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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山观日出
所属图书:《天下长顺》 出版日期:2013-12-01 文章字数:1664字

白云山观日出

在长顺白云山考察的那段日子,渴望于观看白云山日出,但一连几天遇上阴雨,徐霞客在白云山也有此遭遇。难得今日天气放晴。

我清晨5点过起床。树枝开始分桠了,像醉酒人辨识物象。盘山路,石级古道,不陡,斜向西北云天。路上就我一人。古人看过走了;今人看过也下山了,说明天再来;明天的人还没来,在准备。一人也好,一个人独步幽径的妙处在于: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我走得不快,不必吭哧吭哧地爬,因为常速十来分钟便可到达峰巅——白云盖,我这速度顶多15分钟则可到达,今天是夏至,日出最早,据说在6点左右。

挨路边的树放肆猛力扩张

路两边,是密密的树,有手腕大小,数米外看不穿去。树杆丈许内,有斜枝点缀,然皆少叶,划一了似的。树冠处,枝叶你争我抢,挤满了所有间隙。挨路边者,得天独厚,放肆猛力扩张,以致几乎覆盖了路的上空。有风,不大,却凉得透皮肉,他们在浸着树的肢体。这一层树的上空,大一些的风逮住了不多的几棵鹤立鸡群似的大树,发处呜呜的声音,像哭,像坐在孤舟中的寡妇的哭。谁能受得住这样的哭呢?更有雾,是云还是雾?云在天空,雾在山峦,而在这里,我觉得云和雾是一回事。雾在风里,风在雾里。此时,风、雾、人同属于这古道上的精灵。我好像羽化了?我好像涅槃了?我觉得不是在走,而是在飘。

白云盖到了,很轻易的,这是因为我是从半山腰的寺里出发的,若是从山下的团茶寨子开始爬山,那就大不一样了。这里已没有雾,只有更大一些风,我好想回味一下刚才路上的情景,但东天已不允许——已有日出迹象。

峰巅上仍然长有各种岩树,相对半山,少了一些。我找到一个空处,站着向东,伸着脖子,等待着。

太阳就要来了,是谁已经在精心地把东天染得嫩汪汪的,很鲜,想必是太阳率领着世间最精巧的染工在那里工作吧。这是一场伟大的铺垫,世间所有生灵诞生前的铺垫都没法同她比拟。一切准备就绪,她出来了,若现若隐,我望见一整团鲜红的时候,山们在接天处所形成的那条地平线已经在她的下方尺许了。原来,那场铺垫所形成的嫩红是巨大的一汪液体,汪汪的夜体们护拥着她、润滑着她、托举着她,让她在冉冉升起的时候,不被那些山挂伤。她的升起的确显得沉重而执着,但并不是有人描写的那种艰难和痛苦。他痛苦什么呢?请欣赏一位作家杰出的想象:“天与地深情相吻,留下了太阳这个鲜红的唇印。”这是一场多么宏大的愉悦啊!现在,这团鲜红的唇印正在努力向整个天空放射出灿烂夺目的光芒。

不用说,这个太阳并非贵州长顺的白云山所独有,他不带贵州人吃辣子是“怕不辣”的风格,也不带长顺特产豆腐皮、鸡辣子和绿壳鸡蛋的味道。但是,这个太阳在白云山升起的时候,人们惊奇地发现,山们在共同做着一件事,这肯定与其他名山胜地不同——在清新的金灿灿的阳光下,八方群山抖掉一夜的沉雾,一齐佝伏下来,向着白云山,虔诚朝拜。清人吴澍面对此奇异景观,咏诗说:“阁踞白云峰顶上,文皇南面位居中。群山俯伏皆朝拱,万里晴烟一目空。”同是清人的但明伦写得更具体:“万山环绕,层叠不穷,如拱、如揖、如俯、如跪、如护卫、如羽仪、如城堞、如阵马,回环数百里。”可惜李太白他们生得太早了,那时白云寺尚未兴建,群山提前的默默朝拜没有惊动他们,否则人间将会留下更多关于白云山的千古绝唱。建寺一百多年后,徐霞客来了,他在他的《徐霞客游记》中说,他在白云山上住了三天,虽阴雨不晴,但他仍以极浓的兴致畅游了白云山。徐霞客在考证、记述了白云山历史及当时的人文景观和自然生态的同时,对群山朝拜的旷世奇景也留下了一笔:“洞前凭临诸峰,翠浪千层,环拥回伏,远近皆出足下。”他说的洞即天子洞,是建文帝住过的处所。

建文帝遥遥千里西南而来,社稷内名山大川多得是,却停在了白云山上,我明白了个中原由。骨肉相争、皇权丧失的建文帝,在意念中把白云山当成了皇宫,他脚下回环四伏的群山就是其朝臣,臣子们日日夜夜、月月年年向他朝拜,以此解脱现实中失去皇权的心痛。从这个意义上说,白云山算是做了一件大善事了。

我猛然觉得自己也当了一回皇帝,我在阳光下享受着万山朝拜的惬意。

(发表于2010年2月17日《贵州日报》)

天下长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