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西边出
岁月移至60岁的这一天,人们大多会在疲惫中给自己的工作轨迹重重地画上一个句号,说“这辈子就如此了”,而后,便在眷念的日子里被动地接受生命的结束。
有没有另一种退休后的生活状态?有!贵州长顺民中籁兆铭老师的退休生活就是。
籁老师退休十多年了,他把夕阳酿成一坛坛老酒,醇香飘溢,自醉其中,续写着一个个逗号和感叹号。他说:“对于我来说,园丁的事业不能有句号,除非生命结束!”
是的,二十四年来,籁老师把“园丁”两个字读得那么铿锵有力,书得那么丰满纯正,品得那么有滋有味。
1963年,籁兆铭老师毕业于浙江宁波大学中文系,走上了三尺讲台,开始了他园丁的人生之路。本来,他可以在素有鱼米之乡的故里兰溪市边教书育人,边殷实地生活,然而,1985年那个秋天,他怀着支援西部、建设西部的梦,翘望着贵州高原,毅然决然举家踏上了西进的列车,应聘到长顺这个小穷县,死心踏地当上了民族中学一名高中语文老师。
作为育人的园丁,他把桃李们呵护得葳蕤繁茂,教育教学成绩多次名列省州前茅;作为育花育树的园丁,他同样干得如痴如醉,他的付出及其所取得的成效几乎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1999年,籁兆铭老师依恋地从育人的园丁岗位上退了下来,但园丁的情结和热情不但不减,反而更加浓烈——他把对学生的爱全部移寄到育花育树的事业上了。这是一种极妙的相通。
如果说,在教书育人的日子里,绿化美化校园仅是籁老师的业余事情,那么,退休后绿化美化县城便是他的专业了。
退休后,籁老师真的把绿化美化长顺县城当成了一项事业了。他在民中旁的一座山下开垦有一块苗圃园地。他买来《花卉种子播种及养护的方法》等之类的书籍,悉心钻研、实践,一串红、水仙花、十样景、大理菊、樱素花、朱顶红、彩叶草、法国兰等近40种花卉的栽种养护技术都已透彻掌握。
按照作息时间表,他雷打不动每天或跑步或爬山1小时,一方面是锻炼身体,另一方面是为了绿化美化县城的事:跑步能及时发现县城内大街小巷的空地和需浇灌的花草,爬山能寻找到适合绿化的树种树苗。这样,到了下午,在酷暑或风雨中,在县城的某个地段、角落,就会出现籁老师或种花或浇水的身影。
2001年初春的一个早上,籁老师跑步到刚建成的喜步河休闲园区,眼前的情景迫使他停了下来:由于建设资金问题,绿化工作跟不上,园区内到处裸露着成片的泥土;部分花卉明显缺水而焦黄;栽下不久的较易成活的小柳树却蔫蔫的。他心痛不已,就像目睹自己的学生成绩下降或步入歧途似的。他决定近期的绿化美化工作重点放在此园区内。他先从浇水着手,抢救已栽下的花卉柳树。每天傍晚时分开始,他扛着锄头,挑着一对水桶,伴着夕阳、星星,来来回回,穿梭在园区内;根据城建部门的绿化规划,他又从自家的苗圃园里移来花卉,按一定的审美角度,在那些空地上种上。经近一年的辛苦劳作,园内开始变得郁郁葱葱、满眼翠绿起来。现在,休闲的人们每每闲步于成荫的柳树下、缤纷的花丛间,都会由衷地说:“这是义务‘美容师’籁老师的功德!”
2003年,县城长兴东路刚完成改造,街道两旁预留了数百个树洞。在那段时间,整个一条街在烈日下令人烦燥灼灼。籁老师急了,主动向城建部门请缨。他从已爬过的那些山上,把一棵棵小冬青树苗挖下来,栽上。儿子籁亚奇看见父亲实在忙不过来,就挤时间帮着找树、运树、栽树。就这样,一天栽10多窝,一窝5至7株,用了近一个月时间,共种了上千株树,硬是将这条街弄得绿意点点,让人养眼怡心。
“长兴中路的管护最伤脑筋。”籁老师说。这条街道按规划种的全是花卉,盛夏时节,水份蒸发很快,而浇水需从近200米开外的井里取水。这个季节里,籁老师每隔两天,就要在夜深人静时挑来上百挑水浇淋,一夜下来,来回行程数十公里。这还不算难,难的是总有一些不自觉的偷花者在深夜偷花。籁老师只好偷了又补上,偷了又补上。后来,他干脆用了三个通宵,捉住了两个偷花者,当场教训一番后,叫这两人第二天到他的花圃里选,说“中意哪样要哪样,你们也是拿去绿化嘛。”此事传出后,偷花现象才渐渐消除,当然,找他要花苗的人就更多了。
2003年,籁老师的妻子被确珍患了不治之症,当时医生说最多只能活2年。这对籁老师及家人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但籁老师没有被击倒,他一边更为细心地照料着妻子,多方求医,一边仍坚持绿化工作,从未间断。妻子也乐观得很,一如既往地在他未来得及回家的中午或者晚上,送饭送水送伞。每每于此,籁老师内心深处就会激动不已、满眼泪花。这就是妻子,这就是他退休前备课至深夜会端上一杯热茶的妻子。妻子为他送饭送水送伞已经不知有多少次了。有一次,由于电话联系不上,妻子把茶水送到了八一水泥厂,而此时他却在长寨小学为花们整理枝叶,妻子找了三处,才把茶水送到他的手中,他深情地看着妻子,泪水滴进了茶杯。
到2005年,县城内所有的绿化区域无处不洒下籁老师的心血和汗水,长顺县城能在这一年被评为省级卫生绿化县城,完全可以说,籁老师一家功不可没。
长顺县获此殊荣后,籁老师的义务绿化美化县城的脚步并未停下来,他除了每天坚持2小时在已绿化的地带不停浇水、除杂草、修剪枝叶外,还把跑步的路线延伸到城边地带。相对民中而言,二中建校较晚,且校园处于城郊。2006年4月上旬的一个早上,67岁的籁老师第一次跑步进二中,他在校园内转了三圈,发现到处是一派期待绿化的景象。他立即同校领导接洽,诚恳地表示愿为二中义务绿化。他打破每天义务绿化2小时的常规,有时一干就是5几个小时。他就这么不停地在二中校园平整土地、捡石块、整花台,把花卉移来栽上。至2007年夏末,二中校园开始呈现出令人滋润的绿色景象,但绿化工作远未完成。
籁老师觉得苦吗?他自己说:“当然苦,但很快乐,很幸福。”关于这点,我们可以从他的一则月记中体味:
也是2007年,初秋,麻线雨绵绵地下着,傍晚时分,就在籁老师衣裤即将浸湿的时候,妻子在拿着雨伞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接过伞,安排妻子到一旁躲雨,自己一手撑着伞,一手栽花。有时需要两手操作,他就把伞把斜斜地夹在脖间,衣服结果还是湿了。妻子劝他停下,担心感冒,他说移来的花卉不能过夜栽,过了成活率不高。他打着寒颤坚持栽完,才同妻子一道回家。好在他身板硬朗,并未感冒。这是妻子最后一次给他送伞。此后,妻子病情加重,送饭送水送伞的事由儿子替代了。
2008年12月,妻子永远地离他而去。籁老师顶着巨大的悲痛,直坚持到2009年3月,才把二中的校园绿化美化工作完成。二中师生纷纷称赞其精神,但他对人们的称赞却不以为然,因为他决不是为了称赞之词才义务绿化的。
从1985年至2009年的二十四年间,籁老师在义务绿化过程中,用坏锄头5把、水桶11对;种花几十亿万株、栽树几十种上万棵。他栽的树,现在有的已长到脸盆那么粗、几十米高。
曾有人问他,天天如此辛劳绿化县城,报酬一定不少吧?籁老师回答说是义务,没报酬,像买肥料之类的支出还是自己掏。问者一点也不信,茫然地说:“这哪会?这不是傻到家了吗?”籁老师也不争辩,只在心里说:“你们不懂,样样都钱钱钱,你们懂个啥?”
是啊,他们哪里能懂?育人与育花是相通的,这是一种意念上的延续,这种心灵上的意念,让籁老师心里踏实和幸福无比。如果一定要说报酬,那么,他最大的报酬是既美化了县城,又使他乐在其中,老年人那种有所学、有所为、有所乐的美好生活境界淋漓尽致地体现在他浑身上下。他今年已70岁,但面对他,谁也不会把他同70岁的人挂上钩。了解他的人都会说,籁老师是“70岁的人,30岁的心脏”。他走如风,立如松,坐如钟,耳聪目明,动作敏捷,红光满面。2002年,他曾获黔南州健身委、州体育局评定的“全民健身先进家庭”光荣称号。2005年,他以自己退休后亲身历程,总结性地写下了论文《坚持三个导向,绘就老年人美好明天》,入选当年12月在贵阳举行的贵州省老年强身论文研讨会。
最美不过夕阳红。籁兆铭老师把红红的夕阳酿成坛坛老酒,醉心品尝,醉出了一路精彩,醉出了一场宏大而精妙悦耳的夕阳交响曲。而且,面对西边这个夕阳,你会觉得它在往上升。
(文中主人翁2009年获全国“老有所为”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