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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指示词
一、指示词的定义
指示词是指示或确指人或事物的词。在现代汉语中，几乎没有例外地把“这”、“那”等这些词归入代词之中，称为指示代词。但是，苗语的情况与汉语不同，nad（这）、id （那）等与代词相比较，有许多自己的特点，因而，在苗语词类划分中，把指示词列为独立的一类。
在现代苗语中，指示词与一般方位词和地形方位词结合后，从语境里可以洞察说话人所在的具体位置、位置的高低等。比如甲对乙说duax ndraol nad（来这下面），这就表示甲所在的位置较低，而且较平坦，同时表示乙所在的位置较高，而且比较陡峭。相反，如果乙对甲说duax bil nad（来这上面），这就表示乙所在位置较高（山坡上），而甲所在的位置较平坦而低下（地上）。相反的，现代汉语中的“这”、“那”与方位词“里”、“处”等结合后，并不表示地形的高低变化。另外，在语法上，苗语中的指示词与代词有相当大的差别。
二、指示词的分类
根据苗语的情况，苗语中的指示词可分为一般指示词和地形指示词两大类。
1.一般指示词。有四个，即nad（这，近指）、khed（那）、id（那）、ok（那，远指）。
当用nad指示事物时，往往在对方对话的环境之中，虽然双方所谈及的对象有的是用手可以接触到的，有的是用眼睛可以看到的。同样是指眼前的事物，但nad所指的距离不一定就在面前，有些也可远指一些。例如：
①Lob ndif nad zhit lox zhit yout. | 这个碗不大不小。 |
②Lob chaot nad rongt ab das！ | 这件衣服太漂亮了！ |
③Zox naf dlex nad lek dlex nchab hend. | 这条大河的水很清亮。 |
④Rel jex nad shad dangl del. | 这块地的荞子熟透了。 |
在①②例子中，指示词nad指的是名词“碗”和“衣服”。由于能看到体积的大小和质量的好坏，必然是用手能接触到的，这种距离就必然很近；在③④例子中，指示词nad指的是名词“这条大河”和“这块地的荞麦”，在表示距离上显然就要远一些。所以说，nad虽然是近指，但在近指中还包含着适当的远指。
在表示远指的指示词中，它们所指的距离是不完全相同的。一般说来，khed、id远指一些，ok远指得更多。例如：
①Khed yaos lab zhit？ | 那里是什么？ |
②Zhaob ndongt jab id njangx ndraif. | 那棵杉树直溜溜的。 |
③Lob zhed nyangb ok shab hend das！ | 那间草房太高了！ |
④Ndraol hangd ok muax ib lob Hmongb raol. | 下面山弯那儿有一个苗族寨子。 |
可以看出①②③指示词所指的事物是“什么”、“杉树”、“草房”。“什么”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牛，表示很远，看不清楚。但“杉树”、“草房”的位置是固定的，总的说来是眼睛能看到的地方。④所指的是“山弯那儿”的“寨子”，可能看得见，也可能看不见，但毫无疑问，距离是相当远的。
但在实际生活中，khed、id、ok所指的也不一定是很远的地方。这与说话人当时所处的环境有关。例如：
①Gaox nyaob khaod ok！ | 你坐那里！ |
②God yuad dol nad，gaox yuad dol id. | 我要这个，你要那个。 |
很明显，在①②里，说话人与听话人相距很近，即使使用了远指的指示词id、ok，但所指的距离仍然是很近的。这就是说这里的远指是与近指nad相对而言的。这类例子一般都是近指和远指对举，①虽然未说明说话人坐的地方，但实际上还是有“我坐这里，你坐那里”的意思。
2.地形指示词。有puat（那）和dous（那）两个，都是远指，没有近指。在所指的距离上，puat比dous显得更远一些。它们所指的地理环境有很大的不同，puat一般只指高处，dous一般只指低处。例如：
①Puat dis muax nenb yos zhax. | 那对面（指上方）有人在放牧。 |
②Ndraol dous lek deb zhit chuat rongt. | 下面（指低处）那儿的地不太好。 |
例①在方位上只说“对面”，由于puat本身的作用，虽然没有名词bil（坡）、drongb（山）等的出现，但“对面”也就是“山对面”的意思。例②在方位上只说“下面”，但由于dous本身的词义，虽然没名词ndrangl（坝子）、deb ghel（低洼地）等的出现，但“下面”也就是“谷地下面”的意思。
地形指示词与一般指示词在应用上有相同之点，也有不同之点。例如：
在这种形式里，地形指示词puat与指远的一般指示词khed、id、ok作用一样，但puat不能有下面这种格式。例如：
这种格式，排除了puat与数量词连用的可能性，因为在苗语中不能把“那两头黄牛”说成“aob dol nyox puat”或“puat aob dol nyox”。
同理，dous也一样。例如：
在这种形式里，地形指示词dous与指远的一般指示词khed、id、ok作用一样。但dous也不能有下面这种格式。例如：
这种格式也排除了dous与数量词连用的可能性。同样，在苗语中不能把“那只猴子”说成“dol lab dous”或“dous dol lab”。
三、指示词的性质
在苗语中，一般指示词和地形指示词除表示“指示”的性质外，还具有表示“方位”的性质。
1.一般指示词nad、id、ok在一定的语境下，可以表示方位。尽管并不出现一般方位词和地形方位词。例如：
①Naf nyaob nad nongs god haik. | 妈妈坐在这儿听我说。 |
②Mix nyaob nad，nil nbaox nyaob id. | 你们坐这里，他们坐那里。 |
③Gaox nyaob ok，god muax nof nos gaox. | 你坐那里，我有事问你。 |
这类说法在日常生活中是很普遍的，但必具的条件是合适的语境。也就是说，这类语言经常出现在当面的对话之中。汉语的情况在这一点上相似但不相同，汉语在同样的语境中也可以说“坐这儿”或“坐那儿”，但指示词带的是名词性的词尾。苗语则单独使用指示词替代方位词。在①②③中，如果在指示词nad、id、ok的前面加上方位词haod，句子结构和意义仍然是完整的。因此，有人把上述指示词单独作方位词的句式，看成是习惯语中方位词haod的省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另外，在这类句子中，往往是用近指和远指对比出现。在先说近指或说远指之后，一般在句子里要有一个停顿。上述三例都是这样。
一般指示词nad，除了具有方位性质外，有时还具有时间名词的性质。例如：
①Nad，gaox yat yuad bub zheus？ | 现在，你要多少？ |
②Nad lol nangs del，gaox shait mol. | 现在下雨了，你赶快走。 |
这种说法也只能在两人对话的环境中出现。nad只说明时间，在结构上孤立于句子之外。省掉haod，如同省掉在这个位置上的其他时间词一样，例如把nad换成dait gil（早晨），句子的结构和意义没有什么变化。这可能是受汉语的影响，苗语中的这种句式一般很少。
2.—般方位词khed的方位词性能比nad、id、ok更加明显。一般指示词nad、id、ok在特殊情况下，才能表达方位词的意思，在结构上决不能互相发生修饰关系。而khed作方位词时，则是完全具备方位词的全部性能，最明显的是能接受一般指示词（原与一般指示词属同类词）的修饰。例如：
①Khed nad muax aob yif Mangb. | 这里有两家彝族。 |
②Khed id yaos ib lob naf bangl. | 那里是一个大池塘。 |
③Nyaob khed ok muax khuat daol nil. | 那里有客人在等他。 |
这里容易引起人们的怀疑，既然khed是方位词，又能接受一般指示词的修饰，岂不是没有指示词的性能了吗？这种怀疑不是没有道理，但更重要的是它能修饰量词。这是一般指示词最本质的特征。例如：
①Dol died khed yaos yif dus lek？ | 那只狗是谁家的？ |
②Ngeuf kout khed zhit yaos god dix lek. | 那双鞋不是我哥哥的。 |
③Drangs khed nil zhit gaof mol nuaf. | 那次他没有去看。 |
通过上述两类例句就可以看出，khed既是一般指示词，也是地形方位词，至于它的演变过程，现在还很难做出结论。有人认为，根据苗语的特点，一般是由实词性转化虚词性，并举出bil作例子，bil原词义是“山坡”，经过发展变化，现在已有方位词“上面”的意思。因此bil具有名词和方位词两种性能。根据这一点，认为khed原来应先是方位词，后来虚化而具有指示词的性能。从现实语言来看，苗语西部方言区有些地方至今不用khed作一般指示词，而只作方位词使用。还有一种观点认为khed是khaod（地方）和id （那）两词的合音，本身就具有“那地方”或“那里”的意思。总之，这类学术问题，值得进一步去深入研究。
3.地形指示词puat的词汇意义是“上面那儿”，dous的词汇意义是“下面那儿”，主要功能还在于表示地势的高低。它们本身就具有方位的性质。当puat和dous不带方位词而单独受一般指示词修饰时，它的方位词性能就更加明显。例如：
①Puat ok muax aob zhaob ndongt zid dleut. | 上面那儿有两棵核桃树。 |
②Dous id muax ib ndrangl rongt lax. | 那下面有一坝好田。 |
这种说法puat ok应是puat dis ok的简略，dous id则应是ndraol dous id的简略，有些地方还不习惯用简略的说法。由于puat与dous都是远指，一般只能与远指的khed、id、ok连用。由于nad是近指，所以在任何时候，puat、dous都不与nad连用。
在另外一种形式里，dous的方位词性（甚至是名词性）更加明显。例如：
①Hmongb dous zeux ndouk hlout. | 下方苗族会打铁。 |
②Shuad dous muax aob cat ndout. | 下面的汉族有两千多。 |
在这里，dous与名词Hmongb和Shuad的关系，与名词修饰名词的正偏关系的合成词完全一致，已经丝毫没有指示词的作用了。
四、指示词的语法特点
1.指示词可以修饰方位词。
（1）一般指示词修饰一般方位词。例如：
①Shout id muax ib lob denb. | 那上面有一个灯。 |
②Jex nad zhaot muax ib xangb ndeud. | 这下面放有一箱书。 |
③Drangb lab nyaob jex ghangb ok. | 镰刀在底下那儿。 |
在实际语言使用中，指示词更习惯于修饰由名词和方位词组成的方位词结构。例如：
①Gaox lek kout nyaob jex ghangb drongx nad. | 你的鞋在这桌子下面。 |
②Houd zhed id muax aob dol khuat. | 那屋里有两位客人。 |
③Shout ndongt khed muax ib dol naf dlangd. | 那棵树上有一只大老鹰。 |
这里更值得一提的是，一般指示词修饰一般方位词构成的句子主语都是被陈述的对象。
（2）一般指示词修饰地形方位词。例如：
①Daof nad muax ib zhaob ndongt jab. | 旁边（靠上方）这里有一棵杉树。 |
②Bil ok juat lox ab das. | 上面那儿风太大了！ |
③Ndaik id rongt jaos nzhuak lab. | 那里（远处）好种红高粱。 |
当地形方位词与名词组成方位词结构时，一般指示词可以修饰它们，而且这种形式在苗语中应用得更加广泛。例如：
①Khaod hangd nad muax nenb chod ghenx. | 山弯子这里有人吹芦笙。 |
②Dis dlex id lek ngaox dluat leuf. | 河对面那儿的船过去了。 |
③Ndraol ndrangl ok lek nblex nblouf shad leuf. | 下面坝子那儿的糯谷熟了。 |
（3）地形指示词修饰地形方位词。例如：
①Puat haid lek dlex zal ral. | 那里的水凉森森的。 |
②Daof dous muax aob dol nyox ndrout juaf. | 下边（靠侧面）那儿有两头牛打架。 |
（4）一般指示词和地形指示词联合修饰地形方位词。例如：
①Ndraol dous ok yangt lol ib shaob nik lod. | 下面山谷那儿飞来一群小燕子。 |
②Puat daof khed drangs lol ib dol luad dleub. | 山旁边（高处）那儿跑出来一只白兔。 |
③Puat bil naf drongb ok lek ndongt tod duab hend das！ | 高山上边那儿的松树太密了！ |
一般指示词与地形指示词可以联合修饰地形方位词，但不能联合修饰一般方位词。上面前两例中两个指示词修饰的只是一个方位词，第③例中两个指示词修饰的是一个方位词的结构，这个结构的中心词drongb（山）还可以带上自己的修饰成分naf（大），这样，后一个指示词离它修饰的方位词距离就拉大了。
2.一般指示词可以修饰量词。
（1）指示词修饰物量词。例如：
①Dol nad yaos dol dus lek？ | 这个是谁的？ |
②Gaox yat lob nad，god yat lob ok. | 你要这个，我要那个。 |
③Drangb id yaos nil lek. | 那把是他的。 |
（2）指示词修饰动量词。例如：
①Drangs nad god ndros gaox uat ib ged mol. | 这次我同你一同去。 |
②Nzend id god zhit gaof mol nuaf gaox. | 那次我没有去看你。 |
从上面例子中不难看出，指示词修饰物量词时，量词和指示词之间还可以加上被量词修饰的中心词——名词；而指示词修饰动量词时，中间不能加入任何其他成分。
五、指示词的位置及其构词功能
一般指示词与量词的关系密切。当它们修饰量词时，位置都在量词的后面，当量词带有中心词时，指示词还要置于中心词的后面。假如这个中心词（名词）还带有自己的修饰成分，这样指示词与量词的距离就显得远些。例如：
①Aob dol nik box ghaib nad yuad bib dlaif zax. | 这两只小母鸡要三块钱。 |
②Zhaob ndongt zid max yout id xongt nad zit zid del. | 那棵小梨树今年结果了。 |
①例中，数量词修饰的中心词ghaib前面带有两个修饰成分：box先修饰ghaib，然后，nik再修饰box ghaib。②例中，数量词修饰的中心词ndongt的后面带有三个修饰成分：max先修饰 zid，zid max再修饰ndongt，yout最后再修饰ndongt zid max，即使指示词与量词中加入了这样多的成分，但指示词与这些成分没有修饰关系，它始终只能是量词的修饰成分。
—般指示词和地形指示词修饰方位词时，可以只修饰方位词本身，也可以修饰由名词与方位词组成的方位结构，绝大多数指示词的位置都在方位词的后面，只有地形指示词puat永远置于方位词的前面。这类例子已出现不少，这里不再重举。
指示词是苗语中的一大类词，指示词的构词功能比较强，除一般能与表示处所的名词ndaik，had，haod等构成方位词结构外，个别指示词可以与动词uat结合，组成uat nad或与处所词haid结合组成haid nad，这两个词都是“既如此”、“这样的话”的意思。例如：
①Uat nad，god daol gaox bib hnob let mol. | 既如此，我等你三天再走。 |
②Haid nad，changd ndox bib ib ged duax had nad. | 这样的话，天晴我们一同到这里来。 |
在这类句子里，它们含有假设的语气，一般置于句首，有小的停顿，在句子结构上起一定的联系作用。指示词nad在这种句子里可以单独使用，词汇意义相同。
由于指示词本身有指近和指远的作用，当它们与有关成分组成新词时，这种词多是时间名词，比如由nad组成的词常见的有下面这些：
①xongt nad | 今年 |
②hnob nad | 今天 |
③hmaot nad | 今夜 |
④dait gil nad | 今早晨 |
⑤zheb nad | 去年 |
⑥jat nad | 当时一会儿 |
⑦touk nad | 现在 |
⑧touk id | 那时 |
在汉语中，“今天”和“这天”词义上是有区别的。在苗语中这两个概念合为一个。前六个词都是正偏关系的合成词。中间两个中前一个词素虽然在别处有词汇意义，但与nad结合后，看不出有明显的意义，因此这两个词只能是多音的单纯词。虽然nad具有“今”的意思，但在zheb nad这个词中却不表示原意，因为这个词的意思恰巧是“去年”。为何如此，还须进一步探索。
由id组成的时间词，常见的有下面两个：
①touk id | 以前 |
②ab touk id | 从前、古时候 |
③aob xongt id | 从前、那几年 |
④jat touk id | 古时 |
由ok和puat组成的时间词，常见的有下面两个：
①zheb ok | 去年 |
②puat zheb ok | 大前年 |
可以看出，由指示词ok和puat构成的时间词都是多音的单纯词。总的情况是，由nad构成的时间词，多是近时的，由id、ok、puat 构成的时间词，多是远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