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楚平苗纪略
乾隆六十年正月十三日，大塘汛逆苗石柳邓，蛊惑群苗，在大寨寅招集为乱。铜仁代理松桃同知沈丙、都司孙清元，十六日带兵擒捕，苗匪执兵抗拒者百余人，兵丁擒获凶苗龙二章等九名，格杀麻老四一名，苗妇龙老妹等三口。外委曾绍庭，兵丁四名，俱带伤。苗匪亦窜。官兵随至苗寨，搜获旗锣兵器。文武飞禀督抚提镇 [1] 。巡抚冯光熊闻报，即飞札 [2] 镇远总兵珠隆阿就近查拿。一面带领臬司张继辛、参将札尔杭，星驰剿捕。二十二日，湖南苗石三保聚众为乱，与石柳邓勾连，即遣员弁在于臭脑、康金、盘朵、芭茅地方堵御。其党与 [3] 越卡入境，在黔、楚边界一带地方焚抢伤官。珠隆阿带领游击廖辉、守备王宗佑等率兵前往擒捕。二十八日，添兵四百名，乡勇二百名。歼毙苗匪三百余名，官兵亦受伤数人。
时有苗民石老三者，坚守其寨，与苗匪对敌。珠隆阿当加奖赏。适巡抚冯光熊、提督彭廷栋已带兵至铜仁驻扎，仍将石老三重赏，以示鼓励。旋据两湖督抚福宁、毕沅、姜晟咨会，乾州苗匪抢城劫库伤官，请兵合剿。又恐石柳邓窜入楚境。总兵明安图带兵至松桃交界处堵截。二月初五日，贼围正大营城甚急，珠隆阿札报，彭廷栋于初六日添派兵丁，带领前往。至尖岩山一带，有贼匪十余阻道。官兵防护火药，枪毙多人。十三日，派将备 [4] 兵丁将尖岩山边各处苗寨烧毁。距正大营四五里，适大学士公、云贵总督福康安带兵前来，合同攻剿，尾随追杀，正大营围立解。福康安于二十日进城，贼闻风胆落。不旬日，又来窥伺，围扑本城。时兵役拿获汉奸杨兴隆，孙清元拿获活匪四十名，均正法。但欲解臭脑之围，而铜仁西北之白岩屯迤西之龙鱼乡、瓮达、桃映、石岘以至四十八溪、六转山、白水洞，诸多险隘，必得堵截攻剿。有居家绅士等亦随官兵乡勇前往攻截，臭脑城围亦解。
维时贼匪多向松桃聚拢。益以两处攻解围城之众，故松桃围甚急。且自臭脑至松桃，道路崎岖，苗匪俱用木石填塞。即派总兵花连布 [5] 星夜潜往，拔木、去石、填壕，统兵前进。苗匪数十放枪抵拒，官兵追出山口，贼众执旗鸣锣呐喊，立聚四五千人。官兵奋力抵敌，杀毙甚多，亦有滚石落沟死者，余众从两旁山后窜逸。官兵追出马乾溪。大河边桥被苗匪打断，即飞赴上流平所塘浅水过河，抄至贼后，枪炮并施，及箭射死与扑河死者无数。将至青鱼塘，又有无数贼匪从山而下，欲趋松桃。官兵分路围杀，无有逃者 [6] 。于是直趋松桃，离城里许，见贼匪窝棚围绕，即行焚烧。城中望见烟火，知是救援兵到。孙清元带兵出城接应，内外夹攻，杀贼匪千余。松桃城围亦解。
是时，铜仁三城之围虽解，而臭脑至松桃一路，两山外苗寨尤多，急宜搜捕。惟麦地汛尤为扼要。欲往麦地汛，必由上、中、下老虎岩经过，又小龙塘、都固营，其道路已被楚苗挖断，必先通此路，方可至麦地汛扎营。即令巴图鲁 [7] 伍绍、多隆武、塞灵额带兵从下老虎岩进，珠隆阿、知府常明、都司施晋 [8] 从上老虎岩进。至岩顶，官兵齐伏岩边，若四望无人者。已而，贼匪数百潜出，官兵拥围杀毙。下岩者俱窜入小龙塘。官兵赶至其地，两山中大寨耸立，砍倒大树，排挡官兵，放枪抵拒。扑寨，杀死无数，并抛火弹烧贼寨，生擒数名枭示。前有都固营，隔河一道，桥梁已断，贼守之。即伐木架桥，五更前进，用炮轰退守桥者，缘木过河，即有贼匪数十，成群攒集三四十堆，持矛放枪拒敌，俱为官兵所杀。前至麦地汛，四围皆山，中多田亩，遍山苗人均向大纛乞命，因许投诚，拨精兵驻扎其地。
时正大营、臭脑近楚沿边之地，又有楚苗侦探，即令巴图鲁纶布春、达尔精，副将张玉龙，游击刘廷奇，都司江敏功、陈绍先带兵剿之。楚苗恃悍扑拒，官兵奋力攻杀。将正大营与楚连界之上、中、下盘科，上、下岩，小杉木各寨俱焚毁，杀贼二百余名，夺红白布旗、镖矛无数。遂由臭脑近楚地方进攻楚苗，搜擒吴天半伙众云。闰二月二十六日，攻克兰草坪后，贼匪退据榔木陀，且于远近数十里间偷扑官兵营卡或潜窥降苗寨落，并窥伺永绥粮道。又有奸细混布谣言，某日抢松桃，某日抢麦地粮台，冀图牵制。被官兵攻毙截粮贼匪多名，擒获贼目石老万、龙岩保二名，讯称石三保等现在聚众不下八九万人，贼首寨落极多，随意居住，不知现在何处。即将二贼目寸磔。三月初二日晚，派定官兵，令额勒登保带领西津泰、多隆武，定于初三日五鼓进攻榔木陀；穆克登阿带领伍绍、达勒精阿、巴兰进攻岩板寨；总督福康安、和琳带领集兰泰、格布慎、五福富、僧德三、布鼐由白蜡山督兵前进。有附近永绥之蜡夷寨，贼苗甚众，又令纶布春会同花连布、达音泰等从滚牛坡翻山进剿蜡夷寨。初三日黎明，额勒登保、穆克登阿等两路官兵俱扳岩越坎而上，将抵岩板寨，伍绍等先令数人放枪诱贼。贼众奔出，将下山坡，伏兵齐出，歼毙甚多。其榔木陀一路山梁，木城林立，沿坡俱挖深壕，用树枝拦截。侍卫三音库至壕边，拔去树枝，奋勇直上，贼于城上排立放枪，三音库被伤右腿，塞灵额等带兵力扑不能上。维时，穆克登阿等由岩板寨前来，并力攻围。遥闻滚牛坡枪声紧急，知系纶布春等与贼打仗，诚恐受敌，随令额勒登保分兵接应。去 [9] 其榔木陀木城，自巳至未，枪箭不止，城内贼匪拒守不住，有执旗贼目跃城而出，中枪先倒，余众向后奔逃，官兵追赶下山，歼毙无算，即于榔木陀山梁扎营。
先是纶布春一路方过滚牛坡，有贼匪四五千迎敌。花连布、达音泰等督兵分击，贼匪依石傍箐，行走如飞。花连布正在击贼，忽有贼匪百余从山坳突出，戳伤左肋，尚未透肌。纶布春督率将备正与贼匪相持，适额勒登保已从葫芦坪赶到，两路夹攻。贼见官兵势大，恐截归路，始向山后遁逃。官兵乘势追杀，直抵蜡夷寨，四面焚烧，贼众俱从山沟窜逸。官兵仍回榔木陀扎营。于是计由榔木寨进攻黄瓜、鸦酉等寨，而左右之十八栈、柳坳、栗林、天星寨、陇保寨、沙木寨、西寨、梁心寨各处，路径欹仄，贼匪屯聚，凡危坡陡坎，俱挖断。又于田内刨沟放水，阻隔官兵，是以不能进攻贼巢。督抚提镇均暂住铜仁，议捣逆穴。其时，石三保等已窜入黄瓜寨，处万山之中，恃险负隅。又时交夏令阴雨，泥深盈尺，虽冒雨攻打，莫捣贼巢。于初六日，额勒登保带领经练巴图鲁将备十数人，踩探得榔木陀西有登高坡，地势极高，对面大山即黄瓜山，为贼巢西面保障。又由登高坡右有老虎湾，系红岩苗地，路极险仄，亦通黄瓜寨。乘雨势稍止，先令穆克登阿从榔木陀攻击，作为进攻之势；令额勒登保带纶布春、塞灵额、达勒精阿、玉成熏、刘怀仁、马登朝从登高坡正路进；千总汪连栋、把总田中贵领熟识路径兵丁在前；又令西津泰、巴兰、刘廷奇由老虎湾进；又令兴保、张志林、百福、沙应龙由茶山坳进；又令阿哈保、那丹珠、陈大定由洞头进；又令双林、乌云珠、冯继玉由剑坡进。初十日午后雨止，起更后分途前进，三更至黄瓜寨香炉坡下，稍息，各向所指山梁竞上，贼匪已先经筑卡刨壕，堵御严密。额勒登保等五路官兵齐上，贼匪鸣锣放枪抵御，官兵扳岩进攻，及辰刻，风雨交作，山坡陡滑难上。官兵冒雨直前，枪箭所到，贼尸遍野，竞向山后窜逃，遂将黄瓜山大梁占住。环视左右，苗寨不可数计，有骑马执旗千余人，招呼纠众，将上山复夺大梁，官兵奋力攻围，贼由山后滚岩潜窜。于十三日，并将黄瓜寨一带房屋烧毁，窖藏火药轰讫，粮石什物俱赏降苗乡勇。刨挖石三保祖坟七处，挫骨扬灰。毁贼寨五十六处，擒获陇老章等一百余名，内有汉奸杨天才，均行正法枭示。其临阵杀贼无算焉。官兵自此乘势剿捕，至雅酉、雅保等寨，搜获首逆。有前擒获陇老拱、陇老乔云，系吴天半手下，贼苗吴天半自称吴王，现在苏麻寨，石三保、石柳邓皆服其管束。即令穆克登阿、多隆武、西津泰、那丹珠、张志林驻扎黄瓜山，乘机进剿。
十九日，官兵四路攻苏麻寨。一路由构皮寨进，总兵达奇泰，侍卫定西鼐，知府常明，副将张玉龙，参将双林，游击姜敏功 [10] ，都司陈大定、福桂也；一路由清水塘、构皮寨大梁进，侍卫富兰，副将札隆阿，参将永安游击额尔登保、陈绍先、施缙也；一路由喇耳、柳瓦夹攻，侍卫定札额、副将德英额、参将伊克登布、长春游击贾斌也；一路由小红岩进攻，各督抚提镇同额勒登保、纶布春、塞灵额、阿哈保，参将刘廷奇、李之荣，游击张永旗、马朝登、杨遇春也。是日，各路先后起行，二十一日至苏麻寨会齐。先于二十日五更，达音泰等过构皮寨大山，石卡木栅，砌筑甚坚，贼匪排立放枪，骑马执旗指挥，相持半日，官兵奋勇跳入栅内，手刃多贼，始退。官兵乘势攻击，至山坳，锣声四起，有贼匪多人直扑官兵。官兵奋勇压下，贼入深林，放枪遥拒，冲突者十数次。定西鼐、姜敏功见贼狡悍，潜由高坡坪绕至贼右，用炮轰击，连毙人马无数，贼始惊窜。官兵奋力追下，到处尸横。时富兰等一路、定札额等一路兵俱到，两路夹攻，连克清水、黑土、高坡、凉水井等一十二寨，纵火焚烧。贼众由山箐僻路逃遁，滚岩落涧者不可胜计。
其各督抚由小红岩进一路，额勒登保等带兵由有泥进发，沿途苗寨，随剿随进，抢上小喇耳山梁，山下溪沟，巨石嵯峨，水流甚急，贼匪匿石后放枪，力阻官兵渡河。急伐木接桥，径占据大喇耳山梁。各寨苗匪四出拦拒，官兵枪箭并施，歼毙无数。时已 [11] 天晚，官兵轮流憩息，贼尚往来窥探，官兵更番击杀。据山连营六七十里，声威壮甚，焚烧苗寨，火光烛天，苗匪胆落。至黎明，官兵分路向上、中、下苏麻寨，龙鱼井进发，苗匪齐出抵御。额勒登保带纶布春、塞灵额、马登朝、施缙、杨遇春等率屯土降番、贵州威宁营、云南昭通营兵冲入贼队，短兵相接，贼尸遍地，余贼四散。官兵追至寨前，木城林立，贼潜伏放枪，官兵抛入火弹，扳栅而入，一时火起，房屋尽毁，所有米粮火药一空，轰毙者无算。凡有岩洞，均积草焚烧，冒烟突火出者，砍死活擒无算。直赶至苏麻山梁扎营。同日，穆克登阿等亦由黄瓜寨进兵，烧毁大坪山木城五座。又连日各路官兵拿获活匪八十余名，内有贼目陇老瓦云，吴天半实自称吴王，石三保等均听管束，现由苏麻寨过乌草河往上、下西梁寨，集人抗拒官兵。将龙老瓦 [12] 寸磔 [13] ，余贼正法。即议进擒首逆吴天半，以期刻日蒇事 [14] 。
按：篇中多叙及楚地打仗情形，因黄瓜寨石三保、苏麻寨吴天半等首逆均在黔起事，故及之。
三月二十五日，总督福康安、和琳带兵攻克长冲、卡落后，即移营桃坪。查大塘汛大寨营为石柳邓起事之地，决计捣洗。和琳即踞暴木山，与桃坪相距数十里，中间洞口、牛圈湾、乾沟苗匪，拒险抵御。总督福康安设法剿通道路，令巴图鲁定西鼐从间道赴暴木山营，约会于 [15] 二十八日发兵。总督福康安即带领侍卫、镇将等由施坝山一带趋赴大塘汛大寨营。至山顶，俯瞰苗寨星罗，人烟稠聚，令官兵四面围拢，有贼匪千余并力抵拒，官兵极力痛剿，杀死无数。时额勒登保已带兵绕出施坝山左小坡，直扑大寨营贼巢。贼奋死抵拒，官兵即乘势抛掷火弹，一时火起，贼冒烟奔窜。正在与额勒登保两路夹攻，适和琳、穆克登阿率巴图鲁镇将等由暴木山进发，已得乾沟，而洞口、牛圈湾两路贼匪扑上，官兵分投迎击，贼畏奔窜。加屯番弁兵直从山梁压下，复有贼匪迎敌，混杀良久，兵丁扳上贼寨，纵火焚烧，焰势冲天。因洞口去大寨营相隔两山，时两省官兵遥闻枪声，络绎踊跃前来，并力合剿。总督福康安、和琳于华满寨会合，见贼匪四出接应，派巴图鲁侍卫及提镇将备等五路搜捕。由大地眼、水源头、牛角井、杨家寨连夜进发，沿途焚剿，将及白果坝山梁，又有贼匪鸣锣结队前来，巴图鲁侍卫三音库等带兵迎敌，逾时不退，额勒登保带巴图鲁将备直冲前队，无不以一当百，歼毙甚众，遂于白果坝山梁驻扎。
总计烧贼匪四十余寨，杀死八九百名，生擒五十一名，内有龙老乔一名，系洞口一路贼目，讯称节次滋扰松桃、晏农等处不讳，问及石柳邓下落，云：石柳邓在正大营、松桃屡败，暴木山梁又失，因过河往石三保处商量计策。即将龙老乔正法，添兵进剿楚苗。
按：此篇纪略，理应全载平定楚苗首尾，以备考核。《府志》以其事之无与于黔也，第录前段平黔事实，乙其下段，遂致本末奇零，无从搜辑 [16] ，于义未协，今姑仍之，以待续考。
[1] 飞禀督抚提镇：飞禀，下级向上级急速写成的文书。督，指云贵总督；抚，指贵州巡抚；提，指贵州提督；镇，指镇远镇总兵。
[2] 飞札，上级对下级急速写成的文书。
[3] 与，《铜仁府志》作“羽”。
[4] 备，通“弁”。
[5] 总兵花连布，花连布为安义镇总兵。安义镇，原称安笼镇，总兵驻兴义府城，位于今安龙县。
[6] “……官兵追出马乾溪。大河边桥被苗匪打断，即飞赴上流平头塘浅水过河，抄至贼后，枪炮并施，及箭射死与扑河死者无数……”这段叙述疑点颇多。一是马乾溪之水系一小溪，纵然无桥亦可涉渡，无需绕道；二是这一带的溪水不致造成“扑河死者无数”的情况；三是若是文章所指是松桃大河，则当时松桃河只有渡船、渡口，并无桥。
[7] 巴图鲁，满语封号，勇士的意思。
[8] 施晋，亦作“施缙”。
[9] 去，《铜仁府志》无“去”字。
[10] 姜敏功，本文前面又作“江敏功”。
[11] 已，原作“巳”，据《铜仁府志》改。
[12] 龙老瓦，前文又作“陇老瓦”。
[13] 寸磔，亦称“凌迟”。据《大清律例增修统纂集成》卷四载：“其法乃寸而磔之，必至体无钱脔，然后男子割其势，女则幽其闭，出其脏腑，以毕其命，乃为支分节解，菹其骨而后已。”这种刑罚，多用于“十恶中不道以上重罪”，即谋反、大逆、谋叛、恶逆、不道等五种。
[14] 蒇事，把事情办完、办好。
[15] 于，原作“与”，据《铜仁府志》改。
[16] 搜辑，聚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