栉比。到了秋冬时节，从寨头俯瞰，只见浓雾萦绕的苗寨在淅淅沥沥的霏雨中岿然矗立在坡垴。它就像一位古代苗族老翁显示那纯朴、憨厚、耿直，历尽沧桑洗劫，却又顽强不屈奋争繁衍生息的气魄。
现还有一些苗族歌谣为据，在此举几句：
苗语 | 直译 |
Neis nx neis nal | 根为远古， |
Neis nal neis ghaot | 据是传旧， |
Ghaot sangs ghuol tis | 古老古代， |
Sangs niox hvoub sangs | 代代传流。 |
Fenb max diot dul | 山无人火， |
Bail max nongk niot | 岭无炊烟， |
Ghaot niangb lix jiux jiux nal | 祖居地九原， |
Ghout niangb bail songs dat | 宗住田七坝。 |
Diok oub laol bail | 随河上来， |
Nis oub laol xius | 随溪到此。 |
Laol saos vongl denb | 来到勇灯， |
Jiet saos vongl luos | 爬登勇落。 |
Liangl vongl liangl diul | 绝壁绝客， |
Gheik zet gheik yit | 隔峭隔汉。 |
Ghout at ghout nrongl | 公名叫农， |
Wuk at wuk haod | 奶名叫号。 |
Ob dab laol yangd | 两人结合， |
Nul baib xiaf dab jid | 生卅儿郎。 |
Niangb bies fenb deil | 居遍天下， |
Seit bies fenb daib | 住满该方。 |
Bak niangb dangx jiub | 父在摆鸠， |
jud xiut vangl wangs | 弟居旧堂。 |
Khaib fenb at lix | 开山成田， |
Juk bail at las | 垦坡成园。 |
摆鸠寨现有一百三十多户，由于苗族没有文字记载，无法考证她的具体年轮。根据古歌唱到：“来到污拥、居住荡退”，“荡退”是现在摆鸠寨脚一小山包的地名，现在还有代代相传的原宅基地为据。“生卅男孩”据说这30个兄弟分散各地居住，建家立业，只留下其中一个和父母一直守住老地方“荡退”，后又随这山慢慢向上搬迁到半坡叫“养告”（苗语，老寨的意思）居住，现在还有很多旧宅基地，最后搬到这个山顶现在的摆鸠寨。据“开山成田，垦坡成园”之歌，这说明现在满山遍野的层层梯田都是他们一代一代开出来的。还根据古歌：“祖居地九原，宗住田七坝”“绝壁绝客，隔峭隔汉”之传，意思就是原来祖宗居住在平原大坝，逃到这个地方，有绝岩峭壁，就能隔绝了客家汉族，这有公元前黄帝战败蚩尤后，蚩尤后人一直往南方迁徙为佐证。
在上世纪70年代期间，毛主席号召全国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各地农村掀起开新田高潮。那时摆鸠寨就在寨边毁一片千年古树来开新田。这片山摆鸠寨一直叫务绑两（苗语，坟山坡的意思），上面一片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坟堆。
当开挖这片坟山时，得了不少古人随身陪葬的坛子、油罐、瓷碗和许多锈迹斑斑的长剑、尖刀、枪管，还得一些擦去泥土后依然白生生的银耳环、耳缀、银手镯、银项圈。又有青铜制成形如古代弓弩而只有一寸左右长的打火工具，这种人们叫“打火铜”。擦去坭土后也依然显现黄铜本色，没有氧化，是男人的抢手东西。挖出这种古代打火铜，擦去泥土，捡个白岩石，一刮，就划出一道道火花，将干的艾草接上，就燃起火来，当时能点火抽烟。
摆鸠寨，在造“大寨”田时，我亲自参与，我记得在摆鸠寨旁一处，开始挖下去第一层得了一只像筷子头粗的银手镯，又挖去大概半米又得个坛子，到了第三层又得一个小土碗，这时大家才明白这里已经埋了上、中、下三层坟了。当时曾在我身旁的老人自言自语地说：这个碗不知埋在这里有多少年代了，古人们用它来盛饭盛菜用餐，人已经成泥土，无痕无迹了，但用过的这些土陶器还在这里，真的可怜人啊！又有个老人说：这个碗埋在地下千百年了，今天重见天日，它的命真的好呀，哪个不怕又拿去用吧。但也没有人敢拿去用，这个碗又伴着泥土撮进了撮箕，倒到另一处又被埋下去了。如果这个土碗保留下来，不就是一件文物了吗？
当我们开到最后一坵田时，又必须要毁掉一棵当时四个大男人牵手才能抱住的古树。这棵古树叫斗聋（苗语，树名），这种树目前我注意观察了该方方圆几十里的村寨边及坡上已经没见。我当时听队长和群众议论：这蔸树要用斧子来砍，三个人要砍一天才倒。最后决定，向孔明公社申请，批准得了一包（有十筒）炸药和一个雷管，队长派我们几个年轻人，就从大树蔸的边边挖进去一个约一米多深的洞，估计到了树蔸中间处，就把炸药雷管安装进去，又将泥土把洞填满并且捶得紧紧的。疏散群众后，我们点燃引线，跑离300米左右，听了“轰隆”一声巨响，树蔸破成几块，枝叶茂密的古树如一股黑云从空中缓缓倾倒落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年轻人觉得大树倒了是一场难得看到的热闹场面，哗哗起哄，喜笑颜开，而老人当时个个看了，紧皱眉头，默默无语。在我一旁的伯娘自言感叹：倒了一颗老树也像死了一个老人呀，又有的说：“只有这些古树才看见古人埋在这一条岭的实况。”大家看完，队长催做工的哨子一吹，大家朝着刚炸开了树蔸和泥土，挖的、撮的、挑的一片繁忙景象。大家正在忙碌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说：啊！大家快来看看，这是人的头发吗？人们一哄而拢，个个目不转睛，认定真是人的头发，还挽成鬏鬏呢。大家又挖着，撮着，挑着，不一会儿又有人尖叫：这里还有个坛子啊！有个老人就小心翼翼地把坛盖打开，里面干干的，他把里面的那点渣渣倒了出来，大家仔细看了都说是鱼骨头，肯定是这个人死后，随身埋的一坛腌鱼呀！千年古树下面还埋人，真的很奇怪了！当时大家都议论纷纷：肯定是这个人先埋了这蔸树就在这个人的坟上长大的，人的头发埋在土里真的经得千年不烂呀！
因为以前苗族死人埋葬都是集中在一条规定的岭上，说是“藏尸避嗅”之处，如果谁随便在别处埋人就被众人谴责“弄脏山坡”。死人入土，土堆前也不立石碑，自此以后，家人不再特地来省墓或在家里祭祀了。所以，坟堆年代久了就自然长一些荆刺蔓藤、大树，坟堆慢慢夷为平地就不言而喻了。
今天，回个头来分析摆鸠寨是否真正属于古老苗寨，才勾起了我年轻时，亲自参加劳动而亲眼看见的坟上加坟和千年古树下还有挽鬏的人头发的记忆。又回想起本寨老人传说道：在摆鸠寨对面，有个比摆鸠寨人口多一倍的摆里寨，无论做什么忌禁之事，不让外人进寨时，只要是摆鸠寨的人倒都不受限制，说摆鸠人原来是父寨人。还有今加鸠乡的裕民寨，今已是摆鸠寨户数的三倍，如果他们吃牯藏，放斗牛入塘时，就请摆鸠寨的牛先进塘，然后才允许其他的牛进塘，也称因为摆鸠寨是父寨。这些实例足以说明今摆鸠寨是古老的苗寨。
古老的摆鸠寨虽然是个只有一百多户的小寨子，但是，因其历史悠久，前辈却给其后裔留下了丰富多彩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
比如，古代人用心血和汗水开成了满山遍岭的层层梯田不但是摆鸠人的粮食之源，并且这些梯田现在还成了每天络绎不绝的中外游客慕名而来观赏的旅游景点，为沿线村寨带来一定的经济收入。
古老的吃相思活动，更算是有利于民族团结的活动了。这个活动除宴请酒席，喝醉吃足以外，还以两个寨的名义相互送猪或送牛，其余是户与户或人与人相互送吊颈猪、吊颈鸡、吊颈鸭等，通过吃相思活动后，两寨人的感情就像两家亲戚一样融洽。
古老的苗族贾理，是一种代代口头相传下来的非常精炼的苗族语言，它不但是人们用以调解各种民事纠纷的条理，而且还具有教人为真、诲人为善、导人为美的道理，这些仍然是摆鸠人的和谐经典。
摆鸠人是尚巫的苗族，古老的巫文化也十分丰富。比如杀牛祭祖（吃牯藏），驱鬼赶神，择日算命，求神拜树，架桥求子，架桥添寿等都是摆鸠人宗教信仰的一个主要内容。现在摆鸠寨还有能蒙眼过阴去问鬼、驱鬼、求鬼、赎魂的鬼师，还有会卜卦念咒驱神的巫师。
古老禁忌，是该寨一直沿袭和遵守的习俗。例如三月阳春谷种下田后不准吹芦笙的节日禁忌；祭寨土地公时，不允许外人进寨的龙脉禁忌；嫁娶送亲的人数必须要单数的婚俗禁忌；还有妇女分娩的三天内，大门打草表，不准外人进家和月妇不能进其他人家的生育禁忌。每年的年末岁尾进行洗寨（扫鬼火），将全寨以水淋炉，消灭火种。做完洗寨仪式后，必须用钻木取的火，或者用铜器和白岩石打得的火作为新火给人们用，达到每年用干净火的防火安全意识。
还有吹芦笙比赛，跳芦笙舞，放牛打架仍然为人们不缺少的娱乐活动。
这里还值得一提是：这里苗族同胞制作衣着，从种棉花、栽桑养蚕起，用的生产工具是弯弓木料挂一根牛筋线来弹棉花，竹篾编的绕纱线筒，用脚踏的纺纱机、织布机都是木质制成，是很原始的工具，现仍沿袭至今未替。正像古诗所描述那样，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过的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生活。
生产工具有的还用木“挞斗桶”打谷。大部分家里还有“碓窝”用来舂米舂糍粑。“石磨”磨面，用“折禾刀”折禾。用葫芦瓢舀水。用簸箕来簸米，用古老风车车谷子，还有木谷耙等等。有客来吃饭是长桌筵宴。总之，从生产工具到生活用品和生活习俗，无不映衬摆鸠寨是一个古老的苗寨，尤其是妇女的服饰、银饰这些物化的花纹样式保留着对民族对历史的追忆。
摆鸠寨也可以说是月亮山区苗族古老文化图腾的典型代表之一。是这一山区苗族古老文化缩影，虽然男人装束逐渐被汉人同化。但是，摆鸠苗寨妇女一身的装束打扮，仍保持古老的苗族图腾符号：如妇女下身仍穿着齐膝盖的靛染百褶裙，大腿套上绣花的套筒，头上绾着像“牛角式”的发髻；衣袖子口处还镶着红、黄、绿的三条绫罗绸缎，分别表示祖先曾经居住在黄河、长江、嘉陵江沿岸一带。摆鸠苗寨不仅借用服饰来记录苗族古老的历史，同时，还借助歌舞来渲染生命。如“芦笙舞”，她（他）走三步退一步，停停走走，表示他们祖先在长途跋涉迁徙的艰难。同时还用歌声来抒怀民族情愫，用节日来迎接四海宾朋，构成一幅色彩斑斓、韵味无穷的古老苗寨风情画。
摆鸠苗寨（范锡彪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