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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吧,苗岭的金凤凰
所属图书:《黔边行:那些人,那些事》 出版日期:2014-07-01 文章字数:2515字

飞吧,苗岭的金凤凰

这是我第二次访问王阿勇了,不过这次见面不是在她的家乡丹寨县,而是在省城贵阳市。这位曾两度到美国参加《中国古代传统技术展览》表演的蜡染艺术家,此时已受聘到贵阳民族商品厂蜡染车间担任设计员,享受工程师待遇。蛇年岁首,记者在厂区宿舍采访了她。

王阿勇40来岁,高挑的个子,一身汉族打扮,汉语也比过去说得流利多了。要不是经人介绍,我都认不出来了。这次见面,她谈兴很浓,洋洋洒洒地谈了很多很多。话里有改革开放给苗家山寨带来的欢乐和喜悦,也有她自己的理想和追求。然而谈得更多的是:怎样让苗族蜡染从苗岭山区走向世界。

话题是从她第一次出国开始的,回想起第一次出国那懵懵懂懂的样子,现在阿勇心里都暗暗好笑。她说,我的家是在丹寨县排调镇的一条山沟沟里,虽说有山有水,古树参天,是锦鸡落脚、凤凰安家的好地方,可就是太边远、太偏僻了。“那里‘乡’得很啊!”阿勇无不感叹地说。山寨里除了男人挑脚赶场出门外,苗家姐妹们个个都是小时挑花、大了当妈,守着锅灶穷当家,从没见过大世面。有的连县城都没到过。这时,我从她脸上发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

1983年3月,国家组织选派人员到美国芝加哥进行中国古代技术表演,省里派人到排调挑选出国人员,山寨的姐妹们听说要出国,个个喜上眉梢,叽叽喳喳地嚷开了,都想碰碰运气,到外面去见见世面,管它什么“芝加哥”、“芝加弟”的。“呼隆”一下子来了一大帮人,姐妹们当场描龙绘凤,争相献艺。阿勇说,我也走下吊脚楼,赶来参加了。她是13岁就跟奶奶、阿姨学蜡画的,画的蜡画在村里算不上第一,但省里来的老师却说她的蜡画画得好,古香古色的,有乡土味,就挑上了。说到这里,她不禁甜甜地笑了起来,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

提到出远门,阿勇总是有点怕,心里“怦怦”直跳。她说,记者同志你是知道的,在我们苗家山寨,苗家人出门赶场、走亲戚,都要请人算日子,择择吉利才上路。你想,一个妇道人家,第一次出门就要漂洋过海,到千里万里以外的美国去,能不害怕么?她稍微缓了口气,又接着说,尤其是到了县城后,一个熟人开玩笑说:“阿勇,听说你去美国?美国人见面都要抱起先想一口,你怕不怕?”我听了不觉一怔。心里就像猫抓一样难受。当初我和我家老韦相爱的时候,他吹着芦笙在芦笙场上讨花带,我都不好意思把花带给他系上,还是散场之后,悄悄地把花带系上去的。要真是这样,八抬大轿我也不走了。我脸一红,话也没说一句,跑进房间一个人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这下可把大家急坏了,要是误了出国参加表演怎么办?于是老师、亲戚来个“车轮战术”,轮番劝说,再三讲明那是开玩笑,实际上普通的礼节是握手。这下,我才如释重负,慢慢地平静下来。讲到这里,她忍俊不禁,自个儿“咯咯”地发笑。第二天,这苗岭山区的金凤凰,终于启动了沉重的翅膀,离开了苗族山寨,走出封闭的山区,踏上远行的路。

到了美国芝加哥后,中国古代技术表演吸引了不少外国朋友,轰动了芝加哥城。表演大厅里天天人山人海,那些黄头发、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把表演人员围个里三层、外三层,两眼直盯着出国人员精湛的表演。王阿勇欣喜地说,那情景比我们家乡过节放牛打架还要热闹。来人那么多,我决心把拿手好戏搬出来,于是我把蝴蝶妈妈怎样生12个蛋,12个蛋又怎样变成12个人,然后才有我们苗家的民间故事绘成蜡画。当两只花蝴蝶翩翩起舞,在布面上清晰地映现出来时,那些外国朋友一个劲地喊:“OK!OK!”我不懂英语,听他们一喊,我还以为是说“开水!开水(苗语开水——‘欧克’一词与‘OK’谐音)”,后来翻译才解释说,这是英语,就是说“挺好!挺好”的意思,有趣极了。他们还拿着蜡染制品翻来翻去地看,一会儿披在身上,一会儿拿在手上,认真地品评着。我心想:看吧,看吧,让你们看个够,当年苗家阿妈到芦笙场上欣赏姑娘们的蜡染手艺,给儿子挑媳妇时也都是这样看来看去的,连针脚、刀工都不放过,结果也没挑出什么毛病来,还怕你们看吗?特别使她感到惊奇的是:这些在苗家山寨拿来穿用的蜡染制品,在国外那样值钱,刚刚生产出来就被抢购一空,这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

一天,有个客商找到她,说是凭她这点手艺,一个人就可以养活一个厂,问她愿不愿意留下?阿勇想,你个外国佬倒想得美,既然蜡染能卖大钱,我何不回家乡办厂?让姐妹们发展蜡染生产,换点盐巴钱,买点丝线也好嘛!肥水哪能流入外人田呢?她没答应。

1984年9月,王阿勇第二次出国,来到美国亚特兰大市进行传统技艺表演。这次,她仔细地了解了蜡染制品的销售情况,发现蜡染制品在国外销路很好。这下更坚定了她的信念,决定回国后大力发展蜡染生产,让蜡染之花跨出国界,在五湖四海盛开。1985年3月,阿勇从国外回到她的家乡。县民委拨了3000元钱给她办厂,这点钱实在太有限了。她只好在排调镇街上立起两间房子,买了些桌子、染缸之类,办起蜡染加工作坊,可惜山区太闭塞了,产品销不出去,生产作坊垮台了。谈到这里,阿勇颇有感触地说,办厂看来不像拿蜡刀刻画那样容易,要想把苗族蜡染打到国外去,手工操作、小打小闹是不行的。后来她又受聘到省艺校讲课、到凯里床单厂搞设计等。然而有志难酬。去年她到省里参加人大会,贵阳民族商品厂的领导找到她,并把她带到厂里。给她介绍说,厂里150万米的彩色蜡染生产线已经调试投产,想聘请她到厂里从事蜡染图案设计。阿勇一看:四层楼的大厂房、现代化的生产车间,正是她的用武之地!有了这样的工厂作依托,苗族蜡染走向世界将会变成现实。阿勇毫不掩饰地说,看了厂里的设备后,我愉快地接受了聘请。去年7月,双方签好合同,我就到厂里来了。只要厂里订长期合同,我就长期干下去。她说,我现在正在全力搞设计,已有3种图案投入生产。凭着一把蜡刀一双手,我要把全部心血泼在蜡画上,让蜡染带着我们苗家的深情,走向全世界……

采访结束了,我看到她是那样地自信,那样地干劲十足,我心里感到格外的踏实。

飞吧,苗岭的金凤凰!

苗族蜡染——贵州省非物质文化传承人杨芳在点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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