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斯特文化生态与布依族节庆文化

布依族聚居的地区多为喀斯特地貌，奇特的喀斯特生态环境赋予了布依族多彩的节庆文化生态，独具一格“二月二”“三月三”“四月八”“六月六”“查白歌节”“更建节”等节日，涵盖了祭祀性、纪念性、农事性、社交性等节庆类型，体现了布依族节庆文化的多样性。节庆文化是布依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既是布依族优秀文化的荟萃和民族的灵魂，也是布依族身份的象征。这些节日承载着优秀的布依族文化，传递着布依族独特的历史和文化；这些节日被布依族一代一代继承下来，并伴随着时代的发展增添了新的内容。这些节日习俗反映了布依族的传统习俗、道德风尚、思想情操、宗教观念等等。透过它，可以探索到布依族的文化渊源，感受到千百年来他们对美好未来的向往，以及对亲戚朋友及一切与之和睦相处者的淳朴感情。在经济文化全球化的今天，一些少数民族传统节日被淡化，甚至面临消失的危机，布依族传统节日也面临严峻考验。同时，一些布依族节日已经逐步演变并催生出新的内容，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有了新变化。要把握好布依族传统节日的发展趋势，既保留原有内涵，又要将能适应社会发展的新内容呈现在大众面前。

一、喀斯特文化生态造就了丰富多彩、别具一格的布依族节庆文化生态，并使这一文化生态在较长一段时间内具有相对稳定性

布依族聚居的喀斯特地貌区域在特定的自然条件下，形成丰富多彩的喀斯特自然生态，如洼地、峰林、峰丛、溶洞、地下河、湖泊等自然环境。这种特定环境是布依族传统文化生成、保持的沃土。布依族繁衍生存的喀斯特自然环境，造就了布依族独具魅力的民族文化。布依族文化植根于这片土壤之上，形成了不同于其他民族的生产、生活方式与独特的风俗习惯。千百年来，栖息在喀斯特大地上的布依族与自然和谐共处，创造了各个不同历史时期的多样性节庆文化生态，形成了不同形式、不同风格、不同层次的节庆物质文化生态、制度文化生态和精神文化生态。从节庆中孕育而生的原始神话、节日文化、信仰文化、服饰文化、饮食文化、傩文化、蜡染文化、耕作文化、歌舞文化、体育文化等，全都打上喀斯特文化生态的烙印。

（一）喀斯特的气候催生了布依族的节庆制度

布依族的节日多以历法命名，与其农耕文化息息相关。布依族世居于红水河和南北盘江流域一带，位于北纬24°10′～26°和东经104°10′～108°10′的地区。高山、峡谷和山间盆地犬牙交错。喀斯特地貌岩溶发育较为典型，土地肥沃，气候宜人，雨量充沛。全年平均温度为16°C，适宜农耕。 ^[1] 例如“三月三”“四月八”“六月六”等传统节日，节日时间就为农历三月初三、四月初八、六月初六，或在前后几日举行节庆活动。年复一年，周而复始。“三月三”要对上年的生产情况进行总结，对本年的生产进行安排；“四月八”开秧门，种植水稻，“六月六”祈求水稻丰收。 ^[2] 布依族的节庆以农事为主线，随着季节的交替而转换。

（二）喀斯特为布依族的节庆文化提供了丰富多样的物质基础

布依族聚居的喀斯特地区绿树遍布，山间食用、药用、制衣用的植物丛生，近千种野生动物栖息，河流里各种鱼类畅游。雨热同季，降水量丰富，地势较高的地方又云雾笼罩，阴雨绵绵。由于地形复杂，形成多样化的区域性小气候，也造成了物产的多样性。这里盛产水稻、玉米、小麦、高粱、红薯、马铃薯、生姜、花椒、辣椒以及各类蔬菜，为布依族提供了粮食和猪、牛、马等动物的饲料及制作服饰所需的棉花、染料、胶蜡等。如布依族聚居的喀斯特地貌发达的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就有主要树种1860余种；各类野生动物570种（含亚种），其中鸟类235种；鱼类98种，占贵州省鱼类总数的51.6%；哺乳动物72种，占贵州省哺乳动物总数的54.4%；爬行类动物55种，占贵州省爬行动物种类的55.5%。 ^[3]

（三）布依族在利用和适应喀斯特的自然生态过程中，形成和发展了布依族特有的地域性、民族性文化

过“三月三”时，布依族在寨子周围各路口插上标志，标志是用约两米长的竹竿做成的，顶端劈为四片，用篾条挽成圆圈，挂上纸马、浇上鸡血，粘上鸡毛、纸钱和三根芭茅草等，表示不许外人入寨。这天不准在寨子内洗、晒衣物，不准高声喧哗。在节日当天举行祭祖仪式之前，各户不能生火煮饭，要等到祭祖仪式结束后，各户才能生火煮饭祭祀自家祖先和吃饭。“六月六”是布依族最隆重的传统节日之一，布依语称为“Gacdaangx”，俗称“敬盘古”，又称“敬秧苗”“敬谷神”。节日里，每家每户都要拿着大红公鸡等祭品到秧田的水流进出口处祭祀田神，焚香烧纸祈求水神清除旱涝虫病之灾，求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天，全寨还要举行隆重庄严的杀猪杀牛祭祀寨神活动，以求全寨平安和谐、人丁兴盛、六畜兴旺。贵州省长顺县鼓扬镇布依族“六月六”从六月初五开始到初七结束，并举行“打清教”农业祭礼活动。其形式是在身穿法衣的摩师的率领下，举着数十面纸制彩旗，以独杠抬着一只四肢被捆住的仰面朝天的公狗，走村串寨，绕田坝转圈圈，边转边念咒语，将染着牲血的三角旗（白纸制作）插在田边地角，以祈求天神保佑，风调雨顺，驱灾除邪，确保农作物丰收。布依族有清明节吃清明粑、“四月八”吃五色糯米饭、端午节吃粽子、春节吃年粑等习俗和随之产生的饮食习惯、饮食礼仪等饮食文化。布依族还有八音坐唱、织布舞、伴嫁舞、傩戏、地戏等歌舞戏曲文化。贵州省惠水县长安乡布依族“六月六”的晚上，中老年歌师、歌手聚集于寨中，举行对歌比赛活动，一唱一和，一起一落，歌声不断，每每通宵达旦，一连数日，热闹非凡。

布依族各种节庆活动发挥了重要的纽带作用。喀斯特的生态系统，使得布依族生产力发展缓慢，长期处于自给自足的状况。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较弱，为此，布依族通过举行传统节庆活动，加深了亲情友情，密切了社会关系，促进了家庭内部和社会内部的和谐与团结。通过节庆活动中丰富的文娱生活，强健身心，传承本民族的固有文化。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布依族的传统节日具有重亲情、重礼仪、重和谐的特点，显著体现着民族优良的传统伦理和礼俗，有浓厚的人情味，几千年来已经成为维系社会人际关系的重要感情纽带。布依族平时都忙于农事，为生活奔波，相互间交往较少，只有到了节日，他们才走亲访友，共度佳节，每逢哪个寨子过节，周边寨子的人们便会成群结队地去那里做客，彼此谈心聊天，前往歌场对歌，交换信息，增进友谊。

二、喀斯特对布依族节庆的影响

（一）喀斯特的地形地貌，限制了节庆的规模

布依族分布的喀斯特地区山峦起伏，布依族大分散、小聚居，村寨间的距离少则几公里，多则几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弯弯曲曲的山路，交通不便，阻挡了寨与寨之间的交流，加上村寨规模不大，一般有几十上百户人家，大的也就几百户，因此节庆活动规模有限。

（二）相对封闭的喀斯特地区，搭建了保存、传承布依族节庆文化的壁垒

相对封闭的自然交通，阻挡了外来文化进入布依族聚居区的步伐，相对固定的民族群体生态，使他们固守本民族的文化。这一文化成为他们民族的象征，也是他们相互依存、配合、尊重、信任的基础，也是阻碍外来文化的一道鸿沟。喀斯特的自然生态环境和布依族人文生态环境，使布依族独具一格文化，得到区域性地较为完整地保存和保护。因此，今天我们能够从布依族民间挖掘、整理出以枫香染技艺、牙舟陶烧制技艺、布依族民歌、八音坐唱、铜鼓十二调、布依戏、布依族盘歌、布依族勒尤、布依族高台狮舞等为代表的布依族优秀文化。

三、布依族节庆文化淡化趋势明显，有多民族化的趋势

经济发展，社会进步，人们生产力不断提高，改造自然生态环境的能力不断增强，聚居在喀斯特区域内的自然生态、人文生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本民族文化土壤流失，外来文化的进入使得布依族节庆文化逐渐淡化。主要表现为对布依族本民族节庆意识的淡漠，许多年轻人一代对本民族节日都持可过可不过的态度；节庆规模较以前大大缩减，如贵州省惠水县董朗桥“六月六”节，在20世纪80年代，每逢节庆，均有几万人参加，现在也就几千人；节庆中的布依族文化元素淡化，穿着布依族服饰的人数减少，歌场中用布依语对歌的人数也大大减少，等等。

笔者认为，布依族节庆文化淡化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是许多年轻一代，由于从小就受外来文化的熏陶，受本民族文化的教育逐渐减少，对元旦节、劳动节、儿童节、国庆节等节日的关注度增加，而对本民族节庆的关心度降低，对本民族节日的认知较其长辈变弱。

二是自然生态环境发生巨变，如今村村通公路，县县通高速公路。随着铁路和航空运输的发展，山外面的世界吸引着布依族，同时布依族山寨也向其他民族敞开，民族间文化交往日益密切，影响不言而喻。

三是村寨人口数量缩减，老龄化、幼年化现象普遍存在，本民族人参加节庆活动的人数锐减。原来，节日基本是在农闲时举办，现在由于外出务工人数增加，一个村几十、几百人远离家乡外出务工，村寨仅有老人、儿童留守，外出人员返乡成本大、时间长，加上找工作困难，除了春节等重大节日返乡外，其他节日基本无法参与，致使准备节庆活动的核心人手和参加节日的人员严重匮乏。

四是经济条件的改变。收入增加，购买能力、消费能力增强，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生产总值由2005年的168.30亿元增加到2016年的1023.39亿元。城镇和农村常住人口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达到26063元和8844元。布依族文化生活不断丰富，同时生活水平也不断提高，以往节日时才能吃上的猪、鸡、鸭、鱼肉等肉类食品，现在随时可以吃到，人们对节日的期盼值有所降低。

布依族人文生态环境趋于复杂，节庆文化多民族共享。原有的功能在不断扩展，使得内容也在进一步地泛化，节日逐渐发挥着重要作用。以前布依族过的节日，现在周边的汉族、苗族、水族等民族也均会参与进去，这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各民族密切交往、和睦相处。例如，福泉市布依族传统节日龙王节，除了福泉市外，还有都匀、凯里、贵阳、贵定、瓮安等地的群众前来参加，人数多达一两万人。节日时，有的人杀鸡敬龙王，有的人焚香秉烛求平安，有的人为儿女小孩求“井保”“树保”，有的年轻男女身着盛装，打着伞，唱情歌，谈情说爱，寻觅情侣，而中老年人提着鸟笼，放画眉打架，场面十分热闹。改革开放以后，贵州省长顺县鼓扬镇布依族“六月六”赶桥会除了仍是青年男女的社交舞台而外，变得商贾云集，成为了大型集市。

四、保护布依族固有的民族传统节庆文化，促进其与时俱进，良性发展

（一）正确对待布依族文化生态系统的变化与发展现状，因势利导，弘扬布依族节庆文化

布依族传统节日是布依族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载体，它对提高人们的文化素质，维护社会公德，增强民族凝聚力，促进民族团结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美丽的传说故事，以及大量的民间歌谣保留了原始珍贵的习俗文化，承载着大量的文化信息。同时节日对传承和发展布依族文化，增进民族大团结，构建民族地区和谐社会发挥了重要作用。当今世界，聚居在喀斯特地区的布依族的相对封闭的生活环境日益敞开，区域范围的文化生态正朝着多样性、包容性、共生性、共享性的方向发展。新时代的到来，既给原有的文化很大的冲击，也给它增添了新鲜内容。贵州省的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将布依族“六月六”列为法定节假日，从而扩大民族节日活动规模，进一步增强少数民族群众的民族凝聚力和认同感。因此我们要考虑如何因势利导，使它更好地发展，以弘扬优秀的民族传统文化，促进民族地区民族团结、社会稳定和经济社会的共同繁荣发展。

（二）深入研究，探寻布依族发展路径

组织人员对布依族节日生态进行保护性记录，组织民俗专家、研究机构等力量，深入研究本地民族节日的历史和有关的理论、实践问题，对布依族节日中的禁忌、祭祀、娱乐等民风民俗，进行认真研究和系统整理，科学分析节日的历史价值、发展轨迹和现实意义，准确、翔实、科学地记录传统节日固有的生态系统、文化内涵，不断丰富节日的内容和形式，不断探索从喀斯特区域孕育的布依族节庆文化的演化规律，寻求能留存原生态文化，又适应新时代的布依族节庆文化发展路径。早在2011年至2012年，贵州省民族事务委员会就组织全省民族工作部门开展民族节日调研，并在榕江县召开贵州省少数民族传统节庆观摩会，对民族节日的起源、内涵、习俗、规模、环境、现状等情况进行了全面调研，为开展节日扶持计划，科学制定保护布依族节庆文化生态、弘扬布依族优秀文化的方案夯实了基础。

（三）坚持从实际出发，广泛开展群众性节日民俗活动和文化娱乐活动

以活动为载体，吸引群众广泛参与，营造浓郁的节日氛围，弘扬优秀的民族文化。适应群众的审美情趣、接受能力和心理特点，让群众乐于参与和便于参与，不断创造新鲜多样的节庆活动方式，以丰富多彩的形式彰显民族文化。借民族节日来提高保护布依族传统节庆文化的自觉性，在布依族生态文化的转型过程中，守护本民族的优秀文化，吸收外来优秀文化，不断创新、发展布依族节日文化，使其更加多姿多彩。同时，大力实施民族节日扶持计划，加大资金投入，支持布依族广泛开展传统节日庆祝活动。2011年至2012年，仅贵州省民族事务委员会安排扶持和发展民族传统节日的专项资金就达到了110万元，扶持了包括布依族“三月三”“六月六”在内的41个节庆活动，改善了节庆活动的举办条件，发挥了较好作用。扶持传统节庆活动是一项长期的、系统的工作，需要各级部门高度重视，进一步加强对布依族节庆文化活动的扶持力度，保证节庆活动顺利进行，维系布依族文化生态系统正常运行。

（四）加强布依族传统节日的宣传，提高喀斯特区域的布依族节庆文化的知名度

要充分发挥媒体的导向作用，切实加强对布依族传统节日的舆论宣传，积极营造尊重、热爱布依族传统节日的浓厚氛围，不断增强布依族的自豪感、自信心，努力维护布依族文化生态的和谐与平衡。

（五）一切从源头抓起，加强布依族少年儿童传承布依族文化的意识

守护布依族文化的关键在于解决传承人缺乏的问题，要大力开展布依族文化“进校园”工作，对青少年进行布依族传统文化教育，给布依族文化人文生态不断注入新的血液。学校要从加强学生的意识入手，开展对布依族传统节日的知识普及教育，让他们熟知本民族的节日文化，学习、传承具有本民族特点的优秀文化，积极参与到本民族节日中去。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布依族聚居地的学校将布依族好花红调、花灯舞、矮人舞、枫香染技艺等优秀的布依族文化引入课堂，激发学生热爱民族文化和家乡的热情。独山县狮山民族小学还组建了花灯乐器组，由了解花灯艺术和花灯器乐的老师指导并编写花灯曲谱让学生学习花灯鼓点、吟唱花灯歌曲、学跳花灯舞蹈，既陶冶了学生的情操，又传承了传统的民族文化艺术，教师教得愉快，学生学得轻松。这一举动使学生充分感受到民族艺术的魅力和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为培养布依族文化传承人奠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