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仁民间清代华严经手抄本与金刚经木刻印版调查
根据文物部门提供的线索,笔者获知思南民间现存一部佛教《金刚经》清代手抄本及《金刚经》木刻印版,于是前往该处实地调查,获悉有关具体情况。
2011年6月9日,天气晴朗,时有阵雨,笔者与宽坪乡武装部干部一起,前往护桥寺所在的宽坪苗族土家族乡和坪村观天村民组。
宽坪位于思南西北部,至思南县城62公里,下辖5个村29个村民组,总人口15681人。根据知情人介绍,手抄佛经与木刻印板的发现地在宽坪乡观天组,与一座名为护桥寺的寺庙有关。
村民组的人家散居于半山,山脚是一条小溪。据村民介绍,溪上原有一座木质风雨桥,上有凉亭栏杆,可遮风避雨,俗称花花桥。寺庙是为护桥而建的,因而取名护桥寺。但原桥已毁,现为公路桥。
半山之上,一幢矮矮的平房,杂处在农舍之中,简陋粗糙,并无宗教建筑的宝象庄严。村民说,那就是护桥寺。手抄佛经原本藏于这座庙中,但现在在一个名叫杨正德的村民手上。杨正德的房屋与寺庙毗邻,他本人不在家。在村主任派人前去寻找的同时,我们察看了一下寺庙。
村民介绍,护桥寺原为木房,一共三间。原址在更高的山上,毁于大火,民国三年(1914)重建,迁建于半山的观天村民组。因为最后一个和尚死后,迁建的庙子再遭损毁,于是再次重建。如今的庙前还有一根原庙的房梁,依稀可辨“中华民国三年……岁在……”等字样。如今的护桥寺砖混结构,但沿袭木房的尺寸,连通成一个十余米长的大通间,而且还是毛坯房,粗鄙简陋,已与辉煌庄严的传统庙宇建筑相去甚远。平房两头,用原庙剩余的木料和青瓦搭成偏厦,堆了一些废弃的朽木。简陋的砖房和木房拼凑在一起,不伦不类。庙内残存的雕花象脚圆木凳等家具,却可推知当时的寺庙并不寒碜。两边墙上的功德簿,粗略记述了村民集资金额,最高五百元,最低的一二十元,还有些捐的是大米谷子。据说村民们当初四处化缘,至今还欠包工头的钱。
大殿内神灵列成一排。玉皇大帝,彩绘木雕,高1.4米左右。其右侧依次是手握净瓶的菩萨,彩绘木雕,1.1米左右。彩瓷观世音坐像,下面是木雕的莲花宝座。在观世音周围,是二十多个彩瓷的小菩萨像。最右角的角落里,还有个双手胸前握牌的神,估计是土地。左边,依次是川主,80公分左右,样子有点凶。药王,70公分左右。怕被忽视或误解,川主和药王下面写有名字。这些神灵来历各异,共处一室。还有大大小小的陶瓷观音坐像,高度从20多厘米到1米多不等。瓷像大约是信士们赠送的,因为经济实力所限,尺寸都不太大。木雕造像显然大些,但出自本地乡村木匠之手,还有斧凿痕迹,并且不符合人体比例,模样也带几分本土庄稼汉的影子。外墙黑色油漆的斑驳字迹,除了“南无阿弥陀佛”,还有一副对联:神灵显圣常救苦,党政英明永和谐。
不久,杨正德回到家中,与我们攀谈。他右手有点残疾,头发花白而性格乐观,现年56岁,是宽坪乡和坪村观天村民组村民。他介绍说,庙里有两个和尚,一老一小。小的那个是老和尚在树林里捡干柴渣渣时捡到的,人们叫渣渣和尚。两个都是女的。(那么,她们应是尼姑而非和尚,而护桥寺也许该叫护桥庵。)
关于佛经的发现,杨正德介绍说,破四旧那些年,这些东西都是被查封烧毁的对象,生产队挨家挨户搜查了好几次,没想到被两个和尚藏了起来。老和尚在世时,人们都不知道有这些经书。等到渣渣和尚也死后,庙里无人管理,人们去翻柜子,这才发现了遗物。上世纪被一个和尚弄到相邻的德江县朝阳山,通过复兴公社(今合兴乡)的交涉,四个男劳力将其挑了回来,但还是有一部十卷本流失到凤岗,具体在哪里就不知道了。前两年有人出五万块现钱要买,但被他拒绝了。
杨正德的儿子开始并不承认家里藏有经书,在父亲的吩咐下才从屋里抱出一捆折叠的手抄本。有些本子局部有破损,边缘有老鼠啃噬痕迹。封皮为靛蓝色麻布,布包纸壳,竖排书名为《大方广佛华严经》。内页完好,构皮纸泛黄而坚韧,散发出年深月久的气息。每本宽度和高度基本一致,宽12.3公分,高度33.8公分。但厚度不一,在2.2公分左右。内页为折叠式,每本长度不一,拉开后有的达12米多,有的在11米左右。共数81卷,除去流失的10卷,其余基本都在。
内页全是佛经内容,密密麻麻的毛笔手抄,工整而又飘逸的小楷。佛教从天竺到东土,空间跨越万里;从汉朝到大清,时间穿过千年。从释迦牟尼的梵语宣讲,到于田高僧实叉难陀的汉译;从古印度的贝多罗树叶,到乌江边的构皮纸,一部佛经的流变,见证了人类文明的进程。《大方广佛华严经》即《华严经》的全称,在信士的心中,佛法广大无边,故称大方广。它是大乘佛教的经中之王,营造了一个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世界。那是一个诸色相海,无边显现的世界;一个宝树行列,枝叶光茂的世界;一个堂榭楼阁、妙音遐畅的世界,圆融,和谐而又无比绚丽。它以美轮美奂的具象表现了深奥玄妙的抽象,再现释迦牟尼对终极真理的追寻与求证。体系宏博,意蕴深刻。如是我闻,袅袅梵音。
从书法的角度看,后期的书风和书艺与前期相比,有了质的飞跃和变化。第一卷的小楷字工整端正,但有些结体稍嫌僵硬。到第十卷的时候,我们明显感到这个佛门弟子的书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如果说第一卷的书写还显得笔势滞涩不够流畅,而此时已开始得心应手,笔势轻灵,如蛹即将蜕茧的雀跃。书写的过程,也许就是一次精神升华的历程。到了八十一卷,他已运笔飘逸,收放自如了,娴熟中透出自信,愉悦洋溢纸上,意味尽在言外。行行错落有致,行气神采飞扬,有翩翩欲飞之感。
栩栩如生的佛界仙山图画,图画人物表情各异,生动,衣袂飘飘,呼之欲出。一个浩瀚如海的佛教世界铺展在我们眼前。黑色线描的图画,许多画面表现的是佛祖讲经说法。但见大海扬波,祥云袅绕。仙山怪石之中、宝塔楼阁之上,佛祖端坐莲台,面相慈祥,气宇庄严。周遭祥花瑞草,琴台书案。台下听众肃立,僧人道士童子,无不神情虔诚,还有些峨冠博带的儒生官员,衣袂飘飘,呼之欲出。远近还有蹦跶的兔子,觅食的小鸡。神仙所在,却也不乏人间情趣。
有关书写者及书写时间的信息,第一卷有以下内容:“大方广佛华严经卷第一,清康熙四十一年岁次壬午拾壹月朔日书起,奉,佛弟子马国瑚熏沐敬书,康熙癸未仲冬”。第八十一卷有以下内容:“大方广佛华严经卷第八十一终,康熙乙酉年闰四月,马国瑚敬书”书写者马国瑚从清康熙四十一年冬月抄到康熙四十三年农历闰四月,历时两年半时间。末尾盖有他的篆章,尺寸为2.6公分乘2.6公分。
每卷佛经都盖有寺庙的长方形收藏章,尺寸长6.8公分,宽2.5公分,内容为“住持比丘清发、清油同侄觉真,处颁,花莲宝经一部存,城隍庙,咸丰壬子”等字样。从经卷上土红的收藏章,我们得知这些佛经清朝咸丰年间还藏于思南城隍庙,由比丘尼清发、清油等保存,其后不知何因,流落到偏远的护桥寺。收藏章是城隍庙而非护桥寺,说明这部佛经的收藏或许至少经过了两次以上的转手。
最后,杨正德还给我们出示了几块木刻佛经印版。烟熏火燎,木质坚硬,据说是梨木。印版长40.5公分,宽26公分,厚度1.7公分至2.5公分,双面有字,据称只有21块。印版有的是整块原木,有的是两块拼贴而成,竹钉做销钉。重量,最重的2千克,最轻的1.2千克,内空长38.8公分,宽34.2公分。每版3个版面,每字1.6公分乘1.5公分。楷书,字体遒劲。凸刻着一行行整齐的文字,上面残存着黑色的印刷痕迹。木刻文字结体端庄,颇有法度,其书艺境界今人已望尘莫及,细辨几行大字,分别为“一体同观分第十八”,“离色离相第二十”,“法界通化分第十九”等,是《金刚经》印版。另见两块印版为佛家咒语,残留着红色的印刷痕迹。以上印版制作年代不详,但最晚不过清代,或许更早。
《金刚经》是大乘佛教的一部重要经典,为佛教弟子日常早晚课所诵。主要讲述大乘佛教的空性与慈悲精神。在禅宗里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其影响十分深远。
结语
佛学界一般认为华严经有三种版本:一为东晋佛驮跋陀罗译的六十卷华严经,又称旧华严、晋经;二为唐代般若译的四十卷华严经,全称《大方广佛华严经人不思议解脱境界普贤行愿品》,略称《普贤行愿品》;三为唐代实叉难陀译的八十华严经,又称新华严、唐经。凡此三种,并无八十一卷之说。而此次发现的《华严经》为八十一卷,前所未见,因此有着重要的学术研究价值。
另外,此次调查发现的《华严经》清代手抄本和《金刚经》木刻印版,在乌江中游的佛教非物质文化遗存中尚属首次,可以认定为本地的一批重要文物,它对研究梵净山流域与乌江中游地区佛教文化的传承与流布具有重要意义。
但我们在调查中发现,该文物缺乏有效保护,现状令人担忧。建议文物部门出资将其收购,或指导收藏者对其进行妥善保管,使这一珍贵文物得到有效保护和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