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教会创办的“苗彝学校”
清末,基督教循道公会和内地会传入贵州,采取与天主教不同的传教方法,他们提倡“间接传教”,即通过学校扩大基督教的传播和影响,宣称“哪里有教堂,哪里就有学校”。传教的重点,选择在贫穷落后、苦难深重的少数民族聚居区,这些地区社会矛盾突出,人们渴望得到精神解脱,期盼救世主降临,相信“上帝”能把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威宁地处偏远,有若干苗族、彝族聚居区,佛教、道教历来很少关注,儒家思想也不盛行,是基督教传播最理想的地方。循道公会在滇黔边境的苗族地区传教,以石门坎为中心,建起许多学校,被称为“西南苗族最高文化区”。内地会从安顺、平坝向西传播,在威宁东南部(后为赫章县)的葛布创办“苗民学校”,在结构、珠市等地创办“彝民学校”,按不同的民族特点办学。
基督教传入贵州最早的是中华基督教内地会,清光绪三年(1877年)在贵阳建立“福音堂”,并成立“中华基督教内地会贵州办事处”,在贵阳、安顺、平坝、兴义、遵义、独山、镇远等地传教。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内地会英籍传教士党居仁在安顺首先办起了一所义学,学制四至五年,分男女两班,每班60—80人,毕业后回原籍传教。三十二年(1906年),党居仁以义学毕业生孙士明的名义开办一所“广智学堂”,开设《圣经》、英语、自然科学及文化课程,得到当地士绅支持。与此同时,派苗族知识分子教徒杨庆安、汉族教徒娄云波等到威宁葛布(后属赫章)传教,开办“苗民学校”,取名为“志华小学”,起初只有初小班,1913年增开高小班和初小女生班,以后又增开高小女生班,有学生200余人。因当地苗族原无文字,又不通汉语,党居仁便以拉丁字母创制“葛布苗文”,用以传教和教学,1920年前后,在结构设立教堂,这里是彝族聚居区,文化习俗与葛布不同,于是开办“彝族学校”,取名“明德小学”,在结构、珠市等地设立若干分校。这些学校虽然使用教育部统一审定的课本,但没有儒学及“三民主义”之类课程,《圣经》是必修课,学生从小就是基督教徒,每天上午必做祈祷,星期日参加礼拜活动。1938年,内地会在葛布创办“贵州苗彝圣经学院”,后改称“苗彝圣经学校”,招收青年教徒,培养神职人员。1942年,内地会又在葛布创立“瞽目学校”,开展盲哑教育。
“中华基督教循道公会”在云南昭通、东川和威宁等地建立教区,光绪三十年(1905年)英籍传教士柏格里到威宁石门坎传教。这里是“大花苗”聚居区,苗民长期受着土司统治,交纳“牛租”“羊租”“鸡租”,忍气吞声地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菩萨、神仙、皇帝从不过问他们的疾苦,儒家的“教化”也把他们遗忘。柏格里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很有献身精神,他深入苗区,说苗话,穿苗衣,系草带,着草鞋,与苗民打成一片,深得苗族信任,并在苗族信徒杨雅各、张约翰的帮助下,使基督教在苗族地区传播开来,在石门坎建立教堂,在天生桥、陈家营、罗布甲、爱华山、简角寨建立分堂,形成了以石门坎为中心的教区。
循道公会把传教、办学与社会问题密切结合起来,以解决社会最迫切的问题作为传教和办学的突破口。推广农业技术和良种,开展植树造林,培训毛纺和麻织技术,帮助苗民发展生产,提高生活水平,使苗民得到实惠,相信耶稣可以解救他们。苗族缺医少药,柏格里亲自为民治病,在石门坎建起医院,免费施药。当地流行麻风病,对人的生命造成很大威胁,柏格里筹款修建了一所麻风医院,收治麻风病人,使苗民感到“心灵的幸福”。苗民受到欺侮或冤屈、教会出面为他们申冤。杨雅各、张约翰等四处游说,宣传“只有读书才不受人欺负”“只有读了《圣经》才能得救”,苗民渐渐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纷纷送子女入学。
苗族没有文字,又不识汉字,传教和教学都很困难。为此,柏格里决心创制一种苗族文字。起初,拟仿“葛布苗文”,以拉丁字母为基础造苗文。但苗民学拉丁文也很困难,而且很难反映苗语,他便以杨雅各为师,悉心学习苗语,摸索苗语的规律,并以苗族服装上的花纹图案代替拉丁字母,创制一种苗族人民好读好记的文字,由27个声母符号和16个韵母符号组成,并将韵母置于声母的右上、中、下等不同位置,表示声调,称之为“伯格里苗文”或“格柜文字”。他宣称这种苗文古已有之,但后来失传了,故称“老苗文”。他在“苗文短训班”推广苗文,以问答形式编写《苗族原始课本》传授基本知识。后来又用苗文翻译《圣经》《马太福音》《马可福音》《新约全书》及大量《赞美诗》,并用苗文记录和整理苗族《古史传说》,办有苗文半月刊。苗文很快推广,成为传教和教学的重要工具,苗民用这种文字写信、记账、写日记、记录苗族的诗歌、故事、传说,对苗族文化发展起了不小作用。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柏格里在石门坎办起了第一所“苗民学校”,专收苗族子弟入学,取名“光华小学”。学校实行免费教育,免交学杂费,发给学生课本和用品,还补贴伙食,使学生能安心学习。这所学校,男女兼收,既传授知识,又把学生从小培养成虔诚的基督教徒。《圣经》是必修课程,在学校开展宗教活动。开设苗文、算术、自然等课程,同时注重生产技能的培养。在学校普及五线谱知识,引进小号、风琴、口琴等西洋乐器,教唱“赞美诗”,以西洋音乐取代了苗族传统的音乐。美术主要学习西洋画,画的多是《圣经》故事画。设有运动场和游泳池,推广近代体育。光华小学有学生200余人,后来增设初中班和高中班,第一任校长是云南昭通的知识分子教徒刘映三,继任的校长吴性纯、朱焕章、杨汉先等都是光华小学毕业后在大学深造的基督教徒。因苗族居住分散,路途遥远,不便都到石门坎就读,于是在附近各村寨设立分校,1943年有52所分校,一律称为“光华小学××分校”。
光华小学的毕业生,信仰虔诚而又有一定文化基础的,可送到昭通去读“明诚中学”,成绩优秀的送到成都华西大学深造,甚至出国留学。据统计,从1905年到1949年,光华小学共毕业学生2739人,其中,苗族学生1032人,彝族学生808人,皆能诵读《圣经》和《平民夜课读本》。苗族中受过中等教育的约200人,超过当地其他少数民族和汉族。受到高等教育的30余人,其中有两人获博士学位,另有数十名医护人员。吴性纯是苗族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医学博士,毕业后在昭通创办“平民医院”,解放后任昭通人民医院副院长。张超伦是张约翰之子,毕业于华西大学医学院牙科,贵州解放后任卫生厅长,以后又担任贵州省政协副主席。杨汉先是杨雅各之子,在华西大学专攻社会学,研究苗族社会,曾任贵州地方方言讲习所所长,解放后担任贵州省民族事务委员会副主任、民族研究所所长、贵州民族学院院长、贵州大学副校长、贵州省政协副主席。石门坎教育卓有成效,培养了众多的小学生、中学生和大学生,提高了苗族人民的文化水平,改变了苗族社会面貌,被誉为“苗族文化复兴圣地”和“西南苗族最高文化区”。
石门坎的教育,在民国年间引起国内外关注,虽有种种赞扬,但也引起从事边疆教育的学者担忧,认为受过这种教育的人,但知“天国”不知“中国”,但知“上帝”而不知领袖,长此以往,势必使苗族的民族意识、国家意识淡漠,成为外国传教士的精神俘虏,使苗区成为他们理想中的“海外天国”。1936年,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行营令边政设计委员会认真研究石门坎地方情形,并饬令贵州省政府核办。省政府遵照《小学规程》第二章第十四条“非中华民国之人或其组织之团体,不得在中华民国之领土内设立教育中国儿童之小学”的规定,下令取缔石门坎教会学校。后因抗日战争爆发,英国是中国的同盟国,不便立即执行,不了了之,仍让石门坎学校继续存在,一直到贵州解放,由人民政府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