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之四十二 民国《兴义县志·序》(二)
原文:
译文:清朝中叶各省县竞相以修志相炫耀,阮元、戴震开始,章学诚、郑珍、莫友芝等跟随在后。修志的队伍可以称得上人才济济了,可以称得上气势浩大了,这股修志的风气不可能停滞下来。兴义设县治时间较晚,嘉庆苗变全境骚动,咸同回乱县城三次陷落,光绪壬寅年(1902年)秋广西游勇渡过南盘江,县城再次陷落,村庄街巷成为废墟,社庙宗祠化为灰烬!乡先辈顾念地方变故多,变乱频繁,就请遵义务川聂尊吾先生纪录这些大事的来龙去脉,加上沿革地形的内容,县志粗具规模,带到昆明审定,原稿毁于辛亥年(1911年)战火。民国八年(1919年)贵州文献馆续修《贵州通志》,我父亲晋侯公负责采集资料,网罗散佚文稿,整理完毕,命我早晚抄写,成十余册寄省城。匆忙抄写,未留副本。当时父亲年近古稀,精神矍铄,常常理着花白胡子对我说:“我一生被家事困扰,志向没有实现。为省志收集资料,史料仅窥鳞爪,遗憾很多。你们今后能继承我的志向,编好县志,就是我的儿子了。”我流泪接受下来,不敢忘记。
原文:
译文: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周农凤君主持民教馆,邀绥阳戴光隆主笔,历时半载,仅拟出一个提纲而已。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县长李大光请安徽人倪受民主持纂写,各乡镇分头采访,凡私家著述,历代秘闻轶事,全部献于姓倪的。不久,李公卸任职务,姓倪的将这些资料捆扎好带到贵阳,无法交差,悄然返回安徽。
原文:
译文:自清末产生编县志的念头到现在,经历四十年,三次兴废,有识之士没有不慨叹典籍的丢失,文献的难以征集。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冬参议会倡议修县志,县长庐杰聘请伯兄蒋芷泽主持文献馆,杨可文、叔兄蒋叔雨及正知等从事编辑。我起而感叹道:“这是先父的遗志,我哪里敢推辞!”于是收集前代形成的资料,考证各家的说法,提要钩玄,辨别同异,历时两年,才完成这件事。但是史料空缺,故老病逝,无法广泛采集询问,充实县志内容,比起历届编写来更加困难了!从司马迁继承他父亲司马谈遗志而作《史记》,班固继承班彪的志向以成《汉书》,浏览纪事方志,考证推理,类似的史事归纳叙述而成志书,传为美谈。我不过是山野小子,没有学问,孤陋寡闻,哪里敢与前贤媲美?不过抄摘捡拾他们的言语等,以待博雅君子选择,也是像子贡所说不贤的人只能了解它的末节。志稿修成,谨序其颠末,这部志稿为八卷,藏之文献馆以待后世来者。
一、史料来源
选自民国《兴义县志》,1948年编制。1966年贵州省图书馆复制,纸质,抄本。2013年翻印。
二、作者介绍
见《逃军洞记》介绍。
三、解读
蒋秋溪的这篇序非常有深度,从清初竞相修志着手,点出了参与这种历史文化传承事业的全国及贵州的著名学者,莫友芝、郑珍编纂的《遵义府志》受到梁启超等人的高度评价。而兴义县“地方多故,变乱频仍”,修志是历代乡贤的心愿,接着回顾兴义修志三兴三废的经过。
“时先君年近古稀,精神矍铄,每掀髯谓知曰:‘吾一生困场屋,积愿未伸,收集省志,史料仅窥鳞爪,遗憾弥多。尔辈他日能成吾志,明道经世,则吾子也。’知泣而识之,弗敢忘。”
对于作者而言是继承父亲的遗志,蒋芷泽、蒋叔雨、蒋秋溪三位齐上阵,对编修县志功劳甚大,这种对地方历史文化热心整理的情感力透纸背,读后让人动容。
最后一段引经据典,点出编者的惶恐与谦逊,道出民国《兴义县志》可能存在的局限性,以待后之贤者修正。修志者的这种严肃认真、谦虚谨慎的态度,必然会导致民国《兴义县志》的高文化含金量。通过阅读我们知道,民国《兴义县志》是研究地方历史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史料,它保存了置县至民国大量的政治、军事、教育、经济等信息,它继承了《兴义府志》的成果,又有所辨析,与后来1987年出版的《兴义县志》具有很强的互补性。遗憾的是这部重要的县志仅私人少量翻印,广大文史爱好者无缘研读。究其原因,有人认为是民国编制的县志,无非是为统治阶级和几个大家族唱赞歌,无非是《兴义府志》的抄录,等等。实际上,通过阅读这篇序,我们就会知道民国《兴义县志》是20世纪40年代兴义的历史文化工程,而不是一项政治工程或政绩工程,它的体例遵循国民政府内政部的要求,具有相当的科学性,绝不是当时意识形态的翻版。全书共20余万字,编者的素质是很高的,多为兴义中学的教员,均为饱学之士,比起后世修志者并不逊色。
相反地,我们现在倒是把文化历史工程当成政治工程、政绩工程,对历史文化没有敬畏感,没有如履薄冰的危机感,贪大求快,沾沾自喜,弄出来的文化产品粗制滥造,生命力萎缩,这些才是我们应该警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