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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乡“嫁郎”
在“瑶族药浴之乡”从江县翠里瑶族乡摆翁村，历来有着“嫁郎”的习俗，瑶族群众称这种“上门”的婚俗为“嫁郎”。在瑶家，“嫁郎”并非不光彩的行为，相反，被视为忠孝仁义、尊老爱幼的美德，上门郎虽从女方改姓，但不受歧视。因此，凡有两个以上男孩的人家，都乐于让自己的孩子去上门。“嫁郎”充分体现了摆翁村瑶族男女平等的思想。
每年春节前后都是农村结婚嫁娶的高峰期，听说摆翁村有一户人家将要把儿郎“出嫁”到女方家成亲，为探究这一鲜为人知的婚俗，1月13日，我们一行5人驱车沿着崎岖蜿蜒的山路，来到摆翁村。
摆翁村由经济、摆翁、甲烈三个自然寨组成，全村150余户732人，距县城40多公里，是个瑶族聚居村寨，与本乡的高华村和斗里乡的潘里村八组齐名从江县“瑶族药浴之乡”，也是极富盛名的“长寿之乡”，因常年洗瑶族药浴强身健体的缘故，该村长寿现象引人注目，1906年6月出生的“百岁老人”杨大妹2007年被贵州省政协授予“长寿之星”，今年已经106岁高寿仍行动自如，常帮忙做些家务活。
风风光光把郎“嫁”
摆翁瑶寨坐落半山腰里，寨子四周森林茂密，云雾袅绕，初到瑶寨，不由让人对神奇“瑶族药浴之乡”产生莫名冲动，更为“嫁郎”婚俗平添几分神秘色彩。
在摆翁村，嫁郎和嫁女都一样隆重风光，按当地风俗，出嫁接亲仪式都在午夜凌晨进行。
这天的“嫁郎”名叫赵金万。凌晨1点，在村长赵元复的带路下，我们来到即将“出嫁”的赵金万家。还未进门，吹奏唢呐声和敲锣打鼓声阵阵传来，一派喜庆热闹氛围。一进堂屋，众亲友正在围着几张大圆桌喝酒吃夜宵。当穿着民族盛装的“新郎”热情地向我们递烟递茶时，我们不由得眼前一亮，为阳光帅气的赵金万即将“出嫁”到女方家深感好奇。在另一堂屋，我们看到了同样穿着民族盛装漂亮美丽的“新娘”邓银燕。村长说，凌晨12点整“新娘”就在伴娘等亲戚的陪同下来到男方家接“新郎”了。
入乡随俗，一杯杯香醇的米酒递过来，我们被盛情的款待。酒桌上赵金万的父亲赵元生一边频频举杯，一边高兴地向我们介绍：“嫁郎嫁女都一样，我们都一样准备嫁妆。我大儿子赵金贵已经娶媳妇，老二赵金万与女友自由恋爱，女方那边没有男孩，嫁过那边去帮忙照顾那边的父母，我们很支持。”谈话间亲友们对“嫁郎”现象的认同程度和淡定心态让我们吃惊。
走廊上，亲戚们正在忙着搬运“嫁妆”，摩托车、电冰箱、电视机、影碟机、洗衣机、衣柜、棉被、锅碗瓢盆等用品一应俱全，整整装了两车。赵金万的哥哥赵金贵说：“这些嫁妆花去了20000多元，光那部摩托车就是8000多，老弟说喜欢，我们就买给他，大家都好才是好！”哥哥的话深深打动了我们。
凌晨2点，吉时一到，鞭炮轰鸣，锣鼓喧天，神秘的“出嫁”仪式开始了，“新郎”的一位长辈拿着手帕把“新郎”从卧房牵引出来。走到堂屋，新娘迎上来，新娘走前、新郎走后，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开始出发。
临行时，赵金万对自己的父母说，他和邓银燕今生有缘，无论生活在哪里，今后都会孝敬双方父母。一路的鞭炮、一路的烟花、一路的锣鼓、一路的祝福、一路的叮咛、一路的泪花……
常言说，穷家难舍，骨肉难离。也许是高兴，也许是难以割舍，父亲赵元生满眼泪花。把儿郎嫁出去，在关心儿郎成家幸福的同时，也关心到“双女户”亲家的养老问题，这或许是瑶族的一种大爱！
因是同村同寨，走了10多分钟就到了“新娘”家。凌晨4时，拜堂仪式开始，按照习俗，“新郎”嫁过来要在阴阳先生的主持下行十二拜，与“新娘”一起拜夫妻和美、拜子孙满堂、拜金银满仓、拜大富大贵等等。拜堂后就改“赵”姓跟女方“邓”姓，正式成为邓家的一员，然后送入洞房。洞房大门的婚联寄托和表达了家人美好的祝愿：两姓喜结百世昌，美满姻缘天合作，永结同心。
按照瑶族习俗，拜堂后当天开始大摆宴席宴请亲戚朋友喝酒三天。三天后送“新郎”回门，然后男方父母又杀猪宰牛大摆宴席宴请亲戚朋友喝酒三天，结婚仪式才正式结束。
男“嫁”女“娶”爱更深
“新郎”赵金万今年25岁，2009年毕业于黔东南州技校，现在在深圳比亚迪汽车有限公司重铸车间工作，月工资2000多元。“新娘”邓银燕今年23岁，初中毕业，2007年参加“多彩贵州”舞蹈大赛《瑶族长鼓舞》节目表演，现在在东莞一家电子厂打工，月工资2000多元。男的英俊潇洒，女的文静美丽，男才女貌。但是对于读过中专，见过世面在大城市里工作生活过的赵金万自愿“嫁”到女方家，我们还是深感疑惑。
赵金万和邓银燕从小青梅竹马，到广东打工后因两地分离经常电话传情，或者通过QQ网上谈情说爱，周末经常互相往来见面，花前月下，相亲相爱。
魂牵梦萦故乡情。他们时常想念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花一木，更是牵挂家里的亲人。邓银燕父亲邓贵政是“双女户”，姐姐已经出嫁成家，家里只有父母双亲了。她深知照顾父母、养老尽孝的重任已经落到自己的肩上，虽然工厂里也常有许多男生向他表示好感和爱慕之情，但是瑶族“招婿上门”的习俗潜移默化地根植于她的脑海，所以交友中她非常谨慎，心中默默定了两个条件：一是男方家里必须是两个男孩或者两个以上，二是男方要愿意嫁过来。
在与赵金万交往之初，邓银燕就提过“招婿”的条件，因赵金万家里还有哥哥，正符合条件，加上都是同村人，都了解和认同“招婿”和“嫁郎”习俗，两个年轻人很快就坠入爱河。今年他们在深圳花了6000多元照了婚纱照，然后双双请一个月婚假回家结婚办酒，决定开春后夫妻再一起南下打工，赵金万说：“趁年轻出去多挣点钱，以后回家做生意养家糊口，照顾父母。”
采访中，村长赵元复告诉我们，目前摆翁村共有“嫁郎”26人，“嫁郎”都是自由恋爱自愿出嫁，瑶族群众对此都保持着平常心态，没有受外界世俗影响产生歧视心理，女方家庭成员在心理上和生活中都完全接纳“嫁郎”，父母都把“嫁郎”当作自家的儿子看待。这26名“嫁郎”人人婚姻幸福美满，儿孙满堂，年龄最大的已70多岁了。
“嫁郎”婚俗促和谐
“上门女婿”在苗乡侗寨只是偶有听说，且当事人常遭受别人的冷言冷语。但是在摆翁瑶族村寨，“招婿”和“嫁郎”却极为平常，没有重男轻女、“生女不如男”的思想观念，没有生女遭嘲讽、断绝香火歧视心理，更没有“双女户”养老送终的后顾之忧，以“招婿”和“嫁郎”的习俗引领一方的婚育新风尚，促进一方的人口和自然的和谐。
在另一名“嫁郎”赵德双的家中采访时，我们看到，摩托车、电视、影碟机、洗衣机等现代家具一应俱全，反映了这一家生活的殷实。
赵德双今年27岁，原名杨护敏，赵德双是他嫁过去后改跟女方姓氏取的新名字，按照瑶族习俗，“嫁郎”要改姓才得到祖宗的庇佑。他原先是个苦命的孤儿，父亲早逝，母亲改嫁，丢下年幼的他和哥哥，哥俩相依为命，耕田种地辛苦度日，没有读完小学就被迫辍学了。哥哥成家后，多了嫂子和侄子，家庭负担更重，何去何从让他很茫然。
幸运的是，在参加几次村里的接亲活动时赵德双认识了伶俐漂亮的赵秋玲，赵秋玲今年24岁，初中毕业，也是父亲早逝，剩下母亲一人将她和妹妹拉扯成人，懂事的赵秋玲总是替母亲分担重体力活，她深知家里没有男人的苦楚。
同病相怜，一见倾心。当赵秋玲提出要赵德双“嫁”上门时，他竟感动得热泪盈眶……“其实，男嫁女和男娶女是一回事，现在男女平等了，谁到谁家都一样。”赵德双说。
婚后他们生有一个男孩，今年三岁了，谈到如何评价丈夫，赵秋玲羞答答的脸上荡着灿烂的笑容，说他很老实、很勤奋，语气传递出的是幸福。瑶族的“嫁郎”习俗让两个破碎的家庭实现完美，让两个苦命的年轻人笑对人生。赵德双说现在家具电器只缺电冰箱了，这都是婚后他们一起努力挣钱买的，他原先嫁过来时什么“嫁妆”都没有。
当“嫁郎”有了温暖的家，也多了一份责任，为了挣钱，赵德双常到附近的广西洞头、大年等地打工，每当插秧、打谷等农忙时节就回家帮忙，打工赚的钱全部交给赵秋玲，然后赵秋玲又转交给妈妈保管。每每提及女婿，老人感叹不已：“我这个女婿，比亲闺女还亲啊！”
1月13日这天还有一家办喜酒，是赵文球为儿子娶媳妇办的，不是我们要采访的“嫁郎”对象，但是让我们惊喜和感动的是赵文球本人也是“嫁郎”。
这更是一个破碎家庭的结合。赵文球原名盘文球，原是广西洞头高龄男青年，10多年前在亲友的牵线搭桥下“嫁”到杨一妹家。杨一妹与前夫赵元章生有一男一女，家庭和美。可是好景不长，在长女10岁时丈夫突然病故了。一对儿女嗷嗷待哺，失去了顶梁柱的杨一妹悲痛万分，感觉到生活一片暗淡。年轻的她也曾想改嫁他乡，重新组建新的家庭，但是每当看到活泼可爱的一对儿女叫声“妈妈”时，心又软了下来：“孩子已经没有爸爸了，难道忍心让他们再没有妈妈吗？”
瑶族嫁郎（梁全康摄）
瑶族嫁郎（梁全康摄）
为了孩子，她坚持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他要让孩子幸福的生活成长。可是，在大山深处的瑶寨，坡陡谷深，劳动强度大，一个柔弱女子撑起一个家真是太难太难，尽管已经拼命劳动，但总是捉襟见肘，亲友们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在亲友的劝说和牵线下，家住广西洞头30多岁还未成家的赵文球“嫁”到了摆翁村，以丈夫和父亲的身份支撑这个破碎的家庭，虽然自己是初婚，但是杨一妹已经生育一男一女，按照计生政策不能再生育，但是赵文球没有在意这些，把两个孩子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辛勤劳动，养家糊口，让孩子们重新找到了父爱，家庭温馨幸福。如今女儿已经出嫁成家，儿子又是新婚，他们都很高兴，都盼望着早日抱孙子。
目前，摆翁村这26名“嫁郎”，有本村嫁来的，有邻村嫁来的，也有外乡嫁来的，甚至有广西梧州等外省嫁来的。在摆翁人心中，生男生女一样好的观念深入人心。全村“双女户”有13户，全部主动做了绝育手术，全村没有一户超生现象，甚至有很多家庭主动放弃生育二胎，成为“独生子女户”。因“双女户”都是“招婿上门”，全村没有出现一户“五保户”。计生政策在摆翁瑶寨能如此完好顺利地执行，想必与他们“生男生女一个样，女儿也是传后人”观念和“嫁郎”婚俗不无关系。
走出摆翁村，告别瑶乡，我们有点依依不舍，被这里的浓浓亲情所感动。瑶族村寨“嫁郎”习俗引领这一方的婚育新风，让这一方水土更美，让这一方男女更加平等，让这一方人口更加平衡，让这一方社会更加和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