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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布依古寨的文化守望
所属图书:《兴义布依寨》 出版日期:2014-09-01 文章字数:2804字

一个布依古寨的文化守望

乐立布依寨远眺 吴明摄

古银杏树 正书 殿基摄

乐立寨位于纳灰河水流最平缓的地段,这里古木森森,翠竹依依,农舍隐映,正是深秋时节,辣椒西红柿红红的,还挂在枝头,青菜白菜葱蒜迈着绿油油的步伐已经赶上来。

寨子中央是一个文体广场,几株百年古树环绕四周,其中的古银杏树开始进入金黄色的梦乡,吸引我的自然是那几块古碑。

一块是光绪八年(1832)由当地秀才田逢年撰书的《乐立建桥碑记》。

乐立村景 正书 殿基摄

村寨旁小河 正书 殿基摄

序不长,但内容丰富,人和堡即河东岸的乐立寨,双生堡即河西岸的双生寨,乐立民居主要为布依族,而双生则主要是汉族,当时因为咸丰年间白旗军起义兴义陷入战乱,而下五屯刘氏家族筑永康堡得以自保,此后全县大户纷纷效仿,安贞(桔山)赵氏筑安贞堡,革里窦氏筑仁里堡,靖南(今敬南)卢氏筑永靖堡。人和堡取名来源是“天时地利人和”。1902年广西“游勇”(也称会党军)正是沿着该桥东岸的大道占领兴义县城,最后又原路退回广西。天生桥则位于纳灰河上游,河水从山下经过,所谓“桥横三亩”即是,为县城八景之一,它的记载表明天生桥历来受人关注。

接着作者叙写桥四周的山川形势,“则夫东则阳关大道,双龙对峙者,冷风口也;南则飞凤饮水、官家旧坟;西则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凉水井也;北则横山鼎峙,天马遥临,环绕四维,顿成佳境”。读来朗朗上口,描写精准,让后世如我者叹服不已。

最后几句颇有文采,且诗意盎然,“兼治斯桥一成,长虹拱照,鱼之跃于渊也可咏,鹤之鸣于垤(音叠)也可歌。地脉钟灵可卜,文风蔚起,庶富延长。朝夕之下,耕者有驱犊之便,行人无艰步之忧,老者忻(音新)聚谈其上,少者乐歌舞于其场。高人逸士,触景赋诗;钓叟樵夫,临河娱性”。

我在观碑的时候,一位85岁的岑氏老人在大声朗读碑文。他有些喘不过气,但仍然坚持读完,可以想见,老人对这块碑的碑文是相当熟悉的。我向他请教碑记中涉及的地名。碑序后面列了300多个人名及捐钱的数目。碑的书法好,刻工亦好,大概有村民经常在碑上找自己老祖宗的名字,有的名字有反复抚摸的痕迹。

碑的不远处是乐立石拱桥,桥边是古树,还有通向河边的石阶,洗菜洗衣挑水非常方便。桥的石块重叠,像厚厚的书页。桥下斩龙剑依旧悬挂在那里。弧形的桥拱由溜圆的石块铺就,中央用水泥修了斜道,方便自行车摩托车过桥。几个少年娴熟地从桥上骑自行车下来。一棵树从桥西侧的桥身中旁逸,比碗口还粗,我们讨论着它对桥可能造成的危害及根治的办法。

河边洗衣 正书 殿基摄

另一块碑是乐立建学校的石碑。碑文为楷书,风化较为严重,只认出“鸿荒已去,文明蔚起”几个字。还有一块是电脑刻的石碑,碑上的书法刻工、文采寓意自然无法与乐立建桥碑相比,大有“一代不如一代”的感觉。

乐立寨中一景 正书 殿基摄

距石碑不远处有一传统的四合院建筑,虽然几经改建,但风貌依旧。门前立有“光阴故事”四个字的木牌,木牌上的字写得好,刻工也好,是租赁五姓宗祠来开农家乐的老板制作的。农家乐估计生意不好,院内到处是灰尘,几蓬三角梅正在那儿兴高采烈地抢占地盘和空间。这座四合院原是五姓宗祠,也是民国乐立小学旧址。

叫人惊喜的是宗祠里有一对大石柱,石柱已被三角梅掩盖。我拿来镰刀,将三角梅砍掉,石柱的风姿便展示出来。石柱的正面、侧面和背面都有对联。正面是“联五姓而立祠春祀秋当遵姑圣贤礼乐其先祖,捐众以资成美左昭右穆□□世代源流于后孙”。侧面是“俎豆流光五姓宗支叨德荫,教育普及百家弟子沐春风”。还有一面是“源德流芳馨香百代,乐诗立礼教泽一报”。对联有楷书,有隶书,还有篆书,均为田培宗于民国10年(1921)书写。石柱上撰有一篇300字的序和建祠捐资收支情况,用隶书写成,竖行,保存完好。田先生是兴义初级师范毕业生。石柱的规制、石质、书法、刻工无疑受到下五屯刘氏庄园的忠义祠正厅前石柱的影响。

序开篇即提出“环睹五洲,纵观全球,考之古今,稽以中外,其风俗之善恶,智识之良莠,岂不皆由学以致耶?”接着点出乐立村“户口百余,自科举停,学校兴,而公立小学者迄今尚未创办”,大家商议捐资建祠兼可为校,达到“俾死者永享春秋蒸尝而生者并可就近入学”的目的。本来祠堂多为一姓一家,这里为五姓联合,说明乐立人的团结与包容;祠堂改为学校的很多,但是修祠堂就规划为学校,实为少见,这说明重视文教是乐立人的传统,这篇序是民国教育发展的重要见证之一。1926年兴义县初级中学(兴义一中前身)创办,留日回国的兴义人赵伯俊先生出任校长。乐立小学的创办或许受到了初级中学的影响,将其称之为当年兴义教育界的盛事,当不为过。

柱子的顶端是人物群雕,多为祝寿、孝敬的主题,栩栩如生,保存完好。宗祠有两根石柱础,为狮子,背托木柱,全市古建筑中也是绝无仅有的。

我仔细地辨认着、抄写着、阅读着、抚摸着这些文字。凝望着这些雕塑,遥想当年匠人们精心地打磨它加工它雕刻它,人们喊着号子,无数双粗大的手搬动着石柱。再之后披红挂彩地立在那里,穿长袍马褂的老人,穿中山装的官员,一袭布纽子青布衣服的布依人,对着柱子上精美的书法、放眼世界的序言、清楚明白的收支情况,朗读,赞叹,玩味。乐立布依人将祭祖的庄严与孩童朗朗的读书声结合在一起。之后,无数后人啧啧称奇,常读常新,当然也包括今天的我。

古碑古桥古祠,沐浴着风霜雨雪,什么都是过眼烟云,只有那精神文化的东西是永恒的,一如纳灰河不断涌来又不断涌去的流水。只要它们在,我们便可以婴孩般伏在那里吮吸传统文化的精神乳汁。

秋收冬藏,日升月旋,岁月就这么流逝,祖先的背影已远去,化作夕阳云彩青草绿树,我们寻觅着先人留下的遗迹,轻轻地走着,小声地交谈着,生怕惊动他们沉沉的酣睡。我祈祷,但愿百年之后我们留给后人的不仅仅是钢筋混凝土的堆砌物和近乎奢侈的物质享受,还应该有文化,而文化需要思考、继承与创新,它的死敌是浮躁、抄袭与急功近利。

兴义布依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