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苗族古歌探榕江苗王庙中的苗王和苗族文化历史

一、从古歌探苗王的身份

榕江昔称古州，是江南八百州之一，地处都柳江畔的古州城并一举成为黔、桂水上交通枢纽，沿线物资集散地。《古州厅志》称：古州城“岗峦四绕，三江萦环，襟带楚粤，为黔省东南门户，苗疆第一要区。”清乾隆年间，大批木材商人入黔，地点就选在古州。据史料记载，当时有商贸码头7个，日泊货船500多只，货物年吞吐量1760吨。建有大小商号近千家，会馆8家。那时，古州繁华的石板街，昼夜人声鼎沸，黄梅戏、越剧、江南小曲不绝于耳……

古州，最早是苗族居住，为苗疆心腹地区之一。由苗族同胞亲手建造在古州西山上的苗王庙，在省内外，在东南亚，直至法国都有一定的影响，法国巴黎博物馆还有古州苗王庙的资料，1987年哈尔滨地图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旅游地图》上，标有这一重要景点，泰国曼谷一家五星级宾馆大厅悬挂的《世界旅游地图》上，也有古州苗王庙的显著标图。此外，在《中国名胜词典》、《中国旅游地图》、《世界旅游地图》等资料上都有古州苗王庙的记载。每当逢年过节，附近的苗族乡亲都到这里上供烟叶，焚香烧纸，厚祭苗王。不仅如此，有些住在东南亚国家的苗族人也到此来寻根祭祖。尽管在国内外有一定名声，但由于苗族是一个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民族，所以，关于苗王庙的史载寥寥无几。长期以来，苗王庙里供奉的那个“身着苗服、赤足芒鞋”的苗王到底是谁，一直是个谜。多年来，人们研究苗王庙依靠的仅是成书于1943年、由时任榕江国立师范学校推广处主任李绍良（江苏人）所著的《榕江县乡土教材》：“县城之西山坡上有苗王庙，建立之时期不可考。……”由于历史的局限，李绍良没有条件对苗王庙作深入的调查，特别是没有考察到苗族历史文化中的《古歌》情况，以致他仅凭当时得到的汉族同胞民间的传说而记录。由于苗族过去没有文字，苗族的诸多文化历史内容就靠口传的古歌来传承，因此苗族古歌堪称“苗族的百科全书”，承载着一个民族的心灵记忆。流传在榕江高扒等苗寨的《跋山涉水》苗族古歌，叙述了苗族古代从东方西迁入古州的悲壮历程，脉络清晰，层次分明。“古时候我们祖先住在遥远的东方，在那宽阔富饶的平原，在那美丽的地方，尤公（“尤”即“蚩尤”）他老人家，他有九万个子孙，七万住在宽宽的平原，在那美丽的东方……（后因战乱而西迁）沿着河水（都柳江）而上来，来到肥沃的地方天鹅坝（今榕江古州城区和车江大坝）。多年来发人满寨子，……以备子孙莫忘尤公相，他们建了一座大祖庙，把祖庙立在坝子的下边，雕个木像记祖宗，纪念尤公千万年……”整首古歌译成汉语有200多行，叙述了苗族西迁的原因和过程以及进入古州后因土地肥沃而人丁兴旺、五谷丰登的景象。后来，苗族因人口发展多住不下等原因，才分成数支迁往黔东南的各县及外地。这首古歌透露的内容很多，其中透露了两大信息，即苗王庙的建庙时间和苗王的身份。关于苗王身份，古歌中说得很明白，是尤公（蚩尤）。关于建庙时间，应是在苗族进入天鹅坝后，至苗族分成数支迁出古州之前。从黔东南苗族人口较多的几个县的县志中可知，苗族各支系从古州分开进入各县的时间，台江也有两千年了。特别是雷山的苗族也是从榕江分迁出去的，老人过世，都把灵魂送到榕江来。而雷山西江以父子连名推算出，引虎和莫虎、条虎三兄弟等苗族先人于汉初迁至西江，距今有两千多年。由此推论，苗王庙最迟在西汉时代就建造了。有人质疑，认为苗族有很多“尤公”，不足以证明古歌里指的就是蚩尤。但我认为，古歌里约定俗成地提到“尤公”就是指蚩尤，而且说他有“九万个子孙”。除了蚩尤，又有谁有如此多的后人？除了蚩尤，又有谁如此受后人崇拜？其实在苗族同胞的心里，始祖的名字叫“尤”，后人尊称为“尤公”，也就是与炎帝、黄帝涿鹿大战的苗族首领。也不知道汉文献怎么会把他称为“蚩尤”的？是不是我们的尤公能征善战，给人以彪悍野蛮的印象，才在尤的前面加个蚩字，歧视地称为“蚩尤”，这个名字的来源值得研究。实际上在苗族的名字上很少有两个字的，一般是单个字的，习惯上是以父子连名或以爷父子连名。以榕江县小丹江的苗族为例：名字叫“在耶里”（本人名“在”即房子的意思，父亲名“耶”即岩石的意思，爷爷名“里”即稻田的意思。）的人，称呼他时，就称“在”，要么就称“在耶里”。只要你听懂苗语，不论是鼓藏节或其他重要的祭祀活动，祭师都会念到始祖“故尤”，即尤公的意思，不会念到“蚩尤”。小丹江的苗族“招龙节”，招的“白龙”也就是“尤公”。传说白龙公为保护族人被黄龙公和赤龙公联合打死了，通过招龙把他的灵魂招回来，以保佑地方五谷丰登人畜兴旺。我们在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苗族是大海的儿女，白龙的传人。为什么苗王的身份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被揭开呢？也怪我们研究一直处在一个误区，一直在史料上和汉文献上下功夫，没有深入民间苗寨。由于苗族没有文字，苗族的诸多历史内容就靠口传的古歌来传承，实际上只要深入民间，我们的古歌、贾理、祭祀词、鼓藏词、故事的传说，讲的全是尤公。如榕江《跋山涉水》古歌，不仅在高扒苗寨传唱，而且还在榕江的打摆、苗本、高懂、高兴、三盘、滚玉、定弄等，从江县的九昔、摆横、乌昔、架里、托苗、得秋、加当等以及黎平县的摆东、双岭、岭留、天堂、的约、归中、岭转等100多个苗寨传唱。贵州省苗学会专家杨培德、胡晓东老师等，曾深入苗寨采访了很多位苗族老人，还听过老人们的演唱，而且我们还找到了1958年记录这首歌的歌本。毫无疑问苗王庙里的苗王就是苗族的始祖“尤公”，即汉文献里说的“蚩尤”。

榕江的苗族古歌再次印证了蚩尤乃苗族始祖的传说，而苗王庙里供奉的木刻祖像，不是他人，正是蚩尤。

二、从苗族迁徙古歌探榕江的历史地位

苗族是中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距今五千年前，苗族先民就参与了中国早期文明的创造。大量的苗族古歌、田野调查资料和历史文献表明，榕江是历史上苗族西迁的重要聚集区，堪称苗族“古都”，苗族在这里曾经有过重大的历史辉煌。

第一，从跋山涉水古歌看：苗族先民迁徙路线是先由武陵地区南下进入广西，再由广西溯都柳江北上迁入贵州榕江。《苗族古歌》对这段悲壮的迁徙历史有这样的叙述：“奶奶离东方，队伍长又长；公公离东方，队伍长又长。后生挑担子，老人背包包，扶老又携幼，跋山又涉水，迁徙来方西，寻找好生活。”“进入方西境，道路一坦平。公公和奶奶，心里喜盈盈。他（她）们慢慢走，四面都留心。方先好地方，绿树满山冈，坝子宽又长，四边三条江。两山兜一水，两水抱一山，山光青幽幽，水色似蓝天。公奶笑哈哈，河坝好种田，山弯好家安。我们不走了，在此来住下。”从这段古歌中所提到“方西”和“方先”指的都是榕江古州。从“坝子宽又长”的描述来看，按其地理环境的应是今天的榕江城区和车江一带。“四边三条江”应是今天的寨蒿河、平永河、八开河。“两山兜一水”应是月亮山和雷公山和都柳江。当时先民们在这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由于人口的不断增加，人多地少，难以生活下去，于是就集中在都江（今八开乡都江村）进行“议榔”。这是口头流传下来的苗族西迁到榕江时最早的一次议榔。

第二，从苗族的丧葬歌《带路歌》看：在老人去世后，由巫师演唱，送老人灵魂东归与祖先团聚的歌，送魂的路线即祖先们迁徙的路线，因此，通过《带路歌》来研究苗族迁徙的路线是可行、可靠的。由于歌手不同、地区不同、支系不同，所叙的具体路线却不尽相同，但大方向基本一致。雷山县歌手唐德海所唱《带路歌》叙述的路线是：登鲁坡→龙河边→荣养→荣垓→荣调→荣西→蔸金坡→韭菜岭→翁宝→长羊→平江→刘里→方先……

地名可考的有：榕江县境的翁宝即平永镇乌婆，平江即平江，刘里即料里，方先即榕江县城，已知的地名都在都柳江及其支流上，且几乎顺水而下。

榕江县八开一带苗族认为，各种鬼都有住处和生活的地方，巫师们要根据不同的鬼按照不同的路线把它们送到原来住的地方，其中送“扫家鬼”的路线为：计怀→计埃→定旦→八开→大有→榕江 ^[1] ，他们都在都柳江沿岸，这条路线也应与当地苗族迁徙路线有关。

凯里一带的苗族送鬼路线为：开怀（凯里市境）→雷山→平永→榕江，以下则可能与上述路线大同小异。

雷公山上着短裙服饰的苗族送鬼路线为：桃梁→乔兑→欧兑→掌雷→松勇→门仰→岔河→加沛→三都→榕江，然后顺水而下，直至“振欧汪卫”（或“掌欧嘎达啥”） ^[2] 。

从以上各地迁徙路线可以看出，榕江是苗族迁徙中的一个重要归属地点，燕宝《苗族古歌·开天辟地》说：“山坡就像斗笠样，山山相连到方西。”《苗族史诗·打杀蜈蚣》说：“姜央分得展希，他回展希去。”其中的“方西”和“展希”都指榕江。

那么苗族祖先们是什么时候迁至榕江的呢？从当时秦开新道和秦汉经营五岭地区的有关记载中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新道，始见于《史记·南越列传》：“吾欲兴兵绝新道。”司马贞《史记索隐》引苏林语云：“秦所通越道。”但具体所经何地，已无详载，唐宋时自北徂南入岭之道有五条，周去非《岭外代答》卷一记曰：“自福建之汀，入广东之循、梅，一也；自江西之南安，逾大庾入南雄，二也；自湖南之郴入连，三也；自道入广西之贺，四也；自全入静江，五也。”这几条道路，究竟哪一条是秦通南越的通道呢？有人考证，除自福建逾岭入广东循、梅一路外，其余均是，即自江西之南安逾大庾岭入广东之南雄一路，自湖南之郴州逾岭入广东连州一路，自湖南之道州入广西贺县一路，自湖南之全州（今属广西）入广西静江一路 ^[3] 。

根据交通运输历史发展规律和经济规律，水路运输是古代最简便、最节约的运输方式，新道就是一条以水道为主，水陆兼程的要道，正如裴骃《史记集解·南越列传》所谓“时欲击越，非水不至”。这与苗族祖先溯河而上的历史事实相符。

为加强对百越之地的统治，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秦征服了东瓯和闽越之后，令尉屠睢指挥50万大军，分5路南下，对居住在今两广地区的南越和西瓯进行大规模战争。“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疑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镡城，今湖南省靖县西南。九疑，即九嶷山，在今湖南省宁远县南。番禺，今广东省广州市。南野，今江西省南康市西南。余干，今江西省余干县。而靖县和宁远及其之间都可溯湘、潇、资水而达。尉屠睢的5路大军平均每路约10万上下，当时如此大的部队行军必然是沿以前的水、陆旧道，且很可能与新道有重合之处。

为保障后勤供给和行军方便，命史禄在今广西兴安县北开凿了沟通湘江、桂江，连接长江流域和珠江流域的人工运河灵渠，使得全州（今广西全州）入静江（今桂林）不仅成为五岭南北交通孔道，而且成为“三楚两粤之咽喉”。秦军还在湘水之南，灵渠之口，大榕江和小榕江之间修筑了秦城，范成大云：“秦城，相传秦始皇发兵戍五岭之地，城在湘水之南，融漓二水之间，遗址尚存，石瓮无恙。城北近严关，群山环之，鸟道不可方轨。”若从这一地区沿洛清江下则可达柳州，上文引苗族送鬼路线有至柳州者。若沿寻江而下至三江县良口则可溯都柳江而上达榕江等地。《苗族史诗·制天造地》中曾说天地争大，“相遇在古老的晒场上，在五岭之巅碰了头”。五岭与苗语Vangx Zab Jil之意同。此地名最早见诸《史记·张耳陈余列传》：“北有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苗汉语此词必有渊源，若不及此地，古歌中何以有之？

总之，这说明在秦汉以前，苗族先民们已到达榕江，并且，早已形成了很大的势力。

三、挖掘和保护苗王庙文化迫在眉睫

目前国际上很重视蚩尤文化研究，有报道说韩国人自称是蚩尤子孙，对蚩尤文化资源的研究与利用十分重视，表现出分享甚至占据蚩尤文化资源利用制高点的取向。不仅如此，国内对蚩尤文化的追捧也越来越热，湖南新化、山东阳谷正在着手挖掘蚩尤遗迹，打造蚩尤文化品牌。贵州省的凯里、丹寨、雷山等地区也正在开展蚩尤文化产业发展和品牌建设活动。大量的苗族古歌、田野调查资料和历史文献表明，榕江是历史上苗族西迁的重要聚集区，堪称苗族“古都”，苗族在这里曾经有过重大的历史辉煌。毫无疑问苗王庙里供奉的苗王就是苗族的始祖“尤公”，即汉文献里说的“蚩尤”。如果再不打造，将会错失良机。

四、苗王庙建成文化博览图

把苗王庙建成集观光旅游、考古、苗族研究、寻根问祖、文化博览、崇仰祭祖于一体的文化博览园。

第一，建议政府通过土地置换方式，另选址修建民族中学，把整个民族中学校区作为苗王庙的管理用地，将操场修建成苗族祭祀、表演的活动广场，四周修建成遮风避雨，具有苗族风格的长廊，广场设嘉宾看台。

第二，利用原有的房屋建筑通过改装并包装成具有苗族文化元素的建筑，用于苗族文化博物馆，馆藏苗族服饰、银饰、生产生活用品、用具；阵列相关图片及实物等。还可设置宾馆，供各民族专家学者考察、研究苗族历史文化。

第三，现在的民族中学校园风景优雅，古树参天，荫天蔽日，是修建“榕江县苗族历史文化博物馆（园）”的最佳场所。

第四，重新规划西环路街边民族中学大门，把它建成具有苗族文化元素的大门。

第五，从大门内侧开始，仿中山陵规划建设梯级台阶直至苗王庙院坝。台阶两侧设苗族生产和生活情景人物雕塑。

第六，把整个操场建成苗王庙祭祀、表演广场。足球场中间设图腾柱，地面以鹅卵石铺设一太阳纹圆圈，圆圈间铺设方形石板，石板表面分别雕刻苗族服饰常见图案，以展示苗族服饰文化内涵。其余四周均以青石铺设。

第七，在文化博物园范围内选个最佳地方恢复五公岩和苗族栽岩；建一座如摆贝村的“王坟”墓；修建一座苗族的“卧堆”；两侧分别修建苗族亮脚谷仓和高耸的禾晾。

第八，在苗族文化娱乐广场周围选择一地点修建苗王城，城墙上设间距垛口，城墙上按一定间距插五彩旗幡。广场周围可设置一些穿着苗族服饰风格的雕塑，旁边设停车场等。

第九，苗王庙文化园建成后，定期举办“祭苗王节”，让全世界的苗族都前来祭拜。

如此一来，榕江必将成为苗族同胞的祭祖圣地，必将成为苗学研究的重要基地，成为人们慕名而来的旅游胜地。