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十年黔东北地区土家族傩文化研究综述

虽然学术界对于傩文化的界定众说不一，但可以肯定的是傩文化是一种长期存在于我们的民族历史文化中，而且如今仍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一种社会文化现象。

近年来，黔东北土家族傩文化在受到各界关注的同时，也产生了大量研究成果。关于黔东北地区傩堂戏的研究专著主要有《傩魂——梵净山傩文化选》《傩韵——德江县傩堂戏》《叩响古代巫风傩俗之门：人类学民族学视野中的中国傩戏傩文化》《贵州傩戏》《冲傩还愿》《德江傩堂戏》等，成果颇丰。相对于专著而言，论文可以说是硕果累累，涉及人类学、社会学、民俗学、宗教学、音乐学等诸多领域。在此，笔者试图将近年来的研究成果作一浅陋论述，以就教于各位专家学者。

一、土家族傩文化的历史渊源

黔东北地区傩文化的产生是外来文化的传入与黔东北地区自然环境因素及人文因素共同作用的产物。“傩文化在土家族地区以其特有的方式渗透到人们的现实生活中，从而与土家人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因史料的缺乏，笔者不敢对黔东北地区傩文化产生的年代妄加推测，但“根据贵州德江县土家族土老师张金辽保存的‘司坛图’师长传承名姓看，已传承26代，以每代20年推算，至少在五六百年前”。

田世高的《土家族古傩索源》一文对土家族傩文化的历史源头及其发展过程作了十分翔实的探究，很具说服力。据宋仕平所言，傩文化传入土家族聚居区是从宋代以后开始的，“土家族浓郁的原始宗教意识及巫风盛行的文化气候，给傩戏的发展、兴盛提供了适宜的社会土壤”，吸收、融合了一些巫文化及道教文化的傩文化，呈现出的是一种地域性十分鲜明的独具特色的土家族傩文化，而且深受当地土家族民众喜爱。《沿河县志》载：“跳一日为之跳绳，三日为之打太保，五至七日为之大傩，城乡均染此习。”此外，曹毅的《土家族傩文化浅论》等文也论述了黔东北地区土家族傩文化的产生及发展。

周忠华在《论傩文化创生传承的环境因素——以湘西傩文化为例》一文中更指出：“傩作为一种文化，是人们在神鬼观念支配下的一种生存方式、行为方式、活动方式，及其物质和精神的成果。”杨再荣先生的《印江土家族傩文化初探》一文则主要介绍了印江土家族傩文化。张紫晨的《中国傩文化的流布与变异》一文从时间与空间两个维度上对中国傩文化的产生、发展与流变进行论述，对黔东北地区土家族傩文化有所涉及。

娄昭的《贵州傩文化浅析》一文在描述黔东北地区傩文化时如是说：“由于（黔东北）地处乌江中、下游流域，地势险峻，气候恶劣，旱涝交替，瘟疫猖獗；经济贫困，文化落后；人们抵抗灾害、战胜病魔的能力极端脆弱，于是人们常存恐惧心理，担心自己或亲人的生命突然被某种外界力量夺走。进而盼望有一种能支配自然、战胜恶魔、保住自己生命存在的法术无边的神奇伟力，于是，远古的驱魔逐疾的傩活动在这个贫穷、落后、险恶的特殊空间获得了新生，人们因恐惧心理的需要创造了傩，傩的诞生又反过来深化、加固人们的傩意识，使之渗透到人们生活的各个领域，几乎所有的社会活动都被傩意识侵染。”喻邦林的《试论铜仁傩文化之形成及其艺术》等多篇文章，王欣、应佳的《中国“傩文化”论析》一文，都对黔东北地区傩文化也作了介绍。

在讲到土家族与傩堂戏之间的联系时，李觉序在《德江傩堂戏与土家族》一文中指出：“傩戏之所以受到土家族群众的厚爱，成为土家族的文化，是因为它和土家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刘冰清在《巫文化与傩文化关系新探》一文中指出：“土家族的傩文化，是人们在神鬼观念支配下的生存方式、行为方式和活动方式的综合性活动，是以敬奉傩神为主的多神论信仰的观念体系和操作系统。”

二、内涵丰富的土家族傩堂戏

被戏剧界誉为“中国戏剧活化石”的黔东北土家族傩堂戏，因其活动常在堂屋或摆手堂进行而得名，它是一种必须佩戴面具出演的带有宗教色彩且蕴涵着深厚文化内涵的戏剧雏形，与贵州省其他地方的傩戏既有相似之点又有其独特之处。

傩堂戏是在“土家先民祭祖活动基础上，并接受了中原文化的影响，逐渐演变而成的一种源远流长的、独具民族特色的古朴的戏剧艺术”。黄济的《傩戏傩文化》对傩堂戏的概念进行了界定：“傩堂戏是傩戏家庭中的一个重要品类，因演出多在傩堂（愿主家堂屋）里进行，故名；又有傩愿戏、傩坛戏、傩公戏、鬼脸壳戏等别称。”不仅如此，他还指出傩堂戏“主要是围绕着冲傩还愿而进行，宗教色彩十分浓厚”。

傩堂戏对土家族的生活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与土家族生活融合在一起了，成为土家族文化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吴秋林先生指出，傩堂戏并不是一种以“演出”为目的的戏剧，而是一种酬神的仪式，也就是傩祭仪式。举行这种仪式必须选择一个特定的地点和时间，因为“傩堂戏的空间场域象征性强烈，最具有人文精神”。陈玉平的《祭礼、空间与象征——贵州土家族傩祭仪式的意义阐释》、《土家族傩祭仪式的空间象征》都对这种傩祭仪式进行了论述。前文从贵州土家族傩祭仪式的类型与程序、傩祭仪式的空间设置、俗世与神界的连接、傩祭仪式空间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四个方面阐述了土家族傩文化十分丰富的内涵。李觉序指出，傩堂戏“是土家人重要习俗的生动体现，它酷似一部活的民族志书，保留了土家族人民的厚德奇功、流风余韵”。

土家族傩堂戏所包含的范围十分广泛，且具有多种社会功能。清嘉庆《思南府志》载：“印江、朗溪多土人，……疾病则信巫摒医，专事祭鬼，客至击鼓以迎之。”清道光《思南府续志》也载：“冬时，傩也问举，皆古方相逐疫遗意。”冲寿、庹修明的《冲寿傩，一种欲望的仪式戏剧——贵州德江县稳坪乡黄土村冲寿傩调查述要》，通过实地走访调查，看到了真实的傩祭仪式的完整过程。陈玉平的《冲寿傩：土家老年人的生命通过仪式》将冲寿傩定义为一种土家族老年人的生命通过仪式，由此可见傩文化在土家族社会生活的重要性。此外，关于冲寿傩的研究成果还有胡天成的《德江冲寿傩与重庆接寿诞生》、张业强和杨兰的《土家族冲寿傩及仪式象征》等。

当前学术界对于傩堂戏的研究成果较多，主要有庹修明的《土家族傩堂戏探源》，他分别从傩堂戏的渊源与传承、演出、剧目、面具、道具与腰袭、音乐舞蹈、特点及革新等七个方面介绍了德江县傩堂戏。张江林的《德江土家傩堂戏考析》从多个层面揭示了土家族与傩文化之间的紧密关系。此外，杨嘉铭的《贵州省德江县傩堂戏及其面具文化考察报告》、庹修明的《中国西南傩戏论述》、何立高的《黔东土家族傩堂戏文化特色研究（上、下）》、刘斌和胡凯的《铜仁傩堂戏表演与安顺地戏表演之比较研究》、柯琳的《浅谈土家族傩堂戏》、郭大章和王天培的《贵州铜仁傩堂戏及其文化精神》、吴靖霞的《历史文化积淀——从傩戏起源和发展探傩戏的本质》、熊晓辉的《土家族傩堂戏的戏剧品格》、邬小中的《黔东北土家族傩堂戏及演唱特点》、罗家文的《戏剧史中的“活化石”——傩堂戏》、余未人的《走进傩堂》等都从不同角度论述了黔东北地区土家族傩堂戏。

三、傩面具及其文化内涵

傩堂戏是傩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而傩面具又是傩堂戏表演过程中必不可少的角色。在李海平看来，“面具在傩堂戏里有特殊的地位，它不仅是傩戏表演不可或缺的道具，也是衡量土老师（其身份接近于古代的巫师，他们既是宗教职业者，又是傩堂戏的导演、演员）在宗教活动中地位高低的标准”。

不了解傩文化的人肯定很难想象，如今被视为一种艺术品的傩面具，实则蕴涵着十分浓厚的难以言说的土家族传统文化，反映了土家族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心态、民俗民情、文化、审美观念的发展变化，凝聚着土家族傩文化的深层内涵，寓意着某种难以逾越的精神力量，象征着神灵与权威。傩面具的这一特性就决定了傩堂戏演出前必须举行开坛法事礼请诸位神灵。

朱珏的《土家族傩戏面具艺术研究》不仅分析了土家族傩戏面具的历史渊源、分类和特征，更重点对土家族傩面具的造型、色彩、工艺、功能等进行分析，将黔东北地区、湘西、鄂西三个地区的土家族傩戏面具在起源发展、面具造型、面具内涵等进行了对比性研究。朱世学的《土家族傩戏面具的演化特点及功能》从傩面具演化的历史轨迹、制作特点及其功能三个方面论述了傩面具。宁宇的《德江土家族傩堂戏面具简介》、高义谦的《贵州的傩戏面具》、郭诗华和祝颖的《贵州傩戏面具的文化内涵研究》等阐述了傩面具具有风格多样、形象独特夸张、具有象征意义的色彩等特征。

傩面具数量的多少与能演出的剧目数量是成正比的，也就是说，面具数量越多，演出的阵容也更大，反之则不然。傩堂戏里的面具形象大多是根据傩坛中的神祇或戏中的人物形象雕刻的，从造型上看，傩堂戏面具可分为三大类，主要有：正神面具、凶神面具、世俗人物。每个面具都有其自己的历史，以说明剧中角色身世的来龙去脉，同时也使面具富有一种神秘的色彩。

傩堂戏面具的形象塑造也发挥了艺人充分的想象力，渗透着土家人长期以来积淀的审美和善恶尺度。它根植于民间，在黔东北这一特殊的自然环境与文化氛围中产生与成长，凝聚了人民大众的深厚感情，代表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求与向往，它以一种通俗的表现形式展现了土家族人的一种心理活动。

四、傩文化的保护与发展

虽然黔东北地区“保存着最古老、最完整、最系统”的傩堂戏，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历史的久远，傩文化在历史的长河中日渐势微”。如庹修明所言：“我国正处于传统的农业社会向现代的工业化社会转型期，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加速，原有的农业文明架构下的一切文化形态和方式都将迅速调适、瓦解与消亡。中国傩戏、傩面具，在当前经济大转型、社会大变迁之际，正面临灭顶之灾，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将随风而逝。如果不下大力气去保护、创新、传承，再过10年或20年，中国傩戏、傩面具很可能将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黔东北地区土家族傩文化承载着深厚的民族记忆，面对如此厚重的文化遗产，我们需要做的不仅仅是传承，更多的是保护与发展，使之成为适应当下社会发展脚步的文化。

然而，作为一种原始的民族文化形态，在保护傩文化的过程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要保留其原生态。到底什么样的保护与发展方式才是可取的，如何才能让傩文化既保存其多样性的传统风俗又符合现代审美需求，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难题，各界人士对此也众说不一。然而不管怎样，“保护傩文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将它有效地传承下去，让傩戏、傩仪、傩舞活态地保存下来”，这是我们必须要做，而且必须做好的。雪樱指出：“国际上研究傩文化的专家普遍认为，傩文化要延续，必定要经过再创造，但这种创造不是随意的，也不能简单化，傩不仅仅是戴着面具的舞蹈，傩文化中积极的文化价值应该保留。”

具有传统历史文化价值的傩文化，不管是在历史的流变中，还是在岁月的洗礼下，都应该保存其最为真实朴素的一面，在适应社会发展的过程中永葆生机。

五、余论

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黔东北土家族傩文化借着全国傩文化发掘的机遇，迅速享誉国内外，成为中国傩文化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黔东北土家族傩文化研究近年来虽然得到了长足发展，也取得了较大的成就，但作为一门交叉性学科，其丰厚的文化内涵，还有待各界人士深入挖掘，作更进一步更加深入的系统性探讨，将一些还未涉足的空白领域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