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江——黔东南苗族迁徙的集散地

据苗族古歌记述，“嘎良”是苗族最先开发和居住的地方。有关史料记载，榕江古州是苗族历史上最早迁徙到贵州黔东南的集散地。境内苗族先民迁徙的路线大体是：离开黄河下游、山东、江苏滨海老家后，向安徽、江西移动，再沿南岭山脉西行，到达广西，又沿都柳江北上，到达榕江一带住很长一段时间，后因人多地窄，又分批分期迁往剑河、雷山、台江交界处，最后陆续迁入黔东南邻县，形成现在聚族而居的格局。《苗族古歌》叙述迁徙的路线曾经过方休担、粉羊秀寨、纲方细朋、粉羊细乃、翁反翁留、翁整能、奶达、荣良、最滑、荣广、荣更、荣鹞、荣有、翁有空、皆养动散、皆养动所、皆养细躲、掌耶蒙、德日西泥、甩西、天西（今榕江境）、方西（榕江城）、共丢办（榕江车江六百塘）、娘友娘路（丹寨）、九商兄汪、杨英杨营，党固松计（今剑河县境）等地。又陆续进入台江东南部的南宫、交密、东扛、交江，方召、翁脚、登交等乡村，然后向城郊及西北部地势较低的革东、革一、施洞等地迁徙。定居台江的时间约在两千年前。

关于苗族迁入榕江居住于何朝何代，据史料记载，应在秦汉时期，苗族先民的其中一条迁徙路线是先由武陵地区南下进入广西，再由广西溯都柳江北上徙入贵州东南部和南部。苗家人在迁徙中遇到三条大河：一条白生生，一条黄央央，一条清幽幽，飘着稻花香。前两条大河是金地方和银地方流出来的，稻花河是由米粮仓流出来的。苗家人放弃了金地方和银地方，而溯清幽幽的稻花河而上，来到方先（今榕江境内）。《苗族古歌》对这段悲壮的迁徙历史有这样的叙述：“奶奶离东方，队伍长又长；公公离东方，队伍长又长。后生挑担子，老人背包包，扶老又携幼，跋山又涉水，迁徙来西方，寻找好生活。”“进入方西境，道路一坦平。公公和奶奶，心里喜盈盈。他（她）们慢慢走，四面都留心。方先好地方，绿树满山冈，坝子长又长，四边三条江。两山兜一水，两水抱一山，山光青幽幽，水色似蓝天。公奶笑哈哈，河坝好种田，山弯好家安。我们不走了，在此来住下。”从这段古歌中所提到“方西”和“方先”指的都是榕江古州。从“坝子长又长”、“四边三条江”、“两山兜一水”的描述来看，其地理环境完全符合今天的榕江城区和车江一带以及今天的寨蒿河、平永河、八开河流域特征。当先民们在这住了一段时间后，由于人口的不断增加，再则人多地少，难以生活下去，于是就集中在都江（今八开乡都江村）进行“议榔”。这是口头流传下来的苗族西迁到榕江时最早的一次议榔。

《凯里市志》载：远古时期，苗族祖先居住在黄河流域。九黎部落君长蚩尤被黄帝大败于涿鹿之后，大部分南移。自北而南，自东而西，进入洞庭湖畔，“长沙沅辰以南”，“夜郎之境”。

《锦屏县志》载：固本、新民、裕和等乡镇苗族与黎平县尚重地区苗族类似，基本上是从广西大瑶山前来的；河口、文斗、彭化等乡苗族属剑河“西”支苗族，系由榕江经剑河迁到此的（有一部分后来又西上剑河）。以上两处苗族前来时间较早，大约在元代即已在此定居。

从远古走来的苗族先民，经历了先秦时期、秦汉至唐宋时期和元明清时期的迁徙，已有五千多年的历史。他们“由北而南”、“由东而西”。苗人“自涿鹿战后渐次向南辟居，以滇黔为最多”。“苗人，其先自湘窜黔，由黔入滇。”

剑河县境主要有“西”、“方”、“柳”三大支系，为“九黎”和“东夷氏族集团”的后裔。自以蚩尤为首的“九黎”部落在冀东涿鹿战败，蚩尤被擒杀后，因战争和饥荒，其余部便南迁到江南一带繁衍，一部分长途跋涉来到黔东南，县内“西”、“方”、“柳”等支系西迁的时间和行走的路线今无从得知，但从县境内苗族古歌中可以看到苗族入县前迁徙的踪迹。

“来到方振西，来到洋岔利，集全族祭祖”。“方振西”、“洋岔利”是苗族对榕江的古称。

“来到九千地，来到七万寨，九千地产粮，七万寨产棉”。指今榕江、剑河、台江、雷山交界处的剑河昂英、昂宿一带。

“来到松党故，松计祖宗地”。“松”意译为“坳”，“党”意译为“坪地”。“松党故”在今太拥乡久脸寨东南半华里的山坳上，此地至今仍有“九股祭祖土”、“九股祭祖田”和分迁所栽的石柱遗址。由此，得出一条苗族迁徙的粗略路线，即从江淮、洞庭、榕江、昂英、久脸。“西”支系大约在唐未宋初从“松党故”经五次迁徙，转徙到今天的岑松镇张往村，但何时从榕江迁入剑河的昂英等地，均无考。

据资料反映，反排苗族祖先由榕江辗转迁到剑河县的方九、烧养望等地，然后又迁至松昂、松党戈、巫吉、巫溜等地。后来，祖公出猎至反排，见有山有水适宜居住，便移居于此。台江巫脚交的苗族传说，他们的祖先经过无数次迁徙，由江西途经榕江，来到反排定居。后反排苗族青年带着猎狗撵山，来到巫脚交，发现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可以耕种，便来此建立家园，至今已18代。

雷山的西江的传说是，大约在两千年前（秦汉时代），西江原是一片原始森林，荒无人烟，苗族的三支氏族（引虎飞、莫虎飞、觉虎飞）由江西、湖南，经广西，溯都柳江而上，再经榕江、丹江（今雷山）迁到此地。老人死后，请巫师将魂送回东方老家，所指示的路线是：西江、平寨、龙九、乌摇河、黄里、丹江、永乐、榕江沿都柳江下至广西、湖南、湖北。

关于县内苗族从外地迁入的历史，《榕江县志》是这样记载的。“南北朝时期，武陵地区沿沅江西迁的苗族，一部南下进入榕江，今居于计划乡摆王等寨。明代，广西大苗山苗族依旧沿都柳江北迁，居于月亮山麓一带。加宜、九秋、乌虐、耶梭、摆交、摆计等寨的苗族，祭祀时的送鬼路线是计怀、计埃、定旦、榕江，沿都柳江直下柳州，印证了这次迁徙的过程。明代中期，空申的杨姓、龙姓，空烈的唐姓，分别从江西朱四港与湖南迁入。清嘉庆年间，部分苗民由湖南湘西、黔东北一带迁入月亮山。清咸同年间，因战乱，部分苗族流入周边县”。

清末及民国时期，剑河、台江一带苗民从榕江迁来，后来部分又迁回榕江，以航运、打鱼为业，今多居住在榕江城西航运新村和城南大河口一带，少数居住在车寨村。同期，广西大苗山部分苗民迁至马鞍、塘奶、新寨、九里等寨。民国初年，有一部分长裙苗从凯里、台江等地迁至两汪乡。

在苗族的《跋山涉水歌》中我们也不难找到关于苗族先民在榕江居住的叙述：西迁到新的地方后，“雄公心里乐，笑着把话说：‘我们来议榔，议榔怎么住。’奶奶回答说：‘大家分开居，才好建村寨！’公公回答说：‘大家分开住，才好开田土。’雄公来议榔，榔约这样说：‘一支住方先，一支住方尼，一支住者雄、一支住希垅，一支住春整，分开过生活。’”上面这段歌中唱到的“一支住方先”，“方先”是苗语，即现在的“榕江古州”。

据凯里一带苗族称，他们的祖先是在秦汉时期溯沅江、巫水而上，最后到达方先（今榕江城区和车江坝），与当地侗族接触后，一部分继续往雷公山麓的昂英、昂宿迁徙，唐中期在松党坳（今剑河县太拥乡九脸寨东南）分迁黔东南各地，接触到操川黔滇方言的苗族，将他们称为“嘎斗”，自称“嘎闹”（ghab nes，黔东苗语）以视区别。

榕江（古州），苗语叫“嘎良”，有的称“方先”。据1982年7月时任文化馆馆长张勇深入三宝、盘羊一带田野调查，杨达才（侗族）、杨老冬（苗族）讲述。关于“嘎良”的来历有一段美丽的传说：在很久以前，勾蒙（苗族）和勾固（侗族）的祖先经过辗转迁徙后，来到都柳江下游的两广交界的地方居住，两族祖先亲密无间，俨然如一对筷子一般，彼此共同生活很长时间。后来不知是因灾荒，或者是与外族发生冲突，双双不得不再度迁徙，相邀沿都柳江而上。苗族祖先故良（人名，苗语称“Ghut Liangs”）带领一支人先到达古州（今榕江城）地方。当时的古州地方荒无人烟，芦苇茫茫，野草深深，雁鹅成群。故良溯江而上时，一路上到处用拐杖插泥探土地深浅，所经过的好多地方他都不合心，当来到嘎良（今古州），把拐杖插进脚下的泥土扯出来看时，上半截沾有7卡（“卡”，土语，用手的拇指和中指两者伸直的距离）的黑泥，下截只有1卡的黄泥，故良认为这地方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于是叫部族停下来在这里建村落寨，发展生产。而“勾固”是绕道黎平然后来到古州，苗族祖先高高兴兴地把侗族的祖先接进寨里。从那时以后，两族祖先相依相靠，共同开发古州这片美丽富饶的地方。高山处则开地种植棉花等，平地则开成水田种禾谷，同时得益于老天帮忙，年年都风调雨顺，粮、棉皆丰收。这地方虽好，但就缺乏个名字，为了纪念最先到达和最先开发这个地方的苗族祖先故良，故特把地名冠称为“嘎良”。因此，“嘎良”就成为榕江县城最早的名字。雍正八年（1730）建立古州厅，改土归流后，以“嘎良”为治所，改名为古州。虽然如此，至今苗族人民仍念念不忘“嘎良”。不但如此，部分侗族、水族同胞同样称榕江古州为“嘎良”。

雍正八年（1730）置古州厅后，清统治者对各族人民实行征税，恣意勒派民间夫役，大肆欺凌、奴役和掠夺人民。在这种情势下，苗族人民为了获得生存的基本权益，被迫揭竿而起，进行反抗。雍正十三年（1735），八妹、高表、色同等寨苗民在首领包利的率领下，栽岩议榔，宣布起义。历时一年多的乾隆苗民起义在清政府派兵重重镇压下，宣告结束。据《古州厅志》载，古州全境“苗汉俱毙”、“十室九空”，“昔日富庶之状，今荡然无存”。

古州苗王庙这一人文景观的存在，它是古州苗胞为纪念开辟苗岭原始大荒的始祖而建，历代香火鼎盛，是中国乃至世界绝无仅有的供奉苗族始祖的庙宇，被称为“苗族天下独一庙”。

然而，被称为“苗族天下独一庙”的榕江苗王庙，看上去规模还不及中原一座普通寺庙。长期以来，苗王庙里供奉的那个“身着苗服、赤足芒鞋”的苗王到底是谁，一直是个谜。

为揭开这个谜，曾任榕江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的朱法智老人是一名文史爱好者。多年来，他热衷于苗族文化的考察和研究，足迹遍及榕江和从江若干苗寨。2001年底，他和龙安吉、周年荣、平立滨等一行四人，曾到距离榕江县城十余里的高岜苗寨采风。

高岜苗寨是最早进入古州的苗族的居住地，保存着大量苗族古歌。由于苗族在过去没有文字，苗族的诸多文化历史内容就靠口传的古歌来传承，因此苗族古歌堪称“苗族的百科全书”，承载着一个民族的心灵记忆。

在这些古歌中，朱法智等人发现，其中有一首歌叙述了苗族古代从东方西迁入古州的悲壮历程，脉络清晰，层次分明。当时，年近七旬的苗族老人龙安昌演唱并翻译道：

古时候我们祖先住在远方，在那宽阔富饶的平原，在那美丽的地方，故尤（“故”即“公”，“尤”即“蚩尤”）他老人家，他有九万个子孙，七万住在宽宽的平原，在那美丽的东方……（后因战乱而西迁）沿着河水（都柳江）而上来，来到哪个寨子？来到肥沃的平地方（今榕江古州城区和车江大坝），住在东方的天鹅坝（今车江大坝中部以北一带，当时天鹅很多）……这地方产量很高，出产五谷都满产，摘一蔸禾已满手，堆千把禾已满仓，舂十把禾得一斗。多年来发人满寨子，七万住在天鹅坝……他们建了一座大寨罗（苗语译音，意即“祖庙”），把寨罗立在坝子的下边，雕个木像记老人，以备子孙莫忘老人相，纪念故尤千万年……

整首古歌译成汉语有200行，叙述了苗族西迁的原因和进入古州后因土地肥沃而人丁兴旺、五谷丰登的景象。后来，苗族因人口发展等，才分成数支迁往黔东南的各县及外地，而其中“宁公”一支，就住在现在的高岜苗寨。

朱法智认为，这首古歌透露了两大信息，即苗王庙的建庙时间和苗王的身份。

关于苗王身份，古歌中说得很明白：故尤，即蚩尤。关于建庙时间，应是在苗族进入天鹅坝后到苗族分成数支迁出古州之前。

榕江的苗族古歌再次印证了蚩尤乃苗族始祖的传说，而苗王庙里供奉的木刻祖像，不是他人，正是蚩尤。汉族进入古州以后，认为苗王庙可护佑一方平安，同时感谢苗族最先来开发了这片土地，因此也将苗王庙视为“祖庙”加以保护。苗王庙曾多次被官方强令拆毁，每次都是当地汉族居民奋力保护、维修或重建，这更显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