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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人与乌江的关系浅析
所属图书:《土家族研究》 出版日期:2013-11-01 文章字数:10204字

巴人与乌江的关系浅析

一、乌江流域是巴人活动的大后方

乌江流域是古代巴人活动主要的地域之一,巴国在春秋中后期,国力十分强盛,幅员广阔,从巴国“先王陵墓多在枳(今涪陵)”可知,乌江下游已经是巴国的政治中心,这在学术界已经得到共识,这里就不再多述。作为巴国的南境,乌江流域是巴人活动的大后方。

在新景乡乌江沿岸的悬崖绝壁上有一个蛮王洞。洞分两层,上层宽阔、干燥。洞外是绝壁悬崖,飞鸟不度,猿猴难攀。蛮王洞的对面既是酉阳县龚滩镇。在沿河土家族自治县有一个关于蛮王洞的传说:秦惠王灭巴,巴子有兄弟五人流入五溪,其中一支率部族数百人溯乌江而上,在征途上屡遭当地土家人狙击,剩下百余人被围困于洞中,据洞数年。由于粮草断绝,巴兵只有坐以待毙。一日,巴子酋在昏迷中,忽见瑶池王母指着右边的一个小石孔,对他说道:“要米吗?每到寅卯时分,可跪在那个小石孔前去接吧!”蛮王醒来,依嘱行事,果然从小石孔里源源不断流出米来,从此巴兵的吃饭问题解决了。一天,巴子酋召集部属商讨进攻大策,准备次日行事,当夜梦中王母娘娘唱道:“巴子酋,巴子酋,不要重马(指军)不重牛(农)。不用急躁不用愁,发迹日子在后头。如与土家修和好,五溪烟水任你游。”巴子酋醒来恍然大悟,决定不主动出击,尽量与土家人和好。每到春夏,派出青壮年去帮助土家人耕耘种植,传授耕作技术,让土家人年年获得丰收而自己不取颗粒。还救了两个被金钱豹捉去的土家妹子,她们的亲人感激不尽,把他们许配给了救命恩人。从此,巴蛮兵与当地百姓互通往来,不仅和睦相处,情同手足,并且互相通婚,繁衍后代。

曾超根据这个传说得出结论:①在巴人进入乌江流域之前,“土家人”已经在这里生息、繁衍着,且势力强大,巴军“在征途上屡遭当地土家人狙击,剩下百余人被围困于洞中,掘洞困守数年”,几乎达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②巴人与当地土民的融合是一个痛苦的、缓慢的、长期的过程。由于各自社会文明化的差异,风俗的不同,自然难以一下混融,故矛盾、冲突在所难免,所以,对巴人来说,前途荆棘坎坷,障碍林立。③巴人进入乌江流域带来了先进的文明成果,这是巴土融合的前提和条件。蛮王听从、接受王母娘娘的劝告,决定与土家人和好,得到了土家人的赞同,推动了民族融合的进程。④巴土融合虽然痛苦而缓慢,但经过巴人的艰苦努力,最终巴土“和合一家”,完全实现了民族融合。

事实上,巴人迁入黔中远在秦惠王灭巴之前,从很多地方可以看出,这个故事纯属文人杜撰,毫无可信之处。

第一,蛮王洞只不过是在乌江岸边一个悬崖上的小山洞,地势虽然险要,但绝不是能容纳数百人的藏兵之地,而且生存条件几乎为零。作为原巴国的王族又怎么会躲到里面去送死呢?事实上,蛮王洞的名称来历与巴子酋没有任何关系,此蛮王并非巴子酋,而是三国时期的孟获。清道光《思南府续志(卷三)》:“财神阁,在龚滩,去城北四百里,东岸属酉阳,西有蛮王洞,峭壁陡绝,深且无际,俗传孟获藏兵于此,因以名,洞口肖有孟获像。”孟获之像在民国时期尚存,民国《沿河县志》也有同样的记载。洞内至今还有两块残碑,上书蛮王孟获之功绩。孟获为三国蜀汉时期南中一带的少数民族首领,因其审时度势归顺了诸葛亮,为促进西南地区经济的发展和民族的融合作出了贡献,后人尊之为财神不是没有道理的。不管孟获是否藏兵于蛮王洞,根据史志和现存石碑的记载,说明孟获的传说也在当地流传很广,为人们所认可。而关于巴子酋的传说却只能借《华阳国志》中“巴子兄弟流入黔中”的记载并由文人加工而成,在典籍和民间传说中根本找不到。

第二,作为乌江下游的黔中地,包括今天的黔东北,早在春秋中后期已经是巴人活动的主要地区。《华阳国志·巴志》云,巴国“其地东至鱼腹,西至僰道,北接汉中,南极黔涪。巴子国时,虽都江州,或治垫江,或治平都,后治阆中,其先王陵墓多在枳”。鱼腹即今奉节,僰道即今宜宾,汉中即今汉中市,黔涪即黔中和涪陵水(乌江下游)流域,包括今黔东北、渝东南、湘西、鄂西等地区;都城先后在重庆、合川、丰都、阆中,先王陵墓在涪陵附近。乌江中下游,为巴国的南境,即“南及黔涪”。《元和郡县志》则称“南及牂牁”,都说明巴国的范围已达到了贵州北部。到了战国后期,作为巴国的故地,巴人没有必要花很多时间重新与当地的土著居民和好,本来就是自己的子民,当地的人民欢迎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大动干戈呢?

第三,巴氏五兄弟不但没有与当地土著居民大动干戈,而且成了五溪一带的新首领。《十道志》说:“楚子灭巴,巴子兄弟五人,流入黔中,汉有天下,名曰酉、辰、巫、武、源等五溪,各为一溪之长,号五溪蛮。”《大平寰宇记》卷120:“五溪谓酉、辰、巫、武、源等五溪,故老相传言,楚子灭巴,巴子五兄弟流入五溪,各为一溪之长。”由此可以说明,作为巴国的旧统治者,在失去自己的国家后,还能得到“五溪”之地的居民所拥护,而这些“五溪”之民就是原巴国的子民,他们实际上也是属于巴人,当自己的国家不存在时,其忠君爱国的本能没有改变,也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他们成为各溪之长。

关于土家族人信仰的财神,流传于乌江流域的“酉溪四财神”传说,则是土家人对自己祖先朴素的历史追溯:传说在很久以前,土家先民在严、罗、冉、唐四大首领的带领下,沿着乌江来到酉溪这个地方,为了生存,他们叫手下用檀香木生火,并向天神祈祷,保佑平安,他们的行动感动了天帝,天帝赐给他们每人一块金砖,成为财神。这个传说被土家人一代一代流传下来,在每家的堂屋香火神龛上都写有“酉溪显化求财有感四官位”字样。“严、罗、冉、唐”四官也就是当地四大姓氏的始祖,也是土家人所公认的四大财神。四大财神是否就是以前蛮王洞里面所敬奉的财神,不得而知,不过,在当地周围确有四姓人家居住,如龚滩镇就有大量的罗姓和冉姓人家。

至于财神阁里面为什么要塑孟获像,可能是因为孟获在西南地区少数民族历史上的影响比较大,或者与贵州西部的少数民族乌蛮进入乌江流域有关系,也有可能是由历史上某一个土家族首领演变而来。在沿河思渠、新景、洪渡、唐坝一带的田氏坚持认为,孟获其实姓田,就是他们的一个远祖田茂获,“茂”与“孟”在当地方言中读音相同,历史上有没有这个田茂获,不得而知。

值得一提的是,《十道志》、《太平寰宇记》都称巴国由楚所灭,而非秦所灭。在战国时期,巴国势力日衰,东有楚国,西有秦国,领土大面积被占领。这一时期,以前属于巴国的乌江下游一带即后来的黔中地(即五溪之地),已经属于楚国的领地,为什么巴子兄弟没有流亡到其他地区,反而到了属于自己敌国的领地当起了地方长官呢?这就要看楚国是怎么灭巴的。本文认为,战国时期,七雄并立,而与巴相邻的楚国和秦国日益强大,巴国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也进行了无数次的反抗斗争。由巴蔓子传说看,巴国有乱,求助于楚师,进一步说明了巴国的力量不断衰弱,根本没有力量与楚国抗衡。由巴氏五兄弟流入黔中的情况看,与其说巴国被楚灭亡,倒不如说是巴国的统治者巴氏内部一部分归附了楚,楚国为了分解他们原来的统治地位,便将他们分开,“各为一溪之长”,并利用他们的力量与秦抗衡。到了秦惠王时,秦派重兵进攻楚国,占领了曾经属于巴地的“商于之地”为黔中郡,于是又有了秦灭巴之说。

由此可见,乌江流域是巴人活动的大后方,虽然先后被楚国和秦国占领,但巴人都能在这里生存并繁衍生息。《史记·货殖列传》载:“巴寡妇清,其先得丹穴,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赀。清,寡妇也,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不见侵犯,秦皇帝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这位巴寡妇清,就是乌江流域的一位女实业家。据考,在乌江流域能炼丹砂的地方应该就是今沿河、务川、彭水和黔江一带,巴寡妇清应为这一带的人,能数世开采丹砂业,与乌江流域作为巴人的大后方是分不开的。

二、巴人对乌江水运的开发

巴人西迁进入乌江流域后,利用当地丰富的资源,对乌江流域进行了深入广泛的开发。主要有建立政权组织,进行经济开发,促进民族融合。这方面有很多学者已进行了论证,特别是近年来的大批巴人文物的出土,进一步论证了巴人对乌江流域开发的贡献,笔者在这里就不再多述。值得一提的,是巴人对乌江的水上运输开发的贡献,笔者已于2000年作过《乌江古纤道探源》一文,这里补述如下。

巴人是一个靠近江河熟悉水性的民族,早在远古时代的廪君时期,就有了船作为交通工具。他们最初活动在湖北清江一带,因帮助武王克殷有功而闻名于世。巴人的活动范围,从巴国的都城位置看,《华阳国志·巴志》载:“巴子时,虽都江州,或治垫江,或治平都,后治阆中,其先王陵墓多在枳。”巴人不断迁都,可看出他们的迁徙特点,都是沿江而行。巴人建都在涪陵的时间最长,这时期,一部分巴人继续留守涪陵或逆江而上至重庆,另一部分则溯乌江而入黔中。

在乌江中下游两岸岩壁上,有人工开凿的长长纤道。纤道一般宽约1米,高约2米,距正常水位高约10米,供纤夫上水拉船时行走。乌江纤道开凿于何时,没有明确的记载,最早应该在春秋中后期或战国初期。依笔者之见,应是巴人的不断迁移和与外族作战争留下的结果。明嘉靖《思南府志》记载,明嘉靖十八年(1593),朝廷敕川贵两台使“凿雍疏流,传檄喻商,货盐入贵者赏”,“民皆乐趣,岁获千百厘税,自是永获舟楫利”。这不过是编者有意鼓吹当时的政绩,土家先民对乌江的开发,“舟楫之利”远在明朝之前。乌江最早的航运记载见于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楚威王时(公元前334~公元前329),“使将军庄将兵,循江上,略巴黔中以西”。乌江历来是各朝通往西南的要道,《唐书》载:“武德四年(619),招慰使冉安昌以务川县(今沿河)当牂牁要道,请置群以抚之,于县地置宁夷郡”。川盐有半数经乌江运至思南出售。乌江大规模的运输,必然在两岸陡滩处开凿纤道。

综合各种资料考察,巴人开凿乌江纤道,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原因,是为了开辟疆域,利用乌江拉运粮草,开凿纤道,以达到其向南扩张的目的。巴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是“虎文化”,巴人以白虎为图腾,其重要的原因之一是白虎体现了一种勇武精神。到了春秋时代,巴成为南方一个割据的奴隶制国家,正式参加了中原诸侯国之间争城夺地的斗争。巴人连败邓、庸等国,进入了“其地东至鱼复,西至僰道,北及汉中,南及黔涪”(《华阳国志·巴志》)的强盛时期。它的南境就悬今黔东北、渝东南一带。乌江古纤道就是在这一时期开凿的。第二个原因是,由于春秋后期,与巴国相邻的楚国日益强大,不断吞并附近小国,巴为了抵抗楚的侵略,先后多次与楚交战,最后都失败了。为避免与楚军正面交锋,巴国都城不断迁徙,一部分巴人退入黔中,便开凿乌江纤道,利用乌江天险,继续抵抗楚军。巴人向黔迁徙,历史上屡有记载。巴人逆江迁徙所用的船,必须以人力拉纤为主。由于乌江沿岸险峻,拉纤困难,迫使他们不得不在沿岸开凿纤道。巴人熟悉水性,善于造船,从巴人居住的地方出土的船棺和悬棺可以看出,开凿纤道对于巴人来说不是难事。

随着巴人在乌江流域的活动不断频繁,乌江古纤道也就不断开凿完善。以后又经过历朝历代不断进行维修扩展,特别是明朝时曾发动群众大规模维修开凿。随着乌江河道的变化,河床变深,在乌江两岸也就有了双纤道或三纤道。到了近代,当地群众又自发性进行维修,才形成今天所看到的古纤道。

乌江纤道开通后,这里曾发生多次大规模战争。公元前316年,秦使司马错“自巴涪水(指乌江)取楚商于地为黔中郡”(《华阳国志·巴志》)。公元前303年,秦又使“司马错率马蜀众十万大泊船万艘,米六百万斛,浮江伐楚,取商于之地为黔中郡”(《华阳国志·蜀志》)。这次战争规模之大,非同一般。公元前280年,司马错再次伐楚,夺回黔中(《史记·秦本纪》)。在这些战争中,乌江纤道显然起到了重要作用。

乌江纤道的开通,对贵州的开发具有很重要的意义。古代的贵州是一个封闭的、罕与外界往来的地区。古纤道开通后,夜郎开始被中原所知,为后来汉朝派使者进入夜郎创造了条件。古纤道的开通,对古代云南的开发也起了一定的作用。楚威王(公元前339~公元前329)时,“使将军庄将兵,循江上,略巴黔中以西”。经夜郎、入滇池,见地方三百里,肥饶数千里,于是在那里安居下来(《史记·西南夷列传》)。唐朝时,人们将当地没有的东西用船沿乌江运入,又将当地的特产运往中原。如唐朝柳宗元《黔之驴》说:“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在乌江流域,出现了一批以拉纤为生的纤夫,他们在长期的生产劳动中,创造了规模宏大的“乌江拉纤歌”。

乌江古纤道是乌江两岸各族先民不断迁徙和与外族战争形成的结果。它的开凿,对贵州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为以后各代封建王朝对贵州地区的开发和控制起了一定的作用。更重要的是,乌江人民及其先民在他们的长期生产劳动中,用勤劳和智慧创造了灿烂的乌江文化。如今,古纤道已成为历史,但留下的精神却是永恒的。2005年5月22日至27日,乔然、贺海军、刘永梁、于振生、杨振华、杨彤文、葛芋青等7位知名专家应邀亲临沿河,看了乌江古纤道后,认为乌江古纤道浸透了乌江流域人民追求新生活的血泪史、辛酸史,这就是中华民族自强不息、与厄境抗争的写照和铁证。

三、巴人祖先崇拜在乌江流域的传承

作为古代巴人生活主要区域的乌江流域,自然也流下了许多“巴”的影子。成为乌江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古代的巴人以巴蛇和白虎作为图腾对象,巴蛇崇拜出现于母系氏族时代,而白虎崇拜出现于父系氏族时代。黔东北乌江流域的土家人常说“蛇咬冤清虎咬疾”,认为蛇和虎都不会乱咬人,“冤清”就是曾经做过亏心事的人,“疾”就是凶恶的人。土家人对蛇和虎的崇拜,显然与巴人崇拜蛇和虎的习俗是一脉相承的。

(一)“巴蛇”崇拜与传承

“巴”就是“巴蛇”。乌江最早的名字叫“延江”,“延”就是“蜒”音yán,蜿蜒(wānyán)一词的释义:①蛇类爬行的样子;②(山脉、河流、道路等)像蛇一样弯弯曲曲地延伸。乌江之名最初与蛇有关,先秦的典籍《世本》最先记载巴人首领廪君:“廪君之先,故出巫蜒。”

关于巴名称的由来,自古以来都有各种不同的说法。巴人到底因何得名,众说纷纭,迄今尚难肯定。据了解,主要有六种不同的说法:①以水流形状而得名。这种说法,最早见于汉代谯周所著《巴记》所言。②巴名来源于植物名称芭苴。《史记·张仪传》:“苴、蜀相攻。”司马贞《索引》注:“苴,音巴……本因芭苴得名,所以其字遂以苴为巴也。”③巴是代表一种地形。童恩正《古代的巴蜀》引近代有的研究成果认为:“巴之本义为坝,巴、坝同音,惟平稍异……《广韵》坝下云,‘蜀人谓平川为坝’。”④巴人崇尚白色,“巴”是白的意思。⑤从语言学的角度去探索,巴人呼石为巴,他们的祖先居于石穴,因而名巴。⑥从某些地方的方言中,“巴就是鱼”。

黄秀陵《试论巴人名称的由来》(《乌江经济文化研究》(第1辑)根据一些古书上记载的方言提出“鱼就是巴,巴就是鱼”,“巴人由于爱鱼、敬鱼,古代以渔猎为生,并称鱼为巴,视鱼为自己的族源而顶礼膜拜,因而有鱼祭、獭祭之俗。反映在生产方面,巴人养鱼历史特别早,在秦汉时期已相当普遍。《华阳国志·巴志》所载的东汉民歌中,就有‘混混浊沼鱼,习习激清流’的谣谚。反映在文化方面,早在20世纪50年代,在重庆巴县(今巴南区)冬笋坝出土的巴人船棺中的兵器铜钺上的图语(巴人象形文字),就有‘鱼’的形象。按巴人语言属壮傣语系的读音,‘鱼’就是‘巴’,这也说明,巴人名称来源于鱼,是理所当然的。”

事实上,巴人长期生活在水边居住在山洞,以渔猎为生,爱鱼的原因,是因为鱼是他们的主要食物之一,正如北方人喜欢羊一样。长期吃这些动物而喜欢它们,并不能因此就说这些动物就是图腾的对象,否则就会出现猪是中华民族祖先的说法。本人认为,从巴的字面上来看,与其说巴是一种鱼,还不如说巴是一种蛇更为确切。东汉许慎著《说文》:“巴,虫也,或曰食象蛇。”《山海经·大荒北经》:“西南有巴国,有黑蛇,青首,食象。”所谓“巴蛇吞象”的成语就是由此产生的。“巴蛇食象”其原文为:“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君子服之,无心腹之疾。其为蛇青赤黑。一曰黑蛇青首,在犀牛西。”方言中把像蛇一样的动作也称为“巴”,如把“爬树”说成“巴树”,把东西贴在墙上,说成巴在墙上。

巴人起源很早,在古史记载中,关于巴人的起源,最早见于《山海经·海内经》,其中记载巴人的祖先是太皞氏:“西南有巴国。太皞生咸乌,咸乌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太皞氏即伏羲,他和传说中的女娲都是所谓世界的创造者,又是兄妹关系。在黔东北傩堂戏中,女娲和伏羲又被称为“傩公”和“傩母”。传说中,女娲和伏羲均人首蛇身,他们是巴人的祖先,“巴”应该就是“女娲”的本意。作为中华民族公认的古代图腾对象“龙”,最初也是由蛇演变而来的。龙的神性可以用喜水、好飞、通天、善变、灵异、征瑞、兆祸、示威来概略。在龙的神性中,“喜水”位居第一,这与蛇长期生活在水边和洞中是分不开的。土家人把有水的溶洞称为龙洞,把龙洞中的天然的泉水称为“龙洞水”,龙洞水是土家人特别喜爱喝的水。

关于女娲的传说:《太平御览》卷78引《风俗通》云:“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做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这是女娲抟土造人之说。另一个传说,唐代李冗《独异志》卷3载:“昔宇宙初开时,有女娲兄妹二人,在昆仑山,而天下未有人民。议以为夫妻,又自羞耻。兄即与其妹上昆仑山,咒曰:‘天若遣我二人为夫妻,而烟悉合;若不,使烟散。’于烟即合。其妹即来就兄……”这段记载原是一个洪水遗民再造人类的神话,只记载了这段神话的后半部,前半部大致是说雷公发下洪水,淹灭了天下人类,只有伏羲和女娲兄妹坐在葫芦里逃避洪水得救,成了中华民族的起源始祖。黔东北地区有关《洪水滔天》的传说,沿河土家族自治县傩堂戏的唱词有:“洪蒙年间涨大水,淹死万国九州人,万国九州都淹死,留我伏羲姊妹人。”

作为一个生活在江河边,居住在山洞中的民族,自然也就会产生一种对水的想象,比如江河是怎么产生的,溶洞又是怎样形成的。江河的形状就是蛇的形状,因而古代的巴人认为:江河是由蛇走过后留下来的,蛇爱钻洞,溶洞也自然是由蛇钻过后留下来的,而这样的蛇肯定巨大,也就是巴人认为的创世之神“巴蛇”(女娲)。巴人应该是以“巴蛇”(女娲)为图腾对象,随着汉文化的传入,“巴蛇”后来逐渐也被演变成了龙,江河溶洞的形成由原来的蛇开创变成了由龙游过开创,如乌江河的来历便是乌龙走后造成的。在沿河土家族自治县傩堂戏里有一个“唐氏太婆”(姓唐的老祖巴)上场时便唱:“天上梭罗是我栽,地下黄河是我开。”能开黄河的只能是龙(蛇),这个唐氏太婆也就是巴蛇(女娲)的变身。

“巴”的名称是母系氏族时代形成的。在黔东北一带的土家族人称祖母为“巴”,称女性祖先为“老祖巴”。在今天的土家族民间中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是远古时代,人是不会死的,一旦外表老后,就会像蛇一样慢慢蜕去老皮肤,返老还童获得新生。但是,由于人在蜕皮的时候很难受,蜕皮时得装入一个蒸子里用水浸泡数月,并长期在下面烧火加热以保持温度。老祖巴不愿脱皮,求老天开恩,让人老后就死不再脱皮,老天为了让人减少痛苦,就改为让人死,脱皮不死的本领则给了蛇。

在黔东北乌江下游一带对于蛇看法还体现在很多俗语中。“梦见龙蛇生贵子”——睡觉时梦见龙或蛇都是喜事。“成龙上天,成蛇钻草”——人就是蛇的化身,神人就是龙,凡人就是蛇。“蛇咬冤清虎咬疾”——被蛇或虎咬的人都是报应,死了也怨不得别人,蛇医在给人治蛇毒时都要说以后要多做好事、善事。“四脚蛇不能打,打了腰杆要痛”——对于蜥蜴和壁虎等爬行动物,看见后不能乱打,否则老来腰杆要得病。“正月怕见鹰打鸟,二月怕见虎咬伤,三月怕见蛇交尾”——见了蛇不会有好兆头,而且还不能对别人说,否则对见者不利,听者也要倒霉,只能对树说,这样灾祸可叫树带走。

(二)“白虎”崇拜与传承

白虎,就是廪君,名巴务相。乌江之名历史上又叫“务川”,沿河县在隋时曾设务川县、务州。“务”就是巴务相。

在《世本》中,有关“廪君”的传说,这是巴人自己对古代历史的追忆。《世本》一书今已佚失,但在其他书籍中摘录的颇多,《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引:“巴郡南郡蛮,本有五姓:巴氏、樊氏、瞫(音审)氏、相氏、郑氏。皆出于武落钟离山。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于赤穴,四姓之子皆生黑穴。未有君长,俱事鬼神,乃共掷剑于石穴,约能中者,奉以为君。巴氏子务相乃独中之,众皆叹。又令各乘土船,约能浮者,当以为君。余姓悉沉,惟务相独浮。因共立之,是为廪君。乃乘土船,从夷水至盐阳。盐水有神女,谓廪君曰:‘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廪君不许。盐神暮辄来取宿,旦即化为虫,与诸虫群飞,掩蔽日光,天地晦冥。积十余日,廪君伺其便,因射杀之,天乃开明。廪君于是君乎夷城,四姓皆臣之。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

陈国安在贵州德江关于“白虎”问题实地调查结果指出:土家族的白虎分天门白虎和五方白虎两类。天门白虎是家中堂屋供祭的白虎,就是廪君“化”成的白虎,须用人祭。另一类白虎称“五方白虎”,以东、南、西、北、中方各有一虎,合称“五方白虎”,东方为“青帝白虎”,南方称“赤帝白虎”,西方为“白帝白虎”,北方为“黑帝白虎”,中方为“黄帝白虎”。这五方白虎就是被驱赶的白虎,他们都没有资格坐中堂,一旦入宅坐中堂,便会给主人带来灾祸,所以土家人对他们坚决实行驱赶。土家族赶的就是这种“五方白虎”或“四象白虎”。“五方白虎”是汉文化影响巴文化(土家族文化)的一种反映,当汉文化的“四象”观念影响到土家文化之后,土家族人接受了“五方四象”观念,于是在民族图腾神之外,又出现了一个白虎神。由于土家文化具有极大的包容性,土家人并未拒绝一个与民族神号相同,而性质全异的神祇,而是让其存在于土家族文化之中,因此,土家族民间同时存在“善恶二性”的白虎神,在敬民族神的同时,又赶(射)外来神,出现对同一名号神祇相反的行为倾向。(参见黄伯权《土家族白虎文化》)

有趣的是,在乌江流域一带的土家族,在漫长的历史长流中,还有女性化了的“白虎”,其中,家喻户晓的便是“梅嫦打虎”的故事。

传说梅嫦是个勤劳勇敢的姑娘,她能上山打猎,为民除害。她上山打猎,用兔子上山带路,用猴子去岩上安网。梅嫦在打猎中曾捕捉猎获不少野猪,而且也智擒过豹子、狗熊和老虎。归来总是按土家族人的习俗,只把打得的兽头留着家中食用,将肉分给在场的人,这就是“沿山打猎,见人有份”习俗的来历。有一天,梅嫦遇到七只老虎,她一连打死六只老虎,她在同最后一只老虎的搏斗中,衣服被撕破,浑身受伤,但仍拼着力气,死死卡住老虎的脖子,连人带虎一起滚下山崖。第二天,人们四处寻找梅嫦,但只看见被梅嫦打死的老虎,却不见梅嫦的踪影。梅嫦被天神封为“山神”,掌管山中百兽,凡打猎的土家族人,都要祭祀她,才能平安获得猎物。

在古代的乌江流域多虎,猎人上山打虎也是常见的事情,但自然界中的虎与廪君魂魄化成的“白虎”显然是两回事,只凭借打虎的能力就成为神的说法肯定说不过去。俗称“人有三分怕虎,虎有七分怕人”,就是说人比虎强,老虎并不可怕。但虎又是不能乱打的,因为虎中有个别是由人类祖先变化而来的。于是就出现了梅嫦连打六只老虎,而最后一只却只能同归于尽,或者说是与虎“二合为一”。梅嫦最后是抱着老虎死的,这只老虎与其他老虎不同,也可以说梅嫦并没有死,而是跟着虎神一同升了天,她身上才有了神性,被天神封为“山神”,成了猎人们必须敬祭的“猎神”。由此,梅山神其实也是白虎的化身,是女性化了的“白虎神”。

“白虎神”的女性化还体现在人们对女性生殖器官的崇拜,在土家族民间有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说法,把外生殖器官不长阴毛的女性称为“白虎”。由于这样的女性很少,有“白虎”附身,必须要生命力强、命运很好压得了她的男人才能娶她,否则就会被克。而生命力强、命运又好的,莫过于土司和端公,由此并产生了“初夜权”的习俗。这当然是一种迷信的说法,属于“白虎”的女人并没有什么“白虎”附身,这不过是一种偶然现象,但也可以从中体现出土家人对“白虎”的敬畏,对女性生殖器官的顶礼膜拜。

在黔东北地区,土家族人对老虎还有一个特殊的称谓:“老妈子”。有小孩子不听话,大人常常用“老妈子”来吓唬他们。因为“老妈子”会带走小孩,小孩们一听就会害怕。还有一种说法,就是猫,把自然界中的老虎称为猫,目的就是为了把它们与神圣的“白虎”相区别。在沿河县城南三公里处有一座形状似虎(猫)的石山“猫山”,常年注视着乌江上的一个滩,俗称“猫滩”,成为沿河八景之一的“黄猫警渡”,而在旧志中常把猫滩记为“虎滩”。

乌江流域土家人,对虎的崇拜还体现在许多俗语中,主要有“中秋不推豆腐,老虎要咬屁股。重阳不打糍粑,老虎要咬妈”“蛇咬冤清虎咬疾”“正月怕见鹰打鸟,二月怕见虎咬伤,三月怕见蛇交尾”等。

土家族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