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老鹰嘴”
离开老家鼓扬很多年了,也游览过不少风景名胜,然而,我总是在梦里频频进入老家那个叫“老鹰嘴”的地方,好几次都不愿从梦中醒来。
单看名字,“老鹰嘴”并不美,没有半点的诗情画意。在老家,它也就是一个地名,这个地名的由来是因为那高高扬起的岩石活脱脱就是一张雄鹰仰天长啸的嘴。那从雄鹰上下嘴唇之间穿过的就是鼓扬到代化的泥石公路了。
将“老鹰嘴”作为景点去游览的人可能为数不多,老家的人对于山山水水的秀美早已经熟视无睹,不惊叹于周围环境的美,也不哀怨于它的穷,他们的心境早就融汇于自然之中。要说“老鹰嘴”给老家的人最大感触恐怕就是山崖太陡峭,崖底终年照不到太阳,那崖间手臂粗的树木无法砍来当柴火烧,还有崖底葱葱茏茏的青草也无法割来喂牛。
去“老鹰嘴”玩是因为外地来了几位朋友,偏偏这几位乐于探险,想去刺激一点的地方玩。不敢和家里人说要去“老鹰嘴”,那是肯定遭到反对的。那是一个危险的去处,很多大人都没有去过。
从鼓扬到“老鹰嘴”大约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过往的车不多,我们选择步行,是顺河而下。那是一个早春的早晨,田里的麦苗舒展着柔软的叶片,在薄雾中散发着一股新鲜的甜味。朋友是城里来的,看什么都新奇,还在路上大声试唱着他们的嗓音,逗得路边一头牛也跟着叫唤。
当身旁的河水一下子变得清澈见底,河两旁的绿一下子多起来的时候,我估计到了。从哪里进去我也不知道,正好有一个挑水的老乡路过,听说我们要到崖底去,立即劝我们停住,说里面太危险了,很少有人敢去的。最后见我们坚持,就告诉我们一条看起来不很明显的小路,并劝我们每人带一棵棍子,“有蛇呢。”老乡的声音里满是忧虑。感谢了老乡的好意,一行人毫不犹豫迈上了小路。年少时代的无畏无惧是多么可贵啊,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无需那么复杂的思考,全凭一股热情,一份胆量。可惜这份热情、胆量会在岁月的河流中渐渐流失,等到所谓的“成熟”之时,便会所剩不多。特别是要想在生命的整个过程中都始终保持着一份热情,不在意艰难,不领会失意,真正做到的唯有强者,也就是生活中不多的活得精彩的那一部分人。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土坡,河水到了这里就分左右两路绕过小土坡往前流去,小土坡就成了一个小岛屿。最先吸引我们的是这里的水,怎么水一到这里就变得格外的清澈透亮?似乎刚才掩映在杂木丛中的是一个过滤器、蒸馏池,将这水处理了。水很浅,可以看到水底细软的沙石。几条小鱼用它们的顽皮诱惑着我们,不顾早春的寒冷脱鞋下水。哇,水可真凉,有人忍不住尖叫着,这一叫吓跑了鱼儿,在崖缝里举目张望,眼神里满是挑衅和不屑。人毕竟没有这些小精灵那么机敏,当我们还在和小鱼捉迷藏时,有几个朋友已经爬上小土坡。一阵惊喜的尖叫声传来,惹得我放下追逐的小鱼,紧跟着爬上了小土坡。小土坡上满地都是可爱的小蘑菇,红的、白的、黄的。各有形状,如同孩子般顽皮。我忍不住想伸手去摘,一个朋友及时制止我:你舍得破环它们?是啊,这么和谐的小家伙们,我怎么能够因为喜欢而去伤害它们呢?小土坡上都是杂木丛,枝上长满了新鲜的叶子,有圆形的,有细长的,有的翠翠的绿,有的淡淡的黄,有的像小鸟舌头那么的通红,还毛茸茸的。我们不忍心走到土坡中间去,担心惊醒了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怀着一股柔柔的爱和惊喜,我们离开了这块小圣地。
前面的水要深一些了,我们只能沿着右边的河岸走,丛木更深,两岸都是葱绿的树,遮掩着,看不见对面的山崖。河床越来越坑洼不平,硕大的石块宛如暴君,头上和身上都长满了绿苔,粗鲁地站在河中间,将河水拦腰截住,让那些清清河水不得不改道而行,大块的鹅卵石横七竖八摆放着,似乎是顽皮孩子遗失的玩具,水更清更亮,远远就能看到在石头上爬行的小螃蟹。
抬头一看,“老鹰嘴”似乎伸到天上去了,在上面疾驰来往的车辆如同在天空飞翔。这里似乎远离了尘世,空气凉而不寒,清新宜人。大家都停止了喧闹,肃穆地面对着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越往里走越静寂,有不知名的鸟从灌木丛里飞出来,扑棱棱一下子就停在对岸的树枝上,发出欢快的鸣叫。那些生长在崖缝的树木最大的有手腕那么粗,你不得不佩服生命的顽强,在那连鸟都无法停足的光秃秃的石壁上,树靠什么供给营养?面对这些树木,不得不感慨人生命的渺小和脆弱。谁能够一生一世坚守在绝壁之上,不抱怨、不放弃,一心一意伴着水流,坦然生长。人或许比树更智慧,但人未必有树那么执着。
前行的脚步被一道悬崖给拦住了,水从这里冲下深潭。从水落下的声音可以断定这个潭不浅,小路到了尽头。其实这小路的后半部分是我们走出来的,茂密的杂草说明平时无人最起码很少有人来此。人类在标榜自己强大无所不能的时候,往往被一些预料之外的绝路所阻隔。不过,人类的伟大之处在于学会满足,学会在逆境中用智慧而绝非单纯的勇气去战胜困难。我们都不是探险家,虽然骨子里都有着一种叛逆,但是我们没有胆量像水流一样扑向那个不可测的深潭,所以,“老鹰嘴”之行给我们留下了美丽的遗憾。
后来再也没有去过“老鹰嘴”,可是它却那么深深地印在了记忆里。
(此文获2005年“绿色黔南”征文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