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依族节日民俗浅论

布依族自古就是一个以农业生产为主的民族，而且以种植水稻著称。清乾隆《贵州通志》和爱必达的《黔南识略》都提到“仲家善耕，专种水稻，兼种果木”，所以布依族的岁时观念形成得较早、较完善，且有一定的科学依据。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传统布依族岁时观念也在不断完善。到了现代，这些岁时知识仍然在布依族人民的生产生活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布依族的民间传统节日可以用“丰富多彩”来加以描述，其表现形式多种多样。从我们所搜集到的节日资料来看，可以将这些节日分为“独有”和“共享”两类。布依族独有的节日有几十个，如“六月六”“赶秋桥”“赶秋坡”“赶查白”“赶干洞”“尝新节”等。有的节日与其他民族共享，如“过大年”“元宵节”“三月三”“清明节”“端阳节”“七月半”“中秋节”“重阳节”等。但是，其中的内容和活动形式，都有浓郁的布依族特色。从节日功能的角度来分类，我们可以将这些节日分为纪念性、季节性、祭祀性三种。将节日按类型或属性予以区分是出于研究的需要，然而在实际生活中，这些类型或属性往往呈现在同一节日之中。例如，具有布依族民族特点，且较为隆重的节日“三月三”和“六月六”，既是祭祀性节目，也是纪念性和季节性的节日。此外，同一节日在不同的布依族地区，其形式和内容也略有差别。总之，这些节日都是布依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在长期的历史进程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它们不但是举行文娱活动的日子，而且也是物资交流和制定乡规民约的日子，因此，与之杂居的各族人民都积极地参与布依族的节日活动，从而使各民族经济文化得以交流。

一、布依族岁时节日的类型

我们可依据不同的标准对贵州布依族岁时节日进行分类。若按宗教信仰来划分，可以分为宗教节日和世俗节日；若按民族成份来分，可以分为多民族共同节日与单一民族的独特节日；若按起源时间来划分，可分为传统节日与新生节日；若按节日活动的组织者来分，可分为官方举办的和民间举办的两类。

在这里，我们采用民俗学研究中最常见和最通用的分类方法，依据节日活动的主要内容来划分。依此标准，我们可将布依族传统节日分为宗教信仰节日、祖先崇拜节日、生产性节日、文娱性节日、纪念性节日五类。

（一）宗教信仰、祖先崇拜节日（包括原始宗教的祭祀活动）

宗教与传统节日文化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民俗学者早就指出，在我国各民族民俗节日中，以宗教祭祀为主要内容的节日数量最多。多神信仰、祖先崇拜是布依族文化的特点之一，所以，布依族许多传统节日中都带有祭祀性。“二月二”“三月三”“七月半”和“祭龙山节”等都是这类节日中突出的代表。

（二）生产性节日

生产性节日又称农事节日，它的起源也和农业生产中的祭祀活动有关，因此生产性节日也同样带有祭祀、纪念的意义。布依族自古就是一个以农业生产为主的民族，在其节日文化的发展过程中，生产性节日的原始信仰成分逐渐减少，变为庆祝丰收、祈求丰年的活动，这一类节日占整个布依族节日数量的三分之一左右，这类节日中的代表为“尝新节”和“四月八”。

（三）年节

明郭子章《黔记》和清康熙《贵州通志》中记载，布依族以“十一月为岁首”。如今平塘、荔波县一带，仍在十一月三十“过小年”。但大多数地区的布依族人民群众，已经将“小年”合并到春节中一起过了，但它仍有别于汉族的春节，有着浓郁的民族特色。现如今，春节已成为广大布依族地区一年中最大、最隆重的传统节日。

（四）文娱性节日（包括旅游、商贸性节日）

文娱性节日，大都具有联欢性质，目的在于促进个人和社会团体之间的社交和友好往来，有时还会加入民间竞技活动。布依族文娱性节日主要以歌节、歌会居多，如安龙县一带的“毛杉树歌仙节”和“神仙田歌会”等。另外，近些年还出现了由政府举办的旅游商贸性节日，如“贵州贞丰布依族风情节”。

（五）纪念性节日

纪念性节日主要是为纪念重大历史事件和某个重要的历史人物或英雄人物。布依族传统节日“六月六”“赶干洞”“查白歌节”等都属这个类别。

二、布依族岁时节日的特征

岁时节日民俗作为一种文化形态，有其鲜明特征。这些特征，既是其在自身长期发展和演进过程中日益完善的结果，同时又是其区别于其他文化形态的主要标志。所以，在对布依族岁时节日民俗进行研究时，既要关注它的形成过程、内容和形式，同时更要注意其传承上的特征。布依族岁时节日在传承过程中，主要表现出如下几个特征。

（一）周期性

布依族岁时节日的周期性，是指其具有定时定期的特征，它是布依族传统节日文化的首要特点。布依族一年中的岁时活动有固定的顺序与过节时间，带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并且其节日习俗大多与农业生产结合十分紧密。这种岁时节日的规律性，有利于人们安排生产生活，在古时对人们的生存有着重要意义。

（二）地域性

布依族岁时节日习俗受地域因素的影响较大。往往同一个节日，在布依族不同地区，民俗活动的内容和形式会有很大差异。我们以布依族传统节日“三月三”为例，就可以说明这一特性。三月三这天，望谟的布依族要吃五色糯米饭，关岭要做清明粑。有的人家则在粑粑中加清明菜。这天或次日，也是西部地区布依族的扫墓日。罗甸县可在三月三这一天祭社神，也可在十三日举行。紫云在三月三这天只祭祀祖先，祭社神则在七月十五。惠水的九龙一带，青年们这天聚集起来唱歌玩乐，进行摔跤比赛。对于盘县等地的青年男女来说，三月三是他们的社交活动日，全寨都要休息，有的地区要休息三天。册亨县南部过“三月三”这个节日时，就意味着农忙季节已经到来，须开始进行农事活动了。望谟、册亨县的一些地方，这天还要杀狗、杀猪请客，非常隆重。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地域性是布依族岁时节日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三）综合性

民族传统节日作为民族文化的重要载体，具有很强的包容性和涵盖性，是许多文化活动的集合体。和其他民族节日一样，布依族节日文化的活动内容，很少是单项的，而绝大多数都是多项活动同时进行的。如布依族“六月六”节就包括了祭祀神社、敬祭祖先、走亲访友、娱乐对歌、赶集购物等多项活动。我们可以从布依族岁时节日活动中了解到其民间工艺、民族建筑、民族服饰、民族礼仪、民族饮食、宗教文化、娱乐方式等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广泛内容。

（四）变异性

在现代文明与多元文化的冲击下，布依族传统节日文化也和其他民族节日一样，正经历着巨大的变迁。无论是作为精神文化，还是作为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统一体，其形式和内容都有诸多变化。在当下的布依族节日活动中，一方面，穿布依族传统服饰和对唱布依族传统歌曲的人已经越来越少，现代文明与外来文化的因子却越来越多地被注入布依族节日文化系统中；但另一方面，新时代的生活内容和艺术表现形式与布依族传统节日民俗内容又有机地结合起来。

此外，在当今的布依族节日活动表演中，还有一个较为突出的与以前大为不同的现象，那就是妇女在节日活动中成为主角。妇女们走到前方，走向舞台，成为表演者，而男人们大多退居幕后或只当观众。穿着民族服饰的布依族妇女无论走哪里，总是节日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也有部分男人穿着民族服装，但比起妇女服装来，并不那么显眼，甚至有相形见绌之感。舞台演出更是由妇女尤其是中老年妇女所主导，大多数节目中没有一个男演员，整场节目中的男演员也是屈指可数。

三、布依族岁时节日的社会功能

布依族岁时节日的社会功能可以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有利于民族文化的传承、积淀

布依族的岁时节日是保存和发扬民族文化传统的一种持久而牢固的形式。人们通过每年一度的各种节日，将历史上形成的传统民族节日中丰富多彩的活动保存下来。节日是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们继承传统节日，并不断地加入举办者对节日的理解和创意，这对于继承和发扬布依族传统文化有重要的意义。

（二）有利于加强民族凝聚力

中国少数民族的绝大多数节日，都具有群众性，并且民众在节日时会互访或欢聚。从地域来说，起码是以村寨为单位进行节日活动；从社会层面来说，不论职业、地位、年龄，只要是同民族同地区的，几乎都会参加节日活动。同样地，布依族节日活动也不是少数人的个人行为，而是该民族社会普遍传承的风尚和喜好的总汇。人们通过共同的节日习俗，无形之中强化了全体成员的共同价值观，并使该节日世代相传。富有浓厚民族风情的节日对歌及其他娱乐活动都有着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使人们被本民族的艺术所吸引乃至陶醉。明快而悦耳的歌声，协调一致的舞步，增强了布依族内部的一致性和协调性。

节日里，平时穿着现代服装的布依族，也都穿上了本民族的服装，体现了他们对本民族文化、民族身份的认同感。在日常生活里，民族认同感是隐性的，在节日期间才会显现出来。即使节日期间不穿民族服装参加活动，参与活动的行为本身也是民族认同感的表现。节日作为一种仪式，对强化民族或群体心理有着重要作用。这种仪式周期性地进行，有较大范围的本族人群参与，因此传承了民族传统文化，加强了民族凝聚力。

（三）有利于增强民族自豪感

在许多少数民族的心目中，都有本民族节日能集中展现优秀民族文化的意识。尤其是那些重大的纪念性节日，是对本民族历史上重大历史事件和重要历史人物的肯定，因此，这些节日对于提高民族自信心具有重要的意义，布依族也同样如此。人们认为这些传说中的民族英雄是理想的化身，用节日来纪念这些英雄，能唤起人们对这些英雄人物的崇敬，从而增强布依族人民的民族自信心和民族自豪感。

（四）有利于丰富民族民间文化生活

布依族节日活动内容十分丰富，有对歌、唱地戏、跳笙、踩鼓、射箭、斗牛、摔跤、拔河、武术表演、划船、耍狮子、舞龙灯等，一个节日一般都有好几项活动内容。这些节日活动大大丰富了布依族人民的文化生活。

布依族岁时节日所包含的多姿多彩的民俗事象，积淀了丰富深厚的文化内涵，它们既展示了布依族独具一格的文化特性，又体现出布依族节日文化的多种社会功能。它使布依族传统文化得以传承、积淀，满足了布依族群众的物质和精神需求，增强了民族凝聚力，提高了民族自信心，发展了布依族地区经济。因此，透彻解读布依族节日文化，对于促进布依族传统文化的繁荣与发展，以及丰富布依族社会生活都具有十分积极的作用。

四、布依族岁时节日在现代的变迁

每一个民族传统节日的形成，都有其悠久的历史渊源和深厚的文化积淀。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其内容和形式就有可能在外来文化或社会的变化发展中产生变异。和其他少数民族一样，面对多元文化的猛烈冲击，布依族传统文化也在经历着巨大的震荡，作为民族文化集中表现的节日文化的变化就十分突出。

总体而言，贵州布依族节日的变迁主要体现在节日民俗事象的变异和节日观念的改变两个方面。

（一）节日民俗事象的变异

和传统的节日相比，当今的布依族节日中，许多传统的节日民俗事象呈现出“渐行渐远”之势。节日期间，说布依语的人越来越少，穿布依族传统服饰的人越来越少，唱布依族传统歌曲的人越来越少，其民族文化的汉化程度较高。而且，许多传统节日的仪式和程序逐渐简化。例如，最富于布依族民族特点的“六月六”节，在许多布依族地区已经见不到往日“舞龙”“议榔”“浪哨”时的热闹场面。

（二）节日观念的改变

布依族地区的生产、生活方式的变迁，衣食住行的变化，都会引起包括布依族节日观念在内的精神观念的改变。目前，布依族的一些传统重大节日，如“六月六”“三月三”等，在贵州的许多布依族地区已发生了巨大改变，更多地吸收了汉族的节日内容。在他们心目中，对汉族春节的重视程度要远远超过本民族的节日，而传统节日风俗习惯的淡化，就直接削弱了对本民族节日文化的认同感。

在现代化的情境之下，布依族节日文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生着变迁。面对如此迅猛的变化态势，广大布依族文化研究者应当做好以下两个方面的工作：一是顺应时代的发展，赶上时代的步伐，关注布依族节日民俗的变化，加强对现代新时尚、新民俗的研究，探讨节日民俗文化发展变化规律；二是发掘、抢救、保护传统民俗文化，维护布依族民俗文化所生存的生态环境，保住布依族民俗文化的根，使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更好地协调发展。

当然，面对外来文化的挑战，我们也不应该过于恐慌，更不应该失去民族自信心，要相信布依族民俗文化所具有的强大生命力，应该看到民俗文化中新的成分的加入，并且在发展中吐故纳新。

总之，布依族节日文化是布依族民族文化延续、传播的重要途径和载体，它凝聚了布依族的文化心理、宗教信仰、伦理道德规律、价值观以及各种风俗习惯。在布依族文化系统结构中，无论是丰富多彩的民俗事象还是深层的观念意识，都可以在布依族传统岁时节日中得以集中展现和强化。布依族岁时节日的“文化焦点”地位，决定了我们对布依族节日民俗的研究必须从多个侧面、多个维度不断挖掘，不断深入浅出。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接近布依族民族文化的核心层面，从而更好地弘扬布依族传统文化，促进布依族地区的经济、社会更好更快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